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大群士绅官吏,那已是聚集了大部分夕春县本县官吏以及在夕春县避难的东部三县大小官吏,另一部分自然是颇有影响力的士绅,加上各衙门的小差,黑压压的好几百号人,如果不是贺学之连夜派人一一通知,这一群人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如此齐全地聚集在这里。
能够调动这么多士绅官吏一大早就围住清吏司衙门,只有贺家有这样的能耐。
贺学之口口声声说他是大清早得到消息,那纯属满口胡言,只怕贺达的死讯,他是第一个便知道的。
清吏司衙门门前谩骂呵责声响成一片,此起彼伏,声势极其浩大,一个个看起来都是义愤填膺,更是有人准备在围墙搭梯子,翻过高高的围墙进去。
贺学之的轿子在离人群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从轿中走出来,那人群立刻有人见到,大声叫道:“大老爷来了,大老爷来了!”
一个声音叫起,随即响起更多的声音:“大老爷来了,大老爷来主持公道了!”
贺学之虽无官身,但是在宜春东部三县的威势那是首屈一指,更加上贺达是他外侄,他插手此事,那也是实属正常,从道理上来说,倒也说得过去,从实际权势来说,那更是非他插手不可。
贺学之抬起手,往下按了按,示意众人不要嘈杂,他这手势一做,本来混乱不堪的局面,顿时便安静下来,只片刻间,便没了一丝儿声音。
由此可见,贺学之的权势实在了不得,这上百官员士绅,只是被他一个手势,就变得悄无声息。
韩漠翻身下马,冷眼旁观,背负双手,站立当地。
他是御林军护粮官,一大职责就是维持宜春秩序,这一大群官员围困清吏司衙门,他自然是有权利也有义务来过问此事的。
……
“你们这是做什么?”贺学之缓步走过去,冷声道:“清吏司衙门是朝廷的衙门,你们围住这里,是想造反吗?还有没有王法?”
人群中出来一人,却是夕春县的贺知县,韩漠是熟悉的,第一次在城外,第二次在田府,这是第三次见了。
贺知县上前来,深深一礼,道:“大老爷,你来了就好。这西院子本是县衙腾给清吏司衙门办差所用,但是如今这里面却是吏部属员,贺清吏司悬梁自尽,大伙儿都说是被吏部的官差们逼死,都要过来讨个说法,下官带人拦住,只说要大家稍安勿躁,不过诸位同仁以及诸位侠义士绅满腔愤怒,义愤填膺,若非大老爷赶到,下官只怕拦不住了!”
贺学之冷着脸,上前几步,扫视一群士绅官员,大声道:“这……这成何体统?贺达自尽,我也很是悲痛,但是大家还是冷静为是!”
他转过身来,韩漠在他身后,他指着韩漠道:“这位是御林军的韩将军,你们想必听过,韩将军在此,你们若是再胡闹,可莫怪韩将军无情!”
“大老爷,韩将军,我们并非瞎起哄,实在是吏部侍郎苏克雍蛮横霸道,逼死了贺清吏司,我等这才要过来讨个公道!”
“是啊,贺清吏司是个大清官,苏克雍诬蔑贺清吏司,这才让贺清吏司不堪侮辱悬梁自尽,如此霸道官员,我们不能看着他兴风作浪!”
“韩将军,你要为贺清吏司做主,为宜春的官员做主啊!”
“贺清吏司兢兢业业为国办事,却落得如此下场,我等心如刀绞,谁能知道,贺清吏司的今日,会不会是我等的明日?”
一群人悲愤交加,怨声一片。
韩漠心中冷笑,神情淡然,等众人静下去,才缓缓道:“韩漠冒昧,说句不该说的话,宜春灾情重大,无数百姓居无定所,尔等身为朝廷命官,宜春脊梁,在如此关键时刻,不在各自岗位尽心办差,一大清早聚集于此,围住清吏司衙门,只怕是有些不妥当吧?我知道诸位义愤填膺,但是尔等也该分清楚何为公何为私,这因私废公,只怕是没道理。”顿了顿,见众人都看着自己,韩漠神态自若,继续道:“此事尚未查明,你们聚集于此,可曾知道,这里面的苏侍郎,那是朝廷重臣,你们围攻此处,那可是以下犯上……这个你们可曾想过?若是传扬出去,只怕对你们宜春官员的名声并无好处。你们用心虽好……是为了讨公道,但是朝廷真要查办你们一个以下犯上之罪,你们又能如何?苏侍郎与贺清吏司之死有无干系,自有专人来查,也轮不到你们聚集在此。本将奉圣上旨意,那是来维持宜春秩序,如今没看到百姓动乱,没看到盗贼猖獗,却看到你们这些父母官带头在此闹事,这让韩漠如何应对?”
他不动声色,但是言语犀利,一众官员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敢反驳。
韩漠的身份,那与苏克雍是不相同的。
苏克雍是来调查案件,而韩漠除了护粮,还有维持秩序之责,说白了,一是文官身份,一是武将之职。
韩漠手头上那是有着近两千御林军,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王牌精兵,真要是觉得谁在闹事,撕破脸调来御林军抓上几个,那是谁也不敢多说什么的。
毕竟说是讨公道,但要放在韩漠眼里,说是聚众闹事,那也是麻烦事。
这边虽然是贺家的属地,但是御林军要动手,这贺家人若是不想落个反叛的罪名,那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贺学之拉拢韩漠,最大的原因,无非就是忌惮韩漠手中的御林军,怕韩漠用手头上的兵权来为难贺家。韩漠手头若无兵权,贺学之也不可能忌惮区区一个年轻的小子,更不可能忍疼将艳雪姬那样的尤物拿出来拉拢韩漠。
贺学之也不知韩漠是故作姿态还是做什么,在旁立刻接口道:“韩将军说的是,此事自有专人来查,你等怎可如此胡闹妄为?”
“大老爷,不是我们不懂规矩,更非我们不尽心尽职……!”有人见贺学之发话,立刻顺杆回道:“只是贺清吏司惨死,我们若是视而不见,让我等情何以堪?”
“是啊,大老爷,贺清吏司那样的好官都被逼死,我们实在不知道,接下来一个会是谁?”有人大声道:“兢兢业业为国办事,若是落个如此下场,我等这官也就不必做了……!”
韩漠背负双手,见到群情又开始激扬,只是冷淡一笑,并不说话。
就在此时,却听得旁边的道上响起嚎哭声,众人纷纷向那边望去,却见到那条巷里一片白色,却是几十个人举着白幡,穿着白色的丧衣往清吏司衙门这边过来。
举着白幡的分在两边,排成两条白色的长线,前面则是五六个手捧纸钱的“散钱人”,将冥币往天空抛洒,那纸钱洒到空中,便如同蝴蝶般散开,然后如同落叶般轻飘飘地洒落。
正中间,则是四名强壮的家丁抬着一块大平板,平板上用白布盖着,那上面显然是放着一具尸体,在板子四周,则是嚎哭声一片,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那哭声悲伤无比,肝肠寸断,更有人大喊着“冤枉”,缓缓往这边过来。
韩漠不用多想,立刻猜出来,这一群人,定然是贺达的家人,此时那是抬着贺达的尸体,要往这边来“讨公道”了。
所有的一切,显然都是贺学之暗暗布局。
韩漠看了身边贺学之一眼,只见他眯着眼,正望着过来的队伍,眼眸子里闪动着异色。
老家伙果然厉害,悄无声息中,竟然设下这样的大局,以贺达的一条性命,来回击苏克雍以及吏部一众官员,毫无疑问,这一次,苏克雍那是遇上真正的大麻烦了。
那队伍尚未靠近,从中奔出一名身着孝衣的年轻人,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奔到贺学之的身前,倒头便拜,哽咽道:“大老爷,请你为家父做主,家父死得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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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宜春雷
第三三五章 【激愤】
'更新时间' 2011…01…03 00:03:00 '字数' 3190
贺学之亲自扶起那年轻人,劝道:“贺羽,你且起来,你父亲若真是冤死,我定当要为他洗刷冤屈的。”说完,转头向韩漠道:“韩世侄,这位是贺达的长子,姓贺名羽!”
韩漠点点头,道:“节哀!”
贺羽眼圈通红,眼泪未干,向韩漠拱拱手,才道:“家父确实是被逼死,大老爷,你看这个,这是家父临终前留下的血书!”说完,从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纸来,呈给了贺学之。
贺学之看了一眼,便将血书递给了韩漠,道:“世侄,你且看!”
韩漠接过,打开血书,只见上面字数不多,但却殷红可怖,还真是以鲜血所书。
“欺人太甚,天理不容。悠悠天地,何处雪冤?”这十六个字下面,正写着“贺达”二字。
韩漠看了贺学之一眼,只见贺学之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看起来颇有悲愤之色,将手里的血书递给旁边的贺知县,道:“贺知县,这起案子,发生在你的辖区,该由你来细查!”
贺知县接过血书,只看了一眼,立刻道:“这却是贺清吏司的字迹,我是见过的,绝不会有假!”咬牙切齿道:“如此看来,贺清吏司真是死得冤枉啊!”
贺学之一副感叹之色,长叹一声,闭上了小眼睛。
韩漠淡淡一笑,问道:“贺知县以前见过贺清吏司的笔迹?”
“见过见过。”贺知县不迭地点头:“同僚相叙,贺清吏司精于丹青妙笔,时常提上几幅好字,我是铭记心中的。”
韩漠摇摇头,不动声色道:“这不对吧?”
“韩将军指的是?”
“贺知县,这是以手指上的鲜血所述,贺知县平日所见,应该是贺清吏司以毛笔着墨所写吧?这手指与毛笔之间,那是相去甚远,字迹已然变形,怎可能是一样的?”韩漠淡然道:“贺知县莫非曾经也见过贺清吏司的血书?”
贺知县一愣,尴尬不已,不知如何应答。
贺学之皱起眉头,却见韩漠已经凑近过来,附耳低声道:“世伯,贺清吏司或许真是冤屈,但是咱们提供证据时,一定要谨慎小心。贺知县一眼就看出这是贺清吏司的笔迹,那是说不过去的,我倒罢了,但是到时候别人来调查,或者有其他人从中作梗,别人以此为漏洞,便能给贺知县找到不小的麻烦……世伯,你说是吗?”
贺学之眯着眼睛,本来皱起的眉头展开来。
他禁不住狠狠瞪了贺知县一眼,这才笑呵呵地向韩漠道:“世侄说的是,咱们做事,那是要谨慎才是。不过这血书应该是贺达亲自所书,若是有人怀疑,咱们可以让仵作验血,看看这血书上的血迹与贺达的血液是否相同。”
韩漠道:“我想也不会差。照着血书看来,贺清吏司自尽,莫非真的是因为受到苏侍郎的侮辱,这才看不开?”
贺羽已经跪下道:“求大老爷,韩将军和知县大人为家父做主!”
此时队伍已经靠近,哭哭滴滴之声更盛,凄凄惨惨戚戚,白幡在空中随风飘动,更是有不少百姓已经离得远远的往这边看。
贺学之皱着眉头,走到县衙西院大门前,高声道:“苏侍郎在吗?在下贺学之,贺大人能否开门说话?”
他话声刚落,就听到屋子里一阵骚动,更听到苏克雍大声喝道:“你们不必拦我,我还怕他们不成?本官秉公办事,神鬼不惧,闪开,谁再拦我,本官必定重责,打开了门,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将本官怎样!”
听他话的意思,显然是他的部下的官员将他拦住,怕开了门后,出现更大的变故。
那西院子里一阵嘈杂后,忽地安静下来,过了片刻,那大门“嘎嘎”地缓缓打开,苏克雍阴沉着脸,背负双手,站在大门后面,高声道:“苏克雍在此,你们想如何?”
宜春一众官员士绅顿时都往大门处靠,人群密密麻麻,一时间便将大门堵住,只不过此时贺学之正站在大门前,却没有人敢冲进院子里去,不过看这一众官员士绅的架势,只要贺学之轻轻摇摇手指头,势必如同洪水猛兽般冲进去。
贺学之盯着苏克雍,拱了拱手,道:“苏大人,打扰了!”
苏克雍冷笑道:“贺大老爷,你带着一大帮子人,是想绑我,还是想杀我啊?苏克雍人头就在项上,你们尽管来取。”
贺学之岂会被他这言语激怒,淡淡一笑,道:“苏大人误会了。我是刚刚得到消息,听说苏大人这里被围,所以才匆匆赶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哦?”苏克雍一脸不屑:“贺大老爷如今可知是什么情况?本官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我堂堂吏部侍郎,奉旨来到宜春彻查案子,这一大早,却听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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