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找儿子?”小二道:“是啊。整个武昌,还有周边几个地方,这些年全给他找遍了。来来回回找了无数次,一直没找到。也有人想帮他找啊,可他又不说他儿子是谁,想帮也没法帮。我这四年,见了他总有三四十回了,唉。”
“四年?哪只四年,至少有七年了。”掌柜的听到他们说话,忍不住插口道。展昭抬头看他:“七年?”掌柜走出柜台,也看向那老头:“是啊,怎么说也有七年了。七年前我还是个跑腿的,就见过他找儿子。不过还没现在这么频繁。”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一眼,都没接这话茬。又是七年,七年前的武昌,他们只知道发生了两件事,一是襄阳王妃去世,二是李鹤轩和苏青吵架分手。这个老头儿,会不会与这两件事有关呢?
“您家们怎么了?”小二看他们不说话,不由问道,“难道有可能认识他?”展昭摇摇头,白玉堂瞪眼道:“多话。”
这一眼瞪得小二缩起了脖子,连连赔不是。掌柜的横了他一眼,赔笑两句,拖着他走开了。
“掌柜的,最近有什么新鲜事没有?”
堪堪将要吃完时,忽听得这么一句。展昭和白玉堂循声望去,见是一名女子靠在柜台前,举手投足风情万种。掌柜却没半分被她吸引到的样子,只干巴巴地道:“没有。”那女子低低一笑:“哎哟,怎么了,没点精气神的。莫非被人砸了场子?还是老婆跟人跑了?”
她声音有点哑,和相貌形态颇不相称。展昭凝视着她的侧身,筷子举在手中一动不动。白玉堂有些不悦,嘟囔道:“怎么,她脸上长了朵花?”展昭竟没听见,只是继续盯着。白玉堂皱眉仔细打量了他两眼,转过头又仔细看了看那女子,确定自己没见过,正在想是给展昭一拳还是装什么事都没有,就听展昭轻声道:“你看。”
“看什么?”白玉堂没好气地道。展昭凑近了些,用极小的动作比划了一下。白玉堂一愣,举杯掩饰,眼光却准确地找到了那女子的喉间。她一手支颊与掌柜谈笑,全不顾掌柜的不耐,袖子滑下,手臂从正面遮住了颈项。然而在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得清楚,她咽喉处有个凸起,虽然很小,但很明显是喉结。
“是……男的?”白玉堂僵硬地转向展昭,用口型问。展昭眨了眨眼,表示不知道。白玉堂不欲引起那女子注意,也就不好多看,只心下嘀咕个不停。恰在这时,她与掌柜说完了话,转身往店外走去。
“跟上。”白玉堂随手抛下银两,拉了展昭便要起身。展昭明知他一定好奇,却还是道:“莫要节外生枝的好。”白玉堂道:“我瞧她怪里怪气的——”
一句话没说完,那女子忽又折回来,吓了两人一跳,忙坐好不动。她却没看他们,直到柜台前,道:“刚忘了问,李爷这个月派的人到了没?”
这句话声音压得极低,若非展白二人内力深厚,实在是难以听见的。掌柜的还是没正眼看她,似乎对她颇为不满,只不耐烦地晃了晃脑袋。那女子哼了一声,转向店门。
莫说白玉堂本就好奇得很,单只这声李爷一出,两人便不得不跟上去。没事人一般叫过小二结账,眼角余光一直盯着她,直到快看不见了,这才远远蹑在后面。那老头儿还在店外,此时却顾不得了。
那女子一路行去,当真是风姿绰约,轻盈飘逸。展昭看着她的步态,道:“她轻身功夫不在花冲之下,只怕再过一阵便追不上了。”白玉堂笑道:“天下谁不知道你燕子飞厉害,少这儿瞎谦虚。”展昭摇头道:“燕子飞重在腾挪,并不擅于长走。何况若使开来,难免不被她发现。”白玉堂道:“发现了又如何?这路又不是她家开的,谁规定了不许走同一条路来着?”
展昭偏头打量他几眼,又默默地移开目光。白玉堂奇道:“怎么?”展昭道:“没什么。展某听了玉堂这几句高论,总算相信当初玉堂对展某是手下留情了。”白玉堂眯起眼睛:“死猫,你是说爷歪缠么?”展昭憋笑道:“不敢不敢,展某只是有些触动罢了。就如同玉堂方才吟崔员外诗作一样。”白玉堂扬拳欲打,展昭忙提一口气,加快速度避过。白玉堂哼了一声,道:“看你能跑多久!”发足追赶。
两人这一闹,与前面女子的距离一下子便近了不少。那女子听见身后响动,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两个青年男子打闹,吞声一笑,停步转身道:“二位公子好兴致啊。”
展昭连咳带喘地在她身边刹住脚步,动作颇为拖泥带水,还要作礼道:“姑娘取笑了。”这一阵手忙脚乱未了,白玉堂已追到近前,终于还是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叫你跑!”随后认真地看那女子一眼,登时换上一副笑脸:“姑娘兴致也不坏啊。只是良辰美景,佳人却无人陪伴,岂不可惜。”那女子掩口而笑:“公子莫要说笑。”白玉堂唰地一声展开折扇,绕着她走了一圈,摇头道:“在下所言发自内心,绝非说笑。”那女子叹道:“若真如此,不知奴家可有此幸,邀公子伴游?”白玉堂又啪地一声收起折扇,笑道:“实在是幸何如之。”那女子羞涩地掉过头去,慢慢走在前面。
白玉堂冲面色已经很不好的展昭做了个鬼脸,大剌剌地随在她身边。展昭沉着脸色跟在后面,心中虽然赞他随机应变,却仍不免暗自嘀咕:“这么顺手,也不知从前干过多少次……”
“这位公子面色不豫,莫非是怨奴家怠慢了?”那女子稍稍侧过身子问道。展昭啊了一声,连连摇手,白玉堂已大笑着阻断她的视线,道:“不用管他,他是个木头。”那女子笑道:“方才明明还很精神的,如何是个木头?”白玉堂道:“他这木头和别的木头不一样。别的是从外到里全是木头,他是只木心里,面上鬼得很,所以千万别看他精神,其实是个绣花枕头。”那女子笑得花枝乱颤,媚眼四飞。白玉堂跟着笑,笑得情真意切。
展昭觉得自己牙齿有点酸,大概是咬得过于用力了,只得略微放松了些,心道:“白玉堂,你是不是说反了……当初给展某‘外表正经骚在骨里’八字考语的也不知是谁。若是忘了,展某绝对不介意找个时间帮你想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求人妖的名字TAT越装13越好……
第18章 第18章
没多久白玉堂就和那女子聊得颇为熟稔了,此时正十分夸张地摇头叹息:“唉,可惜了,可惜了。”那女子道:“公子说什么可惜?”白玉堂道:“在下说姑娘,好好天上的仙女不做,却跑到这污浊人世间来,岂非可惜。”那女子脸上飞红,低头不语。白玉堂一本正经地道:“不知姑娘是王母娘娘的第几位千金?我猜定是第六位——那七仙女已配了董永,姑娘又正值芳龄,必是她六姐无疑了。”那女子羞道:“公子真会说笑。”白玉堂道:“如若不是,那姑娘是哪家的小姐?”那女子道:“奴家怎敢当小姐二字。朋友们都唤我阿瑶,如公子不弃,也就这么叫我好了。”白玉堂微微一揖,道:“在下见过阿瑶姑娘。”
后面的展昭已经有点忍不住了。正想要不要打断时,忽然发觉路边店铺越来越疏,人烟也稀少起来。定睛一看,才发觉已走进了一条小路。展昭一个激灵,顿时凝下心思,再也不乱想了。
只听白玉堂笑问道:“阿瑶姑娘这是要去哪里?”阿瑶道:“本来奴家也无甚去处,只是随便走走。不过看公子像是外乡人,既然到此,东湖不可不游。”白玉堂道:“这里就是东湖么?”阿瑶道:“这边树挡住了。到路尽头拐个弯,公子便能见到东湖。”展昭稍稍一顿,抬眼对上了白玉堂状似不经意射过来的眼光。
三人很快就走到了小路尽头,向右一拐,阿瑶停下了脚步。展昭和白玉堂跟着停下,看向远处,呼吸都是一滞。
水波浩瀚,一望无垠,可与近海媲美,却又比海水清亮得多。远处山头云雾缭绕,倒映在湖中更增几分虚幻。细细看去,鱼鸟相戏,水草随波摆拂,一派怡然景象。白玉堂不自禁地蹲身下去,想要掬一捧。
展昭叹道:“果然美景。不过为何这边人迹罕至?”阿瑶看了他一眼,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地方,据说好多年前是挺热闹的,不过自从那宅子闹鬼,渐渐的都没人来了。我曾经迷路闯到这里,没见有什么事,又看这边景色确实比人多的地方好,也就偶尔过来。只是那宅子终究不敢靠近。”
“宅子闹鬼?”白玉堂站起来,“闹什么鬼?”
阿瑶指着树丛后面:“那边有一所很大的宅子,听说以前是个大户人家,后来不知怎么破败了。附近人想去找点值钱东西,结果一个个都被鬼缠了身,没几天就死了。”
东湖边破败的大户。展昭和白玉堂交换了一个眼色。白玉堂笑道:“哦,这可有趣了。我这么多年什么都见过,就是没见过鬼。那宅子在什么地方?倒要去看上一看。”阿瑶忙摇手道:“不可不可。公子年轻才俊,何必枉送性命?”白玉堂道:“你说去过的人都死了,是亲眼所见,还是听人所说?”阿瑶道:“我怎会亲眼看见,当然是听人说的了。”白玉堂道:“既然是听说,就不见得是真的,还是去看看吧。”阿瑶满面为难,只是不肯。
白玉堂见状,安慰似的道:“你既然不愿去,那告诉我地方,我自己去,总可以了吧?”阿瑶沉默了一阵,抿了好几次唇,终于下定决心般地道:“那好吧。只是公子莫要后悔才好。”她转身拨开树枝,在前引路,边走边道:“它具体在什么地方,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在树丛后很远。也不知多久才能找到。”
这话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展昭愈加留心,转头看白玉堂时,却见他正很不爽地瞪着树枝,不由笑道:“怎么了?衣服被勾坏了?”白玉堂瞪了他一眼,不说话,打树枝的时候更用力了些。
没过一会儿他们就再辨不清方向了。饶是展昭已暗自戒备,仍不免晕头转向。白玉堂却好像浑不关心一样,还是时不时地同阿瑶打趣几句。那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式的态度,倒显得展昭小家子气了。
等到终于走回有人为痕迹的路上时,两人总算看见了阿瑶口中的那所宅子。院墙边长满了杂草,漆木板门已经剥落得不成样子,从门洞看去,可以见到里面似乎有好几进,只是房屋像是被火烧过,东坍一块西塌一片的。残砖碎瓦散落得满地都是,有的上面还覆了青苔。回身打量四周,隐约能见到东湖的一线。
阿瑶吁了口气,道:“这个应该就是了。”白玉堂道:“应该?”阿瑶道:“是啊。看这周围不会再有这么大的宅子了。”白玉堂道:“也是。那进去吧。”
展昭依然落在最后一个。进门之前他抬头看了看,虽然已经破旧腐朽,但仍看得出来门楣上标有门档。又低头数数,门口台阶竟有五六级之多。如此说来,这确实是襄阳王当年为王妃所置的宅子了。虽说不是王府,这般建制有些逾矩,但离京师甚远,当地官员又有谁会去挑王爷的不是。展昭有点出神,又站了一会,才走进门去。
但只这么一会,白玉堂和阿瑶已经不见了。
“玉……”展昭及时地将呼唤吞了回去,掠入院子。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他自己,一个人也没有。破碎的砖瓦安静地躺在地上,没有一丝被打扰过的痕迹。房屋被烧毁得厉害,站在还未完全倒塌的院墙上就能看到整个宅子。死气沉沉,明显没有人。白玉堂和阿瑶仿佛就此消失了。展昭感到背后发凉,心里也有点忐忑起来。
两个大活人当然不可能凭空消失,可是在找了好几圈也一无所获之后,展昭不得不承认这地方确实古怪。然而若说闹鬼,他是决不相信的;何况即便闹鬼,也没有大白天闹的道理。展昭深深吐纳了几下,定了心神,才重新睁眼。
不在损毁的房屋里,又不可能飞上天,似乎只能在地下了。展昭低头看地,想起青楼的地道来。但那时是白玉堂找的入口,也是白玉堂推敲的机关,这事他可干不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有什么人掩近。展昭浑身下意识地一紧,随后慢慢放松下来。
那人脚步极轻,走到他背后约摸六七尺处便停下不动了。展昭假作没有发觉,继续踮脚向宅子里张望。那人似乎迟疑了一下,随后撕裂般的风声骤起,什么东西急攻过来。展昭猛然向左一闪,顺手拿住了那人左腕,左掌侧削而下,狠狠击在那人右腕上。叮的一声,一把匕首掉落在地上;喀嚓一响,却是那人左腕被拗脱了臼。展昭抬眼想看那人面容,谁知头刚一动,就见那人右手两指向自己眼睛猛刺。伸手去挡已然不及,展昭放开他手,同时在他膝盖上一踢,借力跃开。那人闷哼一声,顾不得伤痛,飞快地向外逃去。
这人逃走的瞬间展昭听见很清晰的一响,应当是骨头重新接合时发出的,可见手法干净利落。观他脚法,轻功也自不弱。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