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的人从来没见过这婆子吗?”
“据说是第一次见。那白生亮医术高明,常常有不知名的人来情去看病,故而那守门的也不仔细盘问,就将信送去了。等他再回来时,那婆子就不见了,当时他还觉得奇怪呢。可紧跟着就见白生亮出来了,所以他也就没在意。”朱元托着下巴说。
洛丽霞伸手摸了摸下巴,这的确是个重要的线索。根据白生亮接到信的反应,那封信肯定是他认识的人写的,而且这种事也绝不是第一次发生。否则,他出来必定会盘问看门下人,问他来得是什么人。
“那看门人有没有说,白生亮出来时神色是怎样的呢?”洛丽霞转头问道。
朱元略一思索,肯定道:“是慌慌张张的,连小厮要给他备车都拒绝了。直接从马厩里拉了匹马就走了,要知道当时可是下着大雪啊。”
洛丽霞半晌没吱声,突然转身让朱元备车。朱元一惊,忙问小姐要去哪里?洛丽霞沉声道:“我们去白府拜见一下白大夫!”
朱元望了一眼天,想说外面整个黑透了,这时候去恐怕不合适吧。但他知道小姐平时雷厉风行的作风,一点忤逆不得,张了张嘴也没说什么,转身出去吩咐备车。
☆、第二十五章
长安,白府。
今夜的白家宾客盈门,张灯结彩,热闹的很。白老爷穿着簇新的宽边锦袍,在道贺的宾客中游刃有余的周旋着。今夜对他们白家来说是个大日子,因为在官媒的极力说和下,他终于为独子白生亮攀上了一门极好的亲事。对方是丞相长孙宏夫人的侄女,出身河东名门大族,虽然不是做官人家,但却乘着祖上的荫庇,承袭了爵位封地,故而十分有势力。
白岩虽不是阿谀谄媚之徒,但他出生庶族,当年靠着母舅的关系才进了太医院。后来,凭着自己的努力博得了皇家的宠信,这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回想自己创业的艰难和不易,他渐渐明白一个道理。不管你多么有能力,如果没有贵人的提拔相助,也只能屈沉下位。他只有白生亮一个独子,为了他的前程考虑,白岩觉得有必要给他找个有权势的岳家做靠山。
白生亮也很争气,无论相貌人品才学都是极好的,故而很受朝中几位大官的青睐,一直有意将女儿嫁给他。这其中数柳尚书最为积极,一心想将小女儿柳飞霜嫁进白家。但柳飞霜只是个义女,纵然再受柳家宠爱,始终不是亲生的,所以每当柳尚书提出婚事,白岩都持回避态度。因而,两家的婚事一直就这么拖着。
如今白岩深受王皇后信赖,而柳尚书偏偏是是武昭仪身边的红人。朝中人人皆知,皇后与昭仪娘娘面和心不合,虽然武昭仪现正得宠,但王家一门权贵,论权势武家绝不能望其项背。况且,现在皇后虽无子嗣,但有孩子是迟早的事。到时那孩子一出生就是皇上的嫡子,大唐未来的君主,谁胜谁负,那不是明摆着吗?
恰好此时,丞相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希望白家能与长孙家结亲。白岩知道这是皇后暗中成就的好事,心中简直乐开了花。长孙家是皇上的心腹,又是皇上的舅家,比起王家那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一下子就攀上了两门权贵,如何不乐意,因而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但这事直接触怒了柳尚书,他觉得白岩扫了自己的面子,就此两家闹的很不愉快。白生亮平日与柳家走的极近,白岩因为结亲之事也动了气,认为柳尚书傲慢太过,不知礼数,故而严厉禁止白生亮跟柳家亲近。但白生亮有自己的主意,不听白岩的话,父子俩好几次争锋相对。白岩一肚子气,正没奈何处,此时长孙家那边传来了佳音,说是女家希望能快些订亲。这正中白岩的下怀,白岩也没跟白生亮商量,即刻就下了聘礼。
白生亮对此事很是愤慨,故而今夜府中摆宴,他并未出席,只是一个人坐在房里看书、写字。白岩派管家几次来请,他只推说头疼,也不出去见客。白岩气得没法子,只得依他去了。
看看天色已然是戌时二刻,前院的敞厅里兀自灯火通明,客人们正喝道兴头上,喝酒划拳之声不时向书房传来。白生亮厌恶的放下书卷,起身站到窗前,望着前院中旖旎的灯光,只是叹气。
他从未见过那长孙家的侄女,如何能娶她为妻?他父亲一意孤行惯了,没想到将自己的婚事也当作了攀附权贵的筹码,这让他如何接受。再说,他。。。。。。
“公子!公子!”白生亮正垂头自思,突然身边的书童墨雨进来了。
他皱了皱眉:“何事如此惊慌?”
墨雨回说门外有个自称姓洛的女子要见他。姓洛?白生亮一时想不起自己认识这么个人。
墨雨见状忙说:“那人自称是从柳庄来的,说与公子是旧识。”
是她?可这个时候,洛丽霞来有什么事呢?白生亮沉吟了一会儿,摆手让墨雨快请进来。墨雨答应了一声,飞也似的去了。
洛丽霞和朱元连夜赶到白府,本想投个拜帖,哪想到白家门外张灯结彩大摆筵席,众仆役们忙的脚后跟都要歪了,还哪有心思管他们这两个不请自来的人。所以,虽然一早就让门房通报了进去,却一直没有人来请。
朱元见状早气得七窍生烟,揪着那门房的领子就要打。那门房无奈,只得又叫人进去回了一遍。可那人见洛丽霞二人的打扮不是什么有势力的,所以也不尽心,进门直接凑热闹去了。可巧往前院走时迎头碰上了墨雨,这才顺便说外面有两个人要见公子,姓洛,是柳庄来的。
墨雨一听柳庄来的,以为柳家小姐病情恶化,急忙回了进去。白生亮这才派墨雨来请二人进书房说话。见白生亮绕了这么大一圈儿,朱元满肚子气没处发,又碍于洛丽霞在场不好说什么,故而一路绷着脸进了书房,
白生亮见朱元神色不善,又瞧洛丽霞神情冷峻,饶是他平日里镇定,这时也慌了神,忙问是不是柳庄又出了什么事。
洛丽霞瞧了瞧他,避而不答,反而拱拱手道:“不知今夜是公子订亲的好日子,真是打扰了。”
白生亮苦笑:“洛姑娘言重了。不知姑娘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实不相瞒,今夜下官是有一事想请教白大人。”说完,她也不能白生亮回答,又继续道:“下官想请问大人,前夜柳庄出事之时白大人身在何处?”
白生亮听她突然询问自己前夜的行踪,脸色一沉,“洛姑娘如此问话,莫非是怀疑白某跟柳庄凶案有关吗?那白某可告诉姑娘,我与此事绝无关联。信不信由你!”
朱元先前本就憋了一肚子气,此时又见白生亮如此无礼,怒火上窜,差点奔出去教训他一番。好在洛丽霞发现朱元神色不对,及时拉住。朱元冷哼一声,退在一边,不再言语。
洛丽霞道:“既然白大人不想说,那我也不勉强。可是前夜有人见你冒雪去了柳庄,不知可有此事?”
白生亮端着茶杯的手一顿,随后不慌不忙道:“确有此事。我前夜接到了一封信,说是城外有个病人需要急救。可天黑路远又下着雪,因而迷了路,不自觉就骑到柳庄去了。后来发觉走岔了路,这才掉头重新去找。可当时风雪极大,故而只得回城。”
“哦?只不知那病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啊?”洛丽霞问。
“姓名我忘了,住处就在城外十里铺。”白生亮说。
“事到如今,你还信口胡说!”朱元实在听不下去,抢出来喝道:“你再不老实交代,信不信我一条链子将你锁了押到公堂上。到时,就由不得你了。”
白生亮冷哼一声,没理朱元,转头对洛丽霞冷冷道:“敢问姑娘,衙门里的人都这么无礼吗?如果公差都是这么个态度,那白某真怀疑京城不知要有多少人要被屈打成招了。”
“你!”朱元气急差点抽出腰刀直逼到白生亮的脖子上。白生亮眼眸清冷的盯着他,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样子。洛丽霞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也不甚着急,她知道朱元是个有分寸的人,如此不过是吓吓白生亮罢了。
故而,她摆摆手让朱元退下,起身缓缓道:“白大人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直说出来。你也知道柳家两位小姐深夜被人袭击,一死一伤。如今凶手仍旧下落不明,大人好歹与两位小姐相识一场,难道就不想替二小姐,特别是大小姐沉冤昭雪吗?”说到此处,洛丽霞话锋一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白大人今夜如此惆怅,不是为别的,而是因为觉得自己与别的女子订亲愧对心爱之人的缘故吧?而那心爱之人正是柳家大小姐柳飞雪,是不是?”
洛丽霞的迂回问案策略是奏效的,白生亮一听到柳飞雪的名字整个人都处在崩溃的状态。他半晌没作声,只是低着头让屋中之人看不清他此刻的情绪。洛丽霞也不打扰他去,起身静静立在窗前,等着白生亮真心实意的愿意向自己讲述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桌上灯烛捻子烧的很长,屋里静悄悄的,渐渐陷入一种黑暗中。白生亮肩膀轻轻的抽动了一下,随后目光呆滞的剪去了捻子,重新回到椅子里。
“好吧,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白生亮抬头突然说道。
洛丽霞转身坐在他对面,点头示意他讲下去。
白生亮和柳飞雪自幼相识,感情一直很好。成年之后,两人情窦初开,渐渐萌发了爱情的种子,甚至还悄悄定了终身。因白柳两家公子私交一向甚好,故而白生亮常常来府上跟柳飞雪私会也从无外人知晓。柳尚书一直很欣赏白生亮,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表示要将女儿嫁他为妻。有了父亲这句话,柳飞雪和白生亮以为他们的婚事是板上钉钉,迟早会在一起。
但柳夫人一向看不起庶族出身的白家,因而当丈夫提起将女儿嫁给白家之事时,她是一百个不赞同。她说自己的女儿出身好,长得也不差,绝不能嫁给一个没有靠山的下等人为妻。柳尚书一向是惧内的,听妻子这样说,也不敢再提。后来,柳飞雪由柳夫人做主跟吏部尚书家的公子订了亲。
柳飞雪知道母亲擅自做主给自己订了亲,如何肯依?她百般哭闹,说死也不嫁给吏部尚书之子。柳夫人见女儿如此哭闹,神态不对,猜到她心里必定是有了人。她也不声张,私底下将女儿身边的丫鬟叫来逼问。丫鬟受不过,只得将白生亮和柳飞雪有私情之事和盘托出。柳夫人知道此事后大怒,借口说女儿身子不好,将她送到了城外的柳庄静养,还派柳飞霜去监视飞雪的一举一动。
白生亮就此跟柳飞雪断了联系。谁知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柳飞霜却派人来说,柳飞雪就在城外的柳庄住着。白生亮得信大喜,借着拜访柳延庆又和心上人见上了面。此后,柳飞雪和白生亮对柳飞霜诚心帮他们十分感激,故而每次相会也不避开她,甚至还将她当作心腹一般。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柳尚书却突然改了主意,说要将柳飞霜嫁给白生亮为妻。
“前夜我确实来过柳庄。”白生亮说,“那是因为飞雪知道柳大人要将飞霜嫁给我,故而派人来送信,要和我见面商量这件事。”
“那你可有见到柳小姐?”洛丽霞问道。
白生亮摇头:“没有。不知怎么回事,我在梅林中的亭子里等了一晚上,直到二更也没见飞雪的影子。当时我想她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怕回去晚城门关了,就先回去了。哪想到。。。哪想到会出这种事。”
“你说你是接到一封信才赶去柳庄的。那封信还在吗?”
“在,在!”白生亮到书桌前将信交给洛丽霞。
洛丽霞接过信瞧了瞧,转脸道:“白大人确定这就是柳小姐的笔迹吗?”
“没错。我和飞雪自幼一起长大,她的字迹我认得。”白生亮赶忙说。
洛丽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觉得这很有可能是个圈套,是有人故意引他半夜去柳庄的。可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还有这字迹,会不会是有人模仿柳飞雪的笔迹写的呢?
思忖了半晌,洛丽霞又问道:“敢问大人与柳小姐平日里都是怎么联系的?送信人又是谁?”
白生亮略一沉吟道:“是飞雪的贴身丫鬟青玉。”
“听说前夜送信之人是个年老的仆妇,白大人可认识?”洛丽霞问道。
白生亮无比惊讶的看了洛丽霞一眼,看样子好似第一次知道一般。他说自己并不认识什么婆子。前夜他见到柳飞雪的信甚是着急,完全没过问送信人的事。洛丽霞见他说的诚恳,也不再追问,告辞而去。
洛丽霞和朱元辞了白生亮出来,看看天色不早,也不回柳庄,直接赶车回了京兆尹衙门。路上朱元问她是否觉得白生亮说了实话。问了半天,车里也没个动静。他知道小姐八成又在沉思,也不再多话,扬起马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