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三酗酒过度睡在春天的山地里,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天,估么着是冻死了。
因为联系不到他的儿女,镇里的人随便把他埋了。
连裴佳叶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也就随便地“哦”了一声。
秦川长满大片老人斑的手握紧,似乎因为无处发泄的情绪不能报仇而愤怒。
裴佳木推出去第二份文件,微微侧头一脸好奇,“你说,她一个养尊处优出入有车的大小姐,怎么就落到人贩子手里了呢?”
秦川瞳孔陡然一缩,“你知道什么?”
“总之知道的比你想的多,”裴佳木冷笑一声,果然不是无辜的,“想不想一起跟我读读,以秦家势力,在二十年前,怎么就找不到一个人呢?”
那个年代车少人口流动性差,带着一个疯癫女人跨过几个省进深山,可比现在显眼多了。
秦川胸口又是一紧,这一场谈话的节奏全部被眼前这个小崽子掌握住,他的每句话都牵动着自己的情绪。
这种感觉另秦川极其不安,他不能容忍有人控制住自己,裴佳木问他话,他偏不回答,伸手拿过文件,一页页翻看。
只是看了胸口开始发闷胀痛,秦川知道当年秦胜曾经耍小花招阻碍搜寻。
在他当时看来,这是儿子生怕能干的姐姐早日回来威胁自己的地位,毕竟是外面找回来的,生怕自己地位不稳可以理解。兼之事发的时候刚好是秦又容因为一些事情狠狠训斥过秦胜的时候,他会这样很正常。
甚至,他实际是有些享受儿女为争夺自己的东西讨好自己智计百出的样子。
当年秦川认为,一时的小阻碍无所谓,终归人会找回来,让又容吃点苦而已,她年纪那么大,以后也学会谦让一下弟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斥秦家产业未来的主人,也实在过分了些。
只是那一耽搁,从此就再也没找到。
季童没有查到这些前因,却对过程一清二楚。文件里写的明明白白,证据证人时间点一一罗列,秦胜怎么给自己的姐姐下药,怎么把她弄出省,怎么亲自交给拐卖人口的人,怎么派自己的喽啰护送他们安然逃走,接着又刻意给了搜寻的人错误线索……
富家公子送个美貌的疯女人交待卖往深山,这样的事情太离奇,经历过一辈子都忘不了,只要抓到了一个线头,就总能顺下去。
秦川脸色青紫,喘息声越来越重,裴佳木走到门口敲了敲,外面守着的司机应声进来,一见到自己老板的样子有些吓呆了,连忙扑过去又是顺气儿又是掐户口。
“送去医院吧。”裴佳木收起桌子上另外几份文件,在秦川面上一晃,浅笑这点点头,“后面的事情更可怕,估计你承受不住。待你养好了身体,我再来告诉你。”
不论真假,秦川怎么能容忍和自己家有关的秘密在眼前飞走,还是定语是【更可怕】的,急的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把茶杯都挥落了两个,“站住!”
浅褐色的茶水在白色的桌布上蔓延开来,司机想去拦人,手里的人又丢不开,进退两难。
裴佳木已经走到门口,半侧身回头看了他一眼,“反正事实已经摆在那里,早晚知道都一样,你也无力扭转,继续告诉你,大概救护车来了也不管用了,留着命才能听完不是?”
这是公然诅咒秦川活不了几天了,又指出他对自己家庭发生的事情早已失去了控制力,老废人一个!
裴佳木知道,不论哪一条,都能让秦川气的跳起来,这老家伙表面的平和修养都是装的,内在比谁都好胜独裁。
秦川恶狠狠拍了扶着自己的司机一巴掌,“把他给我拦住!”
司机有些郁闷他随便打自己,慌忙松开他一个箭步跨过桌子去拦裴佳木。
裴佳木一把拉开门,站在门口的走廊上,敞开的门外传来客人和服务员不算低的交谈声,他仿佛任何公司里的普通助理一样微微点了点头,“那么秦董,改日再见。”
“拦……”秦川喊出一个字儿,听到了外面的笑声,好像是秦家的某个合作伙伴的声音,后面的话就吞回肚子里。
司机不敢上手扭住裴佳木,外面有人,这里是金融街附近,来来回回的人身份都不差,秦川最怕丢脸,他清楚的很。
果然,秦川一手捂胸一手按住桌布伏在桌子上喘气儿,松弛的眼皮下已经浑浊的眼睛迸射出恶狠狠的光,却什么命令都没下,眼睁睁看着裴佳木脚步轻快地走了。
司机脚尖左右挪动了下,选择把屋门关上回来继续给他顺气儿,“秦老,我们去医院吗?”
秦川好半天终于缓过来,狠狠推开他,“叫所有人都知道我进了茶楼再出来不知道被什么事儿气的发病了吗?”
司机默默站到一边,心里不屑,给这样的人当司机,见过的龌龊事儿多了,偏偏他们还都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脸,根本就是驴粪蛋子表面光!
桌子上裴佳木留下的两份文件被茶水浸湿了些,秦川抓过来随便抹抹仔细看,尤其是第二份。
里头提到秦胜把秦又容弄出去的时候用的两个喽啰,他仔细回忆,好像许多年前,儿子身边是经常会出现一些人,这两个依稀眼熟。
秦又容日复一日找不到后,秦川有一段时间心情恶劣,撞到秦胜跟一群看着就不是好东西的家伙从某个会所出来,回去就把人狠狠教训了一顿。
当时秦胜辩解是自己小时候的朋友,当年吃不饱得到了他们的接济,总不能发达了以后不念旧情,只是时不时请客吃个饭而已。
后面父子俩是怎么谈得,如今秦川已经忘记了,他只想起来,那之后秦胜身边的朋友就都是同样家境出来的一些年轻人了。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秦川终于琢磨清楚了旧事,面对茶渍污了的纸页,渐渐握紧了手,现在的重点不是当初如何,而是拿着这些证据的人。
“去查查,今天来的这个人是谁?我要他的全部背景资料。把秦胜叫回来。”秦川把文件叠起来握在手里,站起来理理衣服,“走吧。”
司机垂下头,把信息发给其他秦家的保镖,默默地稍微处理了下包厢,跟在秦川后面出去了。
☆、第77章 报应来得迟
裴佳木从包厢一路走出茶楼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倒是在金融街的停车场获得了好些注目礼,毕竟就算是c市,开着这样的车招摇过市的人也并不多。
季童在他上车的时候就来了电话,“工作的事儿处理完了,要不要去山里烧烤?”
裴佳木听他略微小心的口气,嘴角微微翘起来,“心灵没有受到伤害,放心吧,烧烤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季童松了口气,“保姆阿姨的收益堪比五星大厨,车海他们就等着投喂呢。”
裴佳木一路跟他聊着天开出主城区,进了环城大路油门一踩,跑车飙出一道闪电。
进了红砖大院的门,就能闻到浓郁的香气,几条狗狗坐成一排吐着舌头等投喂,宝宝跟牧羊犬挤在一起一样瞪大眼睛盯着烤架。
裴佳木下车把身上的高档订制西装外套一扔,穿着手工衬衫就站到烤架前头,“还需要我做什么?”
季童挑了点儿烤好的给他装一盘,“需要你帮忙吃。”
裴佳木就乐了,接过来大快朵颐,“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等我先吃个鸡翅膀。”
旁边一直看眼色的车海和范思达也吁了口气,车海给他夹肉片,“那么你吃着,我们捋顺一下提问顺序。”
范思达抽了他后脑勺一下,“就一个问题,感想如何?”
裴佳木咽下去一口肉望天,“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不知道老天什么时候收他,万一他早死了就可惜了,我们替天行道吧。”
季童默默拍拍他的肩膀。
裴佳木一晃闪开他的手,“喂,我又不是十七八的纯洁少女,没有这么脆弱易伤害。小时候就知道那老头是什么样的人了好嘛。”
当初秦川把女儿加入裴家,也是打了借点儿裴家在体制内的光的意思。
结果没想到女儿嫁过去就没在家里拿到过话语权,还跟女婿不睦,根本没有一点儿有用的手腕,要不是生了个儿子,估计被挤兑的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按事业,秦家比起裴家来又弱势一些,秦老头连帮女儿撑腰的心思都没有半点儿。到秦又晴把自己憋屈死,还剩一个没什么接触的小外孙,他的心思就更提不起来了。
裴正诚敢生敢养,别的不提,所有的孩子但凡被认了,吃穿教育都是很好的,何况裴嘉木这个正牌的婚生子。
秦川稍微想了想自己没什么立场,就果断把这条线放弃了,就当弃子。
后来也隐约一直收到消息,得知裴嘉木为了个男人跟家里闹翻,他还颇得意地觉得之前没在这个孩子身上花心力果然是正确的,否则这么一闹腾,多大的心血都浪费了。
再听到裴嘉木的浩星多么后起之秀,也只是微微可惜,毕竟他觉得自己的儿子秦胜和两个孙子也是不差的。
裴嘉木失去母亲的时候年纪小,好在没有后妈,也没人敢把他怎么样。只是毕竟是失去母亲,这样的情况下,母系那边的亲戚没有丝毫问候,就跟没有这些人一样,他当然是记在心里的。
到了年纪渐长,偶尔发现裴正诚和秦川相遇,两个人也是客气寒暄彬彬有礼,仿佛对彼此并不陌生的样子,才恍然大悟,没什么用的自己确实是不用维护的关系。
裴佳木一边吃一边有些凌乱地讲了点儿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引起车海和范思达一片同情。
范思达眯着细细的眼睛盯着烤架上袅袅升起的烟气,“这么一看,这个院子都没有一个童年幸福的孩子……”
众人一愣,还果然是。
车海范思达两个无父无母被抓去幼年就开始训练,季童是个孤儿外星人,裴佳木上辈子遭遇豪门冷暴力,这辈子的更别提……想来想去只能但愿宝宝不记得她两岁半以前的事情。
车海嘴贱,挑一串有些凉的金针菇培根豆皮圈给宝宝,“还记得妈妈吗?”
宝宝一愣,本来开心的笑脸就没了,整个人仿佛笼在小小的阴影里,眼圈红了……
卧槽,记得!
范思达咻一下子把车海踹倒,一把把小姑娘捞起来抱在怀里,“哦了,跟叔叔遛狗去吧,我们出去跑个步回来继续吃。你给当裁判,哪只狗狗跑的快就给多一块肉。”
宝宝撇了撇嘴,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垂下头,“不要。”
众人又是一惊,然后一喜,裴佳木去把他接过来抱在自己怀里,“那想要什么?”
她一直乖巧的惊人,不怎么挑食,不反驳人的意见,不表达自己的不满,如果不是高兴的时候会很明显,大家甚至不好判断她的喜好。
这个样子其实是不正常的,从她进入幼儿园开始,已经是班级里老师的特殊注意对象了。
裴佳木或者季童每周都会跟老师仔细谈谈讨论怎么引导她的性格发展。
这还是头一回,宝宝表达自己不愿意做什么。
裴佳木见她不答话,耐心地再问了一遍,贴着她的脸蛋蹭了蹭。
宝宝抱着他的脖子,把脸蛋埋到他颈窝里,好像不想说话。
裴佳木冲大家摇摇头,抱着她去屋里,上到露台在秋千椅子上坐下,“想妈妈?跟舅舅聊天好不好?”
宝宝搂紧他的脖子不抬头。
裴佳木也不强迫她,默默抱着她吹风,感觉到怀里的小身子微微颤抖,衬衫的领子有点儿潮湿,眼睛也忍不住酸涩起来,吻吻她的发顶,“宝贝,哭的时候可以出声,舅舅会一直在,一直在你身边。妈妈也会远远看着你。”
宝宝终于发出了点儿细细的抽噎,这是裴佳木见到她一年多以来,第一次见她长时间的哭泣。
裴佳木觉得好像心肺都被小孩子细软的哭声泡的发皱,眼泪也跟着忍不住,竟然不能自抑地陪着宝宝哭了一场。
底下范思达按住车海殴打了一顿,然后三个人烧烤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地时时往楼顶看。
最后季童叹一口气,拿了毛巾端着温水上去,结果一上天台就惊呆了,一大一小抱着哭的涕泪横流相对抹泪。
原来裴佳木抱着宝宝不能动,拿衬衫袖子抹泪,上好的手工订制衬衫弄得好像腌菜。
宝宝开了闸哭的连绵不绝,哭着哭着感觉好像舅舅不太对,抬头对上两只水汪汪的红眼睛,一下子也有些不知所措,就抬着小手去抹他的脸。
但是不论是她还是裴佳木,其实都难得哭一场,抹着竟然也抑制不住,索性就对哭。
宝宝年幼懵懂,记得许多事情却不一定全都懂,她只知道是不能讨人嫌的,哭就不好,有什么都憋着。
而裴佳木,也是看起来安静无忧实际上心里藏事儿的人。从这点上说,还真是外甥女像舅。
季童看到这一幕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