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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当是聊胜于无,王争也根本不担心发饷的事。
其实在均田免赋后,文登营的兵士们对饷银需求明显大不如前,提起为家人分田分牛的事倒是劲劲的讨论个不停。
这已经不是第一天了,考虑到这方面,王争已经在想用田地代替正兵饷银的法子,这样能缩减一大笔军费开支。
现在王争手下,不管是文登营正兵还是盐丁,都算是分守登州府的副总兵官的兵丁,文登营自然升格一级,建制上成为整个登州营的一部分。
王争一面在考虑,一面让李岩派人将正兵以田地代替军饷的消息散布出去。
这消息不是从府中传出来,仅仅是不可信的小道消息,但没几月下来,已经在登州府传的沸沸扬扬,明显能看出来大家对这消息还是十分支持的,就连平日操训都干劲十足。
话说回来,这次王争升任看似风平浪静,但内里的波涛汹涌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若没有王承恩在京师帮着谋差,王争也有那个自知之明,自己断不会有现如今都司权与兵权集一身的大好情况。
王争虽然没去过京师,但也从这次的事情看出来,貌似安平的天子脚下,水究竟是有多浑,鱼龙混杂的很,各派各党明争暗斗永不休止。
即便是崇祯皇帝最为信任的王承恩,曹化淳等大太监,做起事来一样要小心谨慎,也要避嫌,做出一副不结党、不关心政事的态度。
王承恩做起事来滴水不漏,完全没有把柄被外人抓在手里,有外人在的时候,对王争这个名字从来是不提丝毫,两人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
但也隐隐有人传出消息,说是北直隶司礼监的一个大公公为王争谋了一个登莱副总兵的实缺。
当下,流言蜚语更是如同纸片一般飞到王争耳朵里,什么难听的都有,最有甚者要属那自诩才子的云间宋征舆。
他听到这消息时在南京城内的一间青楼嫖妓,当时都忘了自己是在嫖妓,顿时是哈哈大笑,在青楼妓院即兴赋诗一首。
宋征舆又说,王争和那个太监都姓王,没准和刘泽清一样,是认了当干爹,至于那个太监是谁,宋征舆还是留了个心眼,并没有明说,显然也是忌惮。
没多久,王争乃是新阉党、奸邪小人、认阉人做父等等的流言便是传遍了山东等地。
“将军,流言已经传到了登州府,不少百姓都在议论。。。。”
一名文登营斥候禀报的时候甚至都不敢去看王争的眼睛,他自然知道王争是被冤枉的,怕王争就要雷霆大怒。
王争却是出奇的冷静,只听他淡淡问道:“议论什么?”
“议论,议论将军乃是阉党,认。。。认了王承恩王公公为干爹才有的这个。。。。”说到这里,斥候已经是惶恐不安的半跪下来,抱拳道:
“将军,要不要卑职将那蛊惑人心之徒带来,弟兄们都说,这等渣残,乱刃分尸才解气!”
王争摆摆手,道:“去叫管先生、李公子,黄千总他们过来,抓就不必了,你抓的了一个,难道还能抓了一家不成?”
那斥候脸上升起一丝无奈,抱拳告退,出门后更是一脸的替王争感觉不公,消息传到文登营和盐丁耳中,更是没有一个人信的,纷纷说是要抓出那个传谣言的人乱刀分尸。
没多久,李岩和管清天等人纷纷来到正堂,一进来就是议论起来。
最近的流言他们自然听说过,起初是从南京城而起,渐渐扩散到整个山东,现如今居然到了登州府。
“说的是,现在各地的乱子也是寻常的几倍,是要个解决方法。”
邵勇在一旁点头不已,自打谣言传到登州府,平日的小偷小盗次数都连带着多了起来。
在赤山镇的刑一刀前些日就传回消息,一些不法之徒企图挑乱为祸地方,都被他带着盐丁抓了起来。
请示了王争之后,邵勇立即下令,巡检司加派人手、增设关口,那些不法之徒现在都被拘押在各地的巡检司衙署听候发落。
李岩沉吟半晌,忽地说道:
“将军,这次的流言怕不是空穴来风,说全是一诗所为,那可就高看了他宋征舆,依在下看,这谣言要想治,也容易。”
第一百七十二章:刘泽清才是阉党
“怎么治,李公子不要再卖关子了,快说吧!”管清天看样子比王争都要着急,赶紧出言询问。
也是,在座这些人的荣辱富贵可都和王争扯不开关系,要是王争倒了,他们都要去喝西北风。
况且,阉党这罪名可不轻,上面查下来他们这些一根绳上的蚂蚱或许连西北风都喝不上,一样要问斩抄家。
“眼下还没到最坏的地步,谣言只是在山东,并没有传到北直隶,若是能祸水东引,将矛头指向别家,咱们将军自然不就是安平无事。”李岩说完,微笑看着王争,好像早就有了答案。
管清天摇头晃脑的走远几步,沉吟嘀咕道:
“祸水东引,那推到什么人身上最有成效,能让那些士子不注意到将军?”
说到这里,黄阳脑子里忽然想到一个人,出列喊道:“刘泽清!”
“刘泽清乃是山东总兵,正上品武官,早就有传闻他与南直隶镇守太监刘福互相勾结,说起来,这厮可是实实在在的阉党!”
王争拍手起身,对啊,李岩的话真是提醒了自己。
怎么就没想到刘泽清这个二百五,就算上头来查,也不可能放着刘泽清这个劣迹斑斑的山东总兵不管,反而来查自己这还没上任的地方副总兵吧。
想到这里,王争冷笑道:
“李公子说的不错!这刘泽清上次抢了本将的功劳,是该让他连肉带骨头的都吐出来了!”
相比谣传王争是阉党的扑朔迷离,没有丝毫确凿实据,刘泽清可实实在在得多,他认了那南京镇守太监刘福为干爹,许多地方上的文武官员心里都有数。
放在平时,这刘泽清在山东嚣张横行,地方上的官员指望着让他这个山东总兵出乱子的时候率兵保平安,自然不敢多说什么,都是隐忍罢了。
李岩的计策,可是让干柴遇见了烈火,这消息若是传出去,可想而知,山东乃至北直隶将会震动到什么地步。
堂堂的山东总兵官,居然是应天府镇守太监的干儿子,这消息崇祯皇帝若是听见,怕是都要惊出一身冷汗!
崇祯皇帝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查办了魏忠贤,将阉党彻底诛尽,虽然在崇祯二年的时候又开始任命太监到各地做监军,逐渐给太监放权,不过那也是朝中无人可信的无奈之举。
谁都知道,崇祯皇帝对阉党、结党、地方武官作乱这些字眼还是很犯忌讳的,寻常的朝议上都是能不提则不提,谁也不想去触这个眉头。
商讨小半天,最后总算有了解决的法子,所以大家心里都踏实下来。
按王争的命令,大家回去后都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口风把的很严实,外头并没有传出王争有任何动作,对谣言既不反驳,也不多说。
下面的人气愤非常,但是上官们这次都成了哑巴,对谣言的事不闻不问,他们也是纳闷,这不像是王争王将军的一贯作风啊。
崇祯十一年三月十日,终于传出了新的消息,只是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太骇人了些。
新任登州府地方副总兵王争行文至登莱巡抚衙门,称山东总兵官、左都督刘泽清认南京镇守太监刘福为父,多年以来,其屡屡纵兵劫掠地方,畏战不前,夺功无数,横行不法,甚至勾结倭寇、海盗劫掠沿海。。。
除此之外,王争还揭露山东总兵刘泽清十一条大罪,件件可诛,条条可查。
谁也没想到,王争一直都是毫无动作,就像是默认了谣言一样,忽然动作起来居然这么大动静,这消息实在太让人震惊了。
尽管巡抚衙门的人不想触怒刘泽清,已经在尽力往下压,但没见什么成效,这股谣言的流传速度比前段时间有关王争的,还要猛烈几倍。
地方上的官员心里早都憋着一股气,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心里都明白是真的,暗自希望刘泽清下马,既不多说也不配合巡抚衙门的密令,甚至有些人还在暗中相助。
李岩得了王争的授意,让人乔装成行脚商到各地宣传,所以这消息在半月之内就传遍了整个山东,并且迅速往南北直隶蔓延。
直到四月份上旬,消息终于传到京师,朝廷震动。
。。。。。。
一三六五年,明太祖朱元璋攻占集庆,改为应天府。
三年后大明以应天府为京师,南京再次成为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迎来历史上的第二次高峰。
历史上的东晋、南宋、齐、梁、陈均在此建都,所以在现代南京有“六朝古都”之称。
南京,南直隶应天府的府城,无上繁华之地,时人称其为“天下文枢”。
万历年间,南京城人口达到一百二十万,成为当时全世界人口最多的城市,西方传教士利玛窦游历中国后,在《利玛窦评传》中这样写到:
“目睹南京这座大城,未免眼花缭乱……明代的南京城极其雄伟壮观,堪与十九世纪的欧洲任何最大的首都相比拟。本朝开国皇帝洪武把它造成奇迹,东方所能见到的一切都无法望其项背。”
终明一朝,南京一直是南直隶乃至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刘泽清在三天前来到南京城,这时候正在一处宅院中等待接见。
这处宅院即使在繁华富饶的南京城中也显得豪华瑰丽,奢靡非常,甚至是附近占地最广,装修最气派的宅院,这是南京镇守太监刘福的私宅。
在正院之中,刘泽清穿着常服便装坐在西侧,几名女戏子正在他不远处清唱,咿咿呀呀的委婉歌喉让刘泽清流连忘返,不断感慨,还是繁华富饶的江南好,要是能住在这,比起穷酸的山东不知要舒坦几百倍。
这两个女戏子也是娇媚可人,腔调和舞姿撩拨的刘泽清心猿意马,早就将此行的目的忘光了。
“果然是秦淮风骨,本镇都有些不想回去了!”
刘泽清哈哈大笑,将一个女戏子揽入怀中,那女戏子见过他几次,自然知道这是堂堂的一方总兵镇台大人,自是赖在怀里娇喘不依。
“下去!都快下去~!刘镇台,公公有请,快些跟咱家进来吧,可不要怠慢了!”
忽地,从正堂内走出一个穿着常服的人,不过那略带急促的尖细腔调,让人一听就知道是个太监。
刘泽清心中恶寒,但面上立刻就是堆出一副恭笑,放下女戏点头跟了进去。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敢来南京城!”
一只脚刚踏进正堂,刘泽清便是从青色屏风后听见饱含怒意的斥责。
第一百七十三章:南京!南京!
青色屏风之后,一个看不清面貌的中年人,端着一盏龙井正襟端坐。
方才严厉斥责刘泽清的,正是此人,现如今南京城的镇守太监刘福,整个南京城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
刘泽清知道这位的能耐和手段,见到他第一次如此严厉,定定站住不动,也是暗自纳闷起来。
“干爹此话怎讲,我如何就来不得这应天府?”
刘福放下茶杯,只听‘哐啷’一声。
“往日来得,如今却是来不得,你还不知道?那王争已经将你我之事传扬出去,现在早已在南北直隶和山东传的沸沸扬扬!”
这番话听得刘泽清一脸懵,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听刘福叹口气,从屏风下塞过来一份密信。
“你看看吧。”
刘泽清猛的跳起来,一把抓过地上的密信,看过后几下扯的粉碎,顿足大骂道:
“真真是混账,王争那杀才居然敢将这件事告到杨文岳那里,本镇早就该杀了他!”
看着刘泽清脸色铁青,脖子上的青筋都暴出了几根,刘福宽慰道:
“看你跳脚成什么样子,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不要自乱阵脚!巡检衙门那边儿——咱家有熟人,密信也是那边呈过来的,这件事他们已经在压,咱家施展些手段,官道上是不可能传到北直隶的。“
说到这里,刘福再端起一杯龙井,皱眉道:
“眼下唯一棘手的就是这风传各地的谣言,流传得也太快了些,怕是那王争在暗中推动的缘故,倒有些手段。”
刘泽清反应过来,憋红了脸,强自低声下气的道:
“干爹教训的是,等孩儿回了山东,定要拿下那杀才的脑袋!”
刘福听了这话,正要训斥一番,忽地反应过来,刘泽清方才说的倒可能是现下唯一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