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争走进来身后哗啦啦的跟了一大群人,有披着甲胄的军将,也有带着腰刀的盐丁,对那锦衣卫都是视若不见。
那东厂番子见到对方都是这个态度,脸就更是拉下来,冷声宣读道:
“文登营千总王争,平定金水河、五文河巨匪水患有功,而今虽是太平时节,然奸邪之徒不少,横行乡里,勾结贼人为祸地方,为安定黎庶计,特准登莱巡抚杨文岳所请,擢升千总王争为登州府宁海州城守备,充任文登营坐营官,掌海防,靖一方,兵饷军械各项事宜,登莱巡抚、宁海知州、布政使司等,自行筹备接洽。”
番子念完文书上的内容仍是冷着脸,把告身和文书朝桌案上一扔,骂骂咧咧的就要出门。
管清天急急忙忙追了出去,与那番子笑谈几句,塞了个小包过去,那缇骑见到立刻就是眉开眼笑起来,方才的不如意瞬间烟消云散,高高兴兴的上马回京师去了。
王争拿起那铜制大印,倒是真金实料,拎在手上颇有些重量,文书更是白纸黑字,方方正正,写的明明白白。
回身一看,真可谓是济济一堂。
黄阳、董有银、黑子、高亮四个人披着亮甲站在一侧,就连五队嫡系盐丁的大队长也都是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站在另一侧。
其余的队长与头目更是多,甚至都排到了院子里。
各个都是欣喜不已,王争升官,他们肯定也是跟着水涨船高,但是高兴归高兴,很快众人就是发现王争只是低头看着告身与文书,根本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表情。
大家都觉得,王大人真是天生的英杰,这般高升放在常人怕早是吹到了天上去,像王争这般镇静的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忽然,王争摆摆手,示意大家都出去。
屋内的黄阳众人连忙就是躬身行礼退了出去,到院子里七嘴八舌的解释开,董有银的嗓门更是大,满院子等着消息的人立马都是大声欢呼起来,热热闹闹的像是春节一般。
第九十二章:看笑话与捡便宜
“文登营千总王争,率军兵剿灭两河水匪,因功升宁海州城守备,着职正五品,拱卫胶东海防,管辖靖海、成山、威海、宁海四卫四千户所,掌海防诸事。”
兵部武选司下来的这个任命,其他人都只是高兴,但却很少有人能注意到,这只是一个五品的武官而已。
若是正五品的文官,那可就了不得,这只是地位卑微的武官,或许在文登、宁海几地,王争的名头是如雷贯耳,要是走出这个地界,那就没有什么人瞧得起了。
不说其他地方,仅是南北两直隶的世家勋贵子弟,四品五品的武官职衔挂在身上的遍地都是。
一个新任的守备,就连宁海的知州王得乐都并不关注,只是在听说继任的是王争后这才露出讶异的神情。
近处都是如此,在其他地方就更算不上什么大事,不少人甚至连打听的理由都没有。
倒不是王争故意在摆深沉,正是因为对此心知肚明,再加上近来不断恶化的局势,这才有了方才的沉吟不乐。
现在需要王争担心的事情太多了,这次的升官也只是水到渠成,迟早都是会有的。
流窜在河南和南直隶各省的乱贼,频频叩关的清军,甚至是各地的天灾人祸,无论是那处都比宁海州小小的新任守备更博人眼球。
翻看着公文,王争的目光落在“兵饷军械各项事宜,登莱巡抚、宁海知州、布政使司等,自行筹备接洽。”这句话上。
原因很简单,武官若是统兵,饷银便好比农户手里的种籽,没有可不行。
眼下大明的财政年年赤字,就连身为皇帝的崇祯都没银子发饷,内衣是不是真的有补丁王争倒不知道。
可以确定的是,所谓的京营精锐与九边悍旅都也是有如乞丐流民,半饥半饱,饷银不知道拖欠到了哪年哪月。
哪里比得上那些京官,一边不遗余力的捞着银子,一边又是装模作样的抨击朝政,即便如此的尸位素餐,在外那也都是以‘清流’之名到处宣扬传颂,崇祯皇帝也是无可奈何。
正常的守备,还要看是否务实,不务实的与那些蛀虫一般的文官也是无甚区别。
其余少数想要干点事情出来的,好比上一任的宁海守备韩大虎。
十几年前刚上任时也是意气风发,但他却与其他人遇到了相同的问题,都被资金限制住。
武官中像韩大虎这般正正经经的,很少能寻到捞银子的方法,每天还要派人往各个衙门送银子疏通打点,最后剩下的那点银子养活家丁都是困难,处处拮据,又谈何振兴武备?
当然了,如左良玉这种仗着人多不惧朝廷,一旦缺钱就是换地方纵兵劫掠的,相比王争比银子也是不少。
不过话说回来,王争是不正常的守备。
一方面顶着巡检的名头日进斗金,手里握着两河盐务,麾下盐丁成群,另一方面又有统兵职权,可以正儿八经的招募战兵,建设大营。
这种事若是放在几十年前的万历朝,说句不好听的,那可是武将弄权,蓄意作乱,要掉脑袋的。
现在只要是上下疏通打点好,都是无伤大雅的,没有人会去查你一个小地方的九品巡检是谁做。
辽东那边自打努尔哈赤告天起兵之后,鲜少听闻官兵征讨能有什么胜迹,一个个名将督抚不是掉了脑袋就是投降那边。
大明以文统武的规矩已经延续了两百多年,不要说王争这个小小的守备坐营官,就连地方上总兵参将之类的大将,都要归朝廷派出的文臣节制调遣。
九边重镇常设总兵早已是老树盘根,倒还好些。
山东这边的军将,就像文登营坐营官一样走马灯一般的换,帅府官厅刚建了不到一年就要拆了换成守戎府邸,所以基本都没有什么自主的权利。
尽管王争最近是风头正盛,在这边的地界也是堂堂的五品守备坐营官,但宁海的知州王得乐依然是冷淡至极,就连派一个家仆装模作样的过问一番都没有。
不过王争升为守备坐营官后也有了另一个方便之处,那就是他手下的盐丁都多了一个新的身份,可以用官兵的身份上街,设的缉盐关口也有了另一个更为正式的名头,谓是‘关卡’。
。。。。。。
守备坐营官的任命正式下来后,王争这边的人可就是忙的脚不沾地,各地的嫡系盐丁大队长都被召回。
回来后也没在文登多待,立马就是带着王争的文书飞马而出,每个人都有一块负责的地界,负责核实宁海、文登各卫各所的官田、农田与营地,当地军将面上也都是十分配合。
管清天也是不可开交,他是王争集团唯一的文人,根本就忙不过来,不得已只好亲自去招了几个文士帮协。
每天十几趟的来回跑,带着银子在登莱二府各处衙门到处奔波打点,接下来的交接事宜,王争可都是要指着管清天这帮人,他们也是恨不得一个人当成两个用。
董有银他们大字不识得几个,说话也是直来直去,根本不懂得这些弯弯绕。
王争手里一下子多出了宁海州这么一大块地方,到州城上任倒是不着急,但这些地方的盐货买卖和地方规矩可是要尽快确立,要让他们知道主人是谁。
巡检司下辖每个地方的盐丁数目都是有限的,忽然多出一块地皮,人手立马就是紧张起来。
自打赤山血战过后,王争对盐丁的作用和战斗力有了很大的改观,觉得盐丁的操训也要抓起来,紧要关头用处也很大。
但是邵勇和刑一刀他们都被自己安排了任务,根本抽不开身,王争只好亲自上阵,以文登兵的标准低了几个水平线,发布了一道盐丁招募公文。
这可在文登几地掀起了轩然大波,每天来报名的人是络绎不绝,王争也是连轴转,最后把悠闲的高山抓了出来帮忙,这才是好了些。
大约是七八天之后,宁海州内的盐丁数量总算是确定了下来,新招两千名地方盐丁,王争和高山一齐督训。
要想把控住宁海州地界,第一需要的是人手,第二便是银子,这两样是王争最不缺的,但却是上一任的守备韩大虎最缺的。
每月入手的银子还没捂热就是流水般的花出去,王争说不心疼那是假的,但这些都是必须的,该花的银子就不能省。
听说王争又招人又打制军械衣甲的,还派人到处打听有没有矿洞,宁海地界的卫所军将与文人雅士都是看笑话的态度,心想这年头,这穷地方,就是把文登营建制补全了也要弄的你倾家荡产,其它的就不要想了。
更有不少人,好比王争的顶头上司,登州府右东路参将,就是打着捡便宜的念头。
“自行筹备”
任命文书上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你怎么干都行,但就是不给你银子,这处处都要银子,到窘迫的地步非要出什么乱子不成。
这位参将想的倒是挺美,喜滋滋的等着文登营或是宁海州闹出兵乱,到时候他好带着人来捡现成的。
他觉得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第九十三章:征讨养马岛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就来到了五月份。
王争的任命下来也快有两个月了,那些想要看笑话的人通通都是目瞪口呆。
这些人不太了解盐货买卖,知道的无非就是一点,巡检油水很大,至于厘金高额的利润他们更是两眼一抹黑。
现在不少人也是发现,王争手里的银子好像根本花不完一般,上一任的巡检张大CD是远远不及。
文登营的各项建制用极快的速度拉了起来,不仅是官厅,就连整个营盘都给翻新了一遍,整天有无数的军兵与盐丁进进出出。
盐丁和新兵的招募操训同步进行,文登附近简直比州城都要热闹。
据打探消息的人说,文登营还派人去了蓬莱府城,远远的去买生铁与各式火铳的样铳成批运进军械库。
因此,也有军将专门派家丁去蓬莱等地打探,最后得到的消息是,文登营付起银子向来都是爽快的很,要多少给多少,一不杀价,二不拖欠。
这就让大家更糊涂了,这穷灾乱年,有这么多银子干什么不好,好好的做巡检不就得了,干嘛非得去当兵卖命,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给拉上去送死,银子花不完岂不可惜。
地方盐丁不同文登战兵,也不是嫡系盐丁大队,很快就在文登城操训完成,熟悉了日常科目后,选出几个大小头目,两千名新招盐丁直接被王争撒种子一般的安排到宁海州境内各地。
日子还是往常的过,该把控住的要地就设了关卡,有些交叉地带用庄园驻守住,盐丁内里还是没变,不过是在外头有了个守戎麾下官军的名头而已,合法性更强。
不过目前文登还是王争主要在经营的地方,日后可能会渐渐将重心前移到宁海州城,那里怎么说也是个州城,有司官衙也是不少,办事比起文登、赤山、靖海等地都是方便许多。
王争现在的重心在慢慢前移,但赤山、温泉镇那边几乎每户人家都在巡检司下属讨生活,又有地方盐丁震慑卫所兵,嫡系大队更是作为机动力量随时能提供增援。
所以说后方依旧是稳定的很,就连个小偷小盗都很少见,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
黄阳心细,发现四月初宁海州盐丁操训结束后,王争的规律开始变了,日常的文登新兵操训都很交给他和董有银、高亮、黑子几个人。
整日最常去的地方除了玉儿和王刘氏的卧房以外,就是叮咚咚咚的铁匠铺,骑马和写字也练的比较勤,黄阳虽然发现了,但他依旧是想不明白。
铁匠铺那种地方谁都去过,那可不是人待的,即便是眼下颇为凉爽的胶东,进去铁匠铺也是热浪连绵,里外都要脱去一层皮。
偏偏王争就好像着了魔一样,晨跑之后就是一头钻进铁匠铺,一待就是半天光景,到了晚上的时候还经常叫范若海找来的几个匠头一起讨论商定,油灯点上就是一夜。
这天下午,天边起了火烧云。
王争坐在私宅里目不转睛的看着厚厚的图纸,玉儿从门外端着一盆水走进来,张了张嘴,轻声道:
“争哥哥又在看,你可又是一夜没睡呢,就不能早点歇歇吗?”
“玉儿你先回去吧,这图纸虽说是已经定下来了,但前天的试铳还是不行,要么威力太小,要么射程不到五十步,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玉儿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王争已经低下头沉思,这时王刘氏从后面握住玉儿的手,远远看着王争,轻声道:
“争儿是要做大事的人,让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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