李玄清见洛丽霞神情温温的,似乎对贾夫人和自己自作主张之事并未不满。胆子便渐渐的大了起来,话也变得多了。他大谈特谈自己在洛阳的所见所闻,而且还为贾夫人和洛丽霞特意朗诵了自己和友人作的酬赠诗文。
在整个过程中,洛丽霞不紧不慢的啜着茶,神情淡然,对李玄清的话不知是听没听进去,反正不置一词。但这可苦了朱元。他对这位洛阳大才子的文才是早有耳闻的,可一直没当面见识过。如今见他在贾夫人和洛丽霞面前高谈阔论,滔滔不绝,虽心中佩服,但实在经不住瞌睡虫的袭扰,好几次都差点睡了过去。
转眼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李玄清仍旧在高着嗓子谈诗论文,只见他唾沫星子横飞,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而屋里的几个人,早已经神魂飘到天际去了。朱元已经打了好几个盹儿,连一直正襟危坐的贾夫人都有些支撑不住了,直直的瞪着眼睛看日头。洛丽霞还如刚才那样,不置一词的坐着,神情不咸不淡。
眼看日头已经升了上去,贾夫人和朱元苦着一张脸,觉得再也无法忍耐李玄清了,正想着怎么开口打断他。这时,一个小道士来报说,后殿的百戏要开锣了,道清请贾夫人他们一起去瞧。
贾夫人和朱元如遇大赦,顿时喜上眉梢,赶着步子出了厢房,只有李玄清脸上挂着些许失望之色,仿佛意犹未尽。
贾夫人他们到时,莲台对面已经支好了供宾客休息观演的棚子。上元帝君生辰历来是白鹤观里的大事,新任观主道清半个月前就给各处高官、善人的家眷发出了帖子。十月初一佳日一到,各个王公大人,名门闺姝的轿子就将白鹤观的山门踏破了。
因为李玄清的皇族身份,他们被请进了最好的棚子里。他们到棚子里一瞧,桌椅清洁雅致,几案上各色新鲜瓜果,小吃不一而足。贾夫人眉开眼笑的坐在了上手,洛丽霞和李玄清下手陪着。
锣开鼓响,惊险刺激的杂技在众人的一片叫好声中率先开场。李玄清不厌其烦的给贾夫人和洛丽霞讲着这杂技的讨巧处,贾夫人吓得直抚胸口,其实她是被戏台上的惊险表演给吓着的。可李玄清还以为是自己的功劳,更加洋洋得意的滔滔不绝。
洛丽霞不耐烦听李玄清絮叨,神情专注的盯着戏台。此时,百戏杂技已经结束,折子戏开场。今日为了庆贺帝君诞辰,唱的是一出战国时期仙人点化王子乔成仙记。这出戏没什么内容,无非就是成仙怎么好,人间怎么苦罢了。要在平日洛丽霞顶不喜这样的戏,但奈何戏中一个女旦唱腔优美,身段拿捏恰到好处,连洛丽霞这种不爱看戏之人都吸引住了。
那女旦唱到动情处,神情哀怨,将台下的女客门惹的眼泪汪汪的。待唱到女旦不舍王子乔升仙而取之时,女旦捶胸顿足,脸色惨白,仿佛真的立刻要身亡一般。只听扑通一声,那女旦竟然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洛丽霞觉得不对劲,正要上前问询,可贾夫人一把拉住她,说这都是演戏不必当真。这时,她耳边响起了台下观众的叫好声。洛丽霞没看过这出戏,不知有这一场倒地而亡之戏,所以有些讪讪的坐下了。那男旦继续在台上唱,接下来的关目是女旦魂飘天外,虽王子乔仙去。
可奇怪的是,那女旦却迟迟不肯起来。那急的男旦又是摆袖子,又是那步子拖延时刻,可女旦仍旧没有丝毫反应。台下观众先前还被女旦的演技所折服,如今见她迟迟不肯起来,也甚是纳闷,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
“事情不对头啊?”洛丽霞观察了半天台上的动静,转头对朱元说。
朱元神情肃然:“我去看看!”说着向后台走去。
女旦迟迟不起来,戏班子也慌了,班主出来道了歉,叫来几个人去看视女旦。忽然其中一个人惊叫一声,向后跌坐,神色慌张的指着女旦道:“死。。。死了!”
台下众人听了都是一惊,纷纷起身,茫然的四目相对。正在众人不知该如何是好,朱元上了台子,探了探女旦的鼻息,嘱咐了班主几句,转身下了台子。
待班主让人将尸体抬下之时,朱元悄然来到洛丽霞身边,跟她耳语了几句,洛丽霞目光不由得一沉。。。。。。
☆、第十二章
戏台上死了人,台下的观众一下就乱了。观里的道士维持不住秩序,只得任由人群四散乱跑。道尘和道清都铁青着脸站在莲台上,嗓子都快喊哑了,但似乎并没有人听他们的话。
“不要乱!不要乱。。。”道尘手足无措的喊了几声后,绝望的打下了脸。
洛丽霞见形势急转直下,让李玄清先带贾夫人回厢房去,然后让朱元叫几个道士把住大门口,在找到凶手之前一个都不许走脱。朱元领命去找道清道长封门,洛丽霞则带了先前给贾夫人诊过脉的道心师傅来到了停尸处。
由于事发太过突然,尸体还未移走,只是暂且停在了道观给戏班子临时休息的一间房里。洛丽霞让道心先去查看尸体,自己则跟班主攀谈起来。
那班主姓陈,是个肤色蜡黄的中年人,穿着半新不旧的长袍,样子看着很寒酸。陈班主请洛丽霞坐下,让人上了茶,但脸色灰白,显然还未从刚才的惊恐中恢复过来。
“不知这位遇害的姑娘,是哪里人?家中可还有什么人吗?”洛丽霞率先打开了话匣子。
陈班主告诉她,刚才遇害的女旦名叫秋红,江浙人士,半年前刚入戏班。人很精细,嗓子好,身段好,人也长的标志,所以就留下了。
“秋红可没让老夫失望,人聪明,只学了几个月的戏就能登台了。当时老夫别提多高兴了,还以为自己得了棵摇钱树呢!可谁曾想,如今竟出了这样的事!”陈班主痛心疾首的说。
“半年前来得?”洛丽霞沉吟半刻,“那这位秋红姑娘是暂且寄居还是卖身入了班子?”
“只卖艺!她来之时就已说明,只凭本事吃饭。”班主说。
“原来如此!”洛丽霞点点头,“那她家中可还有什么人吗?”
班主摇摇头:“这就不清楚了!这恐怕要问跟她交好的姐妹才晓得。”
洛丽霞还想在问些什么,此时道心查看尸体后进来了。他告诉洛丽霞,秋红是中毒而亡的。
洛丽霞点点头,并未如何吃惊。因为刚才朱元在第一时刻检查完尸体之后就已经告诉她了。
“敢问道长,秋红姑娘中的是何种毒?”
道心说,根据尸体的情状,应该是熟石灰。熟石灰?陈班主和洛丽霞都是一惊,这熟石灰一旦吃下,就会将五脏六腑烧毁。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会用如此歹毒的手段呢?
洛丽霞蹙了蹙眉头,让班主挨个请戏班子的人来问话。但当时各人都在各自的位置上,有的在后台上壮,有的敲锣,还有的正在练功,似乎没有人有机会接近秋红。
“那她上台之前可曾喝过什么?或吃过什么吗?”洛丽霞问秋红的一个贴身的丫头。
丫头摇摇头:“姑娘上台之前都不吃不喝。平日里等卸了妆才会吃饭。她的水壶一直由我拿着,所以应该不会。”
洛丽霞问丫头要来水壶,请道心检验。道心拿出银针往壶里沾了沾,针尖还是莹亮如白,问题似乎也不是出在水壶上。究竟怎么回事?洛丽霞眉头拧的更紧了,让班主叫来了秋红平日里交好的姐妹。
那姑娘名叫梅英,长得虽不如秋红标志,但眉目清朗,看着让人颇有好感。
洛丽霞请梅英坐下,问道:“听说,秋红身前跟姑娘交好,不知你可了解她的身世吗?”
梅英揩了揩红肿的眼眶,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说,秋红半年前来的班子。一开始大家并不了解她的底细,只知道她是江浙人士,而且她口风也紧的很,从来不谈自己的身世。后来,秋红在戏班子里待得时日久了,待人接物都很不错,也不因为自己红了就给人甩脸子,所以大家都很喜欢她。
梅英同秋红一样也是暂且在戏班子里寄居的,大概是因为二人有共同的境遇吧,二人渐渐好了起来。但秋红生性谨慎,并未专门说过自己的身世。梅英只是在跟她的闲谈中知晓,秋红父母早亡,还有一个姐姐。但她姐姐半年前失踪了,她辗转多地,身上的盘缠用完了,才不得不的在戏班子里谋个差事的。
“哦?”洛丽霞豁然觉得这可能是一条重要的线索,她摸了摸下巴问道:“那秋红找到她姐姐了吗?”
梅英瑶瑶头,似乎很不确定:“应该没有吧?她曾说找到姐姐就一同回乡的。”
梅英的话给洛丽霞带来了新的思路。她之前一直觉得这是一桩因戏子只见嫉妒而发生的仇杀案件。可听了梅英刚才转述的话,洛丽霞却觉得此时背后似乎没那么简单。秋红的姐姐是谁?又去了哪里呢?会不会秋红这次来白鹤观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呢?
她摇摇头,脑中有太多盘根错节的线索,一时还理不清楚。她又叫班主传唤下一个。陈班主很殷勤的为他唤人,但等到叫一个名叫墨华的武生时,下人却告诉班主,墨华在秋红死之后就不见了。
班主大惊,他惊异的看着洛丽霞,眼中满是不安。墨华失踪,时间不早不晚,偏偏是在秋红遇害之时?莫非这两件事有某种关联?那墨华会是杀害秋红的真凶吗?
洛丽霞询问班中之人,想知道两人平日是否有瓜葛。可结果却出人意料,两人不但并不相熟,竟然连话都未曾说过。而且,墨华也是暂且在戏班子里寄居之人,出了上台表演之外,平日很少呆在班子里。
这就奇怪了?那墨华究竟去了哪里呢?洛丽霞吩咐班主好生收敛秋红的尸首,和道心出了戏台往道清这里来。
道观中出了这等事件,道清白胖的脸现在已经是一片土灰。洛丽霞他们进来时,道清禅房中已经做了七八个过来兴师问罪的高官家眷。他们本来是为了庆贺华诞而来,可未曾想,遇上死人这种晦气事件不说,现在连白鹤观都出不了。他们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侮辱,难不成观主怀疑他们便是凶手吗?
面对这些人的质问,道清低声下气不知赔了多少罪,告了多少情。但那些大家总管、眷属似乎并不领情,还一个劲的吵闹。说这观里不干净,不安全,他们非得今日下山不可。
道清现在早已经是焦头烂额,看见洛丽霞进来,仿佛见到了救世主一般,向问洛丽霞该如何是好。洛丽霞不紧不慢的扫了在座各人一眼,眼神威武凌厉,众人都是一寒。但他们并不知道洛丽霞的身份,还是往刚才那般搅扰不断。
“给位不必惊慌!”洛丽霞抬手打断了众人,“观中现在确实死了人!但与各位都无碍。只是现在凶手还未捉到,所以请诸位稍候片刻。等我们查到了嫌疑人,就放各位下山。”
一个富商睁了洛丽霞一眼,不客气道:“你这个小女子是从那里来的?这道观到底谁做主?道清道长你可得说明白!”
“是啊!是啊!你可知道我们都是什么身份?岂能有时间陪你们在这里闲耗?”另一个胖一些的人附和道。
“就是!你们得给我们个说法。。。”这时众人再次焦躁起来,纷纷质问道清。
道清脸上挂不住,不知该如何应付,结结巴巴的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看这场面他是镇不住了,道清只好把求助的目光定向了洛丽霞。
洛丽霞适时的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从腰间拿出了金牌,高声道:“我乃朝廷御赐女捕。见金牌如见圣上,列为难道要妨碍公务不成?”
众人没想到洛丽霞还有些来头。这些人平日里虽都是富贵乡里之人,但对洛丽霞的名声还是有些耳闻的。所以,几个有眼头见识的便住了嘴。他们盘算着,自己以后不免要跟官府打交道,洛丽霞是京兆尹贾大人的手下,又是御赐女捕,得罪不得,因而刚才盛气临人的气焰便熄了。
可众人里也有不买账的,特别是庆国公府上的管家。他仗着庆国公跟先皇曾立下汗马功劳,连当今圣上都让他们三分,如今又岂能把这个小小的女捕放在眼中。
只瞧他气狠狠的瞟了洛丽霞一眼,冷笑道:“我们庆国公府的人什么没见过?不就是是个唱戏的吗?也好这样大惊小怪的?告诉你们,我们家夫人和小姐精贵着呢。白鹤观出了这等事,难道认为是我们杀了人不曾?道清道长,该怎么做,你看着办吧?”
这庆国公府确实得罪不得,道清如何不知?他左右为难的看了洛丽霞一眼,低声道:“洛姑娘,你看我们是不是。。。”
洛丽霞性情刚直,如何看得惯这种飞扬跋扈的奴才。她绣眉一挑,冷冷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庆国公府了!要是因为你们一人,走脱了凶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