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荷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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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荷记-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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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我和她对坐在厨房旁小饭厅里的方桌前,一人面前放着一碗番茄鸡蛋面。我的是大碗,她的是小碗。
  
  雪白的龙须细面泡在清亮的汤里,面上浮着鲜红,碧绿,嫩黄的一片,浓郁的香气溢了满室。而云深便隔着面汤上袅袅升起的氤氲热气,在微醺的灯光下,盈盈地注视我。
  
  “你先尝一口,看喜不喜欢吃。”她的声音里带着期盼。
  
  我盛了一匙汤送到唇边,满口浓香里带着回味悠长的果酸和隐隐的清甜。
  
  “这该是我喝过的,最美味的汤。”我放下汤匙,对她微笑。
  
  她满足地笑,也尝了一匙,细品一阵,抬头看我:“靖平,你说这味道像什么?”
  
  一些酸,一些甜,浓郁绵长,悠悠不断。
  
  这像什么?这像我初恋时的情感。云深,你希望我说什么呢?我此时在你面前能说什么呢?
  
  我对她微微笑道:“这味道,又像番茄,又像鸡蛋。好了,你再不让我吃,你唯一的舅舅就要饿死了。”
  
  她明亮的眸子有些黯然,垂下眼帘,看着自己面前的碗。
  
  “要听音乐吗?”我问。
  
  她摇头,轻轻说:“我只想和你好好吃面。”
  
  这是我和她之间,对话最少的一次用餐。
  
  温黄的灯下,我和她对坐着,静静地吃面。最简单的一顿饭,我们却吃得极慢。
  
  她把她吃不了的面拨给我,我将她爱吃的番茄从我碗里挑给她。当我们的筷子碰到一起时,她拿欲言又止的眼睛看着我,而我只平静地对她微笑。
  
  她额前的刘海在灯下漫出柔缎一样的光泽,微垂的长睫下仿佛含着一个梦。我不会忘了这场景,甚至希望能将它刻进我今后的梦里
  
作者有话要说:一碗再简单不过的面,再加上一份深重难言的情感,吃起来会是什么味道?
偶饿了,去找我的番茄鸡蛋面吃。:D 
                  雷雨夜(靖平)
  吃完面,我给她洗了一碟从超市买来的葡萄,让她去客厅看电视,自己则收拾了碗筷,放在厨房水池里清洗。
  
  这本可以留给酒店服务生明天再打扫,但云深从小对味道很敏感,又见不得室内脏乱,我便顺手将这些都清洗整理了。
  
  我正洗着碗,哗哗的水声里传来云深的声音:“为什么不用洗碗机?”
  
  我一抬头,她正坐在宽大的大理石橱台另一端的酒巴凳上,一手支着下巴,看着我。
  
  “就一点东西,手洗着更快,也省能源。”我对她笑笑。
  
  “为什么不让我帮你?”她接着问。
  
  “公主殿下,我知道你会做饭,可你洗过碗吗?”我笑着问她。
  
  她红了脸,窘道:“那你怎么会做这样多的事?”
  
  “我一个人在美国上学又工作了七年,总不能让个佣人成天伺候我吧。”我用毛巾擦着手里的碗。
  
  “那你也可以教我呀。”她嘟嘴道。
  
  我笑道:“你以后在宫里用不着的。”
  
  她垂了眼帘,静默一会儿,又抬眼幽幽地看着我:“新月说,在她家里,都是她妈妈做饭,她爸爸洗碗。”
  
  我手里的动作顿了一顿,又温言道:“普通人家,虽然请不起佣人,但平凡琐碎的家事,大家一起做来,自有相依相偎的真切亲情在其中。这一点,富有阶层的人家反而不容易体会到。”
  
  她听了半晌不作声,轻轻从凳子上下来,转身走到客厅里的落地长窗前站着。
  
  我跟出去,站在她身后。
  
  我们脚下是华灯如水,雍容繁盛的长安,而头顶是明暗远近,交错如织的满天辰星。
  
  她转过身看着我,星辉下,已是泪流满面:“我不想回去,我不喜欢那里。”
  
  我揽了她在怀里,拭着她颊上的泪:“云深,人的一生会有很多事是想做的,而同样有很多事是该做的。你渐渐长大了,就要学会把它们区分开来。在布鲁塞尔,有你大部分的亲人,他们都是和你最亲密的血亲,尤其是你的爷爷奶奶。你父亲是他们最钟爱的孩子,而他的离世对他们的打击有多大,你是看到的。现在在感情上,你是对你爷爷奶奶来说最重要的一个人。你爷爷中风在床,你奶奶要担心他,还要操持整个家族。他们都是老人了,需要你留在身边,陪伴慰籍他们,替他们分忧。” 
  
  “那我就半年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半年回北京跟你和玮奶奶住一起。”她红着眼睛说。
  
  我抚着她的头叹了一声:“云深,别孩子气。你还有另一个重要的身份 … 比利时唯一的公主。这就注定你身上有比平民女孩子更重要和不能推卸的职责要承担。目前比利时民众对你家族的过分挥霍已经相当不满,甚至已经传出了要废除君主立宪的提案。但国民喜欢你,对你充满了好奇,你的家族需要你的努力去赢得民众的好感,帮他们度过危机。”
  
  她直直地看着我,眼里的哀伤深重得让我心碎:“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因为这是他们从小就教我的,而且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我的。但是除了这些,我为什么就不能拥有我想要的呢?我只是想……,只是想……”她已泣不成声。
  
  我把她紧搂在胸前,让她的哭声将我撕成一片一片。
  
  有一刻,我几乎要告诉她,留下吧,做你想做的事,过你想过的生活。但理智和现实却让我只能将齿关闭得紧紧,紧到发疼。
  
  她哭了许久,终于累了,让我抱回她的卧室,洗漱之后,沉沉睡了。
  
  我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看着窗外的满天星斗,辗转无眠。
  
  她想要什么呢?没有繁文缛节的生活吗?
  
  她在北京生活了四年,我明白她喜欢这种远离宫廷的无拘无束。那种她与她父母,玮姨,和我之间的真切温暖的亲情,在布鲁塞尔是不会再有的了。
  
  虽然当初与Ann…Sophie皇后约定时,我便知道送她回去是必然的事,但却未曾料到她的生命会在瞬间发生如此的巨变,这种转变对她这种年龄来说,太难以承受和把握。而她回去以后所要面对的也不是一个轻松的环境 - 皇室因为财政和民心的问题已经压力相当大,而云深的叔叔刚继位就开始和自己妻子闹离婚,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她父母去世,祖父半身不遂,祖母虽然疼爱她,但却要忙于应付内政外务,可能也不会有太多时间和她在一起。
  
  我要眼睁睁看她回那个冷漠疏离又压力重重的篱笼吗?可我又怎么留得住她?
  
  两个月前离开布鲁塞尔时,Ann…Sophie皇后的明言暗示还历历在耳,更何况我对云深没有丝毫的监护权。
  
  我只能看着她离开,束手无策。
  
作者有话要说:通知通知,下一章会有重大事件发生,云深要捅窗户纸了。 
                  初吻(靖平)
  一声隐隐的轰鸣打断了我纷乱的思绪。
  
  我起身撩开窗帘,方才的满天繁星已消失殆尽,急促的雨点箭一般敲击在窗玻璃上,而天际浮动着闪电的白光和滚雷的闷响。
  
  平日在家时,云深最怕雷电,以至于每逢雷雨的夜里都一定要她母亲或玮姨躺在她身边才能入睡。为此,她母亲还笑话她一定是个不孝顺的孩子,怕被雷轰。现在所幸她已经睡着了,但愿不要被雷声吵醒。
  
  我正想着,一声惊喊从隔壁房间里传出。
  
  我急步过去,已顾不上敲门便将云深的房门推开。
  
  从窗帘缝隙中透出的明灭不定的电光里,我看见云深正抱着一个枕头蜷成一团。
  
  我快速走到她床前,俯身下去,把住她的肩:“云深,不怕,我在这里。”
  
  她将脸从枕头里抬起来,一看是我,双手便放开枕头,攀住了我的脖子,一张小脸紧紧贴上了我的面颊。我触到一脸濡湿,分不清是汗还是泪,而她的身体在微微地发抖。
  
  我一手抱着她,一手打开她床前的台灯。
  
  微暗的灯光下,她纸白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恐惧地睁着,双唇哆嗦着唤我:“靖平!靖平!”
  
  我忙应她:“我在,我在!你别害怕。舅舅跟你在一起的。”
  
  “你不走好吗?你一直抱着我好吗?求你,求你!”她抓着我胸前的睡衣,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一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一个炸雷撕裂一般劈下来。云深全身一缩,一声惊叫已要出口,却又被她生生咬在齿间,只紧闭了双眼,身体抖得像风里的叶子。
  
  我再顾不得许多,把她往胸前一搂。决然道:“好。我陪着你。”
  
  她满脸的紧张顿时松弛下来,急巴巴地往旁边挪了挪,在床上给我让出一些地方,又把她刚才抱着的枕头推过来让我用。
  
  我看看自己身上穿的长到手腕脚踝的睡衣睡裤,还算齐整,便一横心,在她身旁躺下,伸手关了灯。
  
  黑暗里,我们并肩躺着。她的身体侧过来靠向我,我便伸手过去环住她,让她将头枕在我肩窝里。
  
  厚重的窗帘隔住了闪电的强光,却隔不住震耳的雷声。每一阵雷鸣,她的身体都会一悸。我干脆也侧过身,面对着她,另一只手环在她腰上,把她整个人纳进我怀里。
  
  她的两只小手放在我胸前,额头贴着我的下颌,温软的呼吸一起一落吹在我的喉结上。她和我向来亲密,但身体上却从未如此贴近。
  
  这在通常情况下是不应该的,但我却发现我仿佛中了蛊一样,一旦抱住她的身体便不想再松开。这发现让我惊异和担心。
  
  “靖平,”怀里的小人儿轻声说:“你的心跳得好快。你也怕打雷吗?”
  
  我暗自苦笑一下,我要真怕的是雷就好了。
  
  我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哄着她:“别乱想了,乖乖睡觉。”
  
  她不睬我的话,继续说:“你会来布鲁塞尔看我的,对吗?”
  
  “对。”
  
  “一个月来一次?”
  
  “那不太可能。两三个月吧。”
  
  “一次能待多久呢?”
  
  我不让她再说了:“大概三四天。云深,待会儿越说越兴奋,你要睡不着了。休息不好,你明天要晕机的。”
  
  她这才安静下来,不多时便睡着了。
  
  但今晚,睡不着觉的人却是我。我在黑暗里拥着她,闭目默数她的呼吸。这是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小人儿在轻轻地动。我以为她是在梦中翻身,正要睁眼看看她,带着她特有的甘洁体香的呼吸已漫进了我的鼻翼,下一刻,一片温润的柔软带着微颤,轻轻落在了我的唇上。
  
  仿佛今夜所有的雷电都击在了我身上,我僵直地躺着,控制着快要跳出喉咙的心,和随时想启开齿关去回吻她的疯狂。
  
  终于,她的唇离开了我。一切都回复了安静,静得能听见我自己的心跳。
  
  “靖平。”她柔美的声音低低地唤我。
  
  我翻个身,背对着她,佯装沉睡。
  
  片刻后,我听到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然后她在我身旁静静躺下。
  
  雷鸣渐渐消隐,急促的雨声像纷乱的鼓点击在我心里,而我身侧,是她均匀的呼吸,一起,一落。
  
  云深刚才那样做是为什么?
  她,喜欢,或者有可能,爱我?
  
  我的心瞬时疾跳起来,但理智却在脑子里敲鼓一样地喊,这不可能。
  
  这是一个失去至亲的孩子在惊惶无助中对亲情极度渴望时产生的错觉,是一个未涉世事的孩子对爱情朦胧的憧憬和误读。但你却不能糊涂一时,害她一生。
  
  你想把她从丧失双亲的绝望崩溃里拉出来,就满足她对你在情感上的一切需求,可你是否潜意识里也在纵容你自己去享受她对你的依恋,从而误导她?
  
  她才刚刚十六岁,只是一般孩子上高一的年龄,她分得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亲情?
  
  她没有错,错都在你。这种误导已经对她是一种伤害,可惜你知道得太迟。停止吧,一切都要停止在这里。
  
  可窗外的雨却仿佛一个丧心之人的嚎啕,泼天洒地,不休不停。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这章,我有点心痛云深,有那么两秒钟我想拍靖平,但是又舍不得。唉,这两个小冤家都是偶的心头肉,让他们自己去相互折磨吧 … 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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