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他的背影,将嘴唇咬得樱透,强忍着不叫他。当行到门口,美郎君突然端着茶碗快步回返,迎着那对皓镜明眸,问道:“与我去华亭可好?”
“呃……”
桥游思瞪着大眼睛,愣了。
刘浓再问:“可好?”
桥游思道:“不好。”
刘浓道:“小娘子可记得由拳三元殿?”
桥游思皱眉道:“记得,游思去那里替小阿弟祈福,可,可小阿弟还是去了……”说着,声音越来越细,眸子里汪着雾气,转念又一想:‘他为何问这呢?’歪着脑袋看刘浓。
刘浓道:“人生最难是初见,刘浓初见小娘子便喜,刘浓性贪,然贪便贪之,刘浓不悔,亦无需以他言作亵。”一顿,问道:“刘浓欲在佐近建别庄,小娘子觉得可好?”
“佐近……佐近田肥水清,若是建庄自是极好,只是佐近已无……”桥游思眨着眸子思量,尚有何处可以建庄。
半晌,回过神来,却见刘浓正对着她静静的笑。那笑,极是真诚动人,桥游思捧着手炉垂了首,胸口似有小兔一只,正“怦怦”撞个不休。而她那细嫩的脖子上系着一根绵锦银丝,在银丝的尽头处,坠着一只小玉兔。
刘浓走到矮床边坐下,看着木榻边的蓝色鹿皮绒绣鞋,微笑道:“你身子弱,随我至华亭最好。”
“游思不去。”桥游思咬着嘴唇看他,捧着手炉往矮床的一侧挪了挪,好似深怕他又和往日一样扑上来。
刘浓侧首问道:“几时去?”
“待,待……”桥游思羞红了脸,眸子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待看得他无所遁形,方才幽幽地将手炉往他怀里一放,而后像只雪蝶一般从床上轻盈而下,从侧面的楠木矮柜里捧出一双步履与白袜,递给他:“这是游思给阿兄做的。”
“游思……”刘浓捧着鞋袜,笑着唤。
小女郎羞难自胜,横了他一眼,看着他将鞋袜穿好,不大不小将将好,小女郎格格一笑,捧起手炉复落于床,莞尔笑道:“陆舒窈追来了……”
“啊!”刘浓一愣。
桥游思抿嘴又道:“不巧,刚走,去华亭了。”
“哦……”
半个时辰后,刘浓辞别桥然回返华亭,桥游思捧着手炉送到桂道口,浑身白衣融于雪中,唯有满把青丝系人怀。骄傲的小女郎到底不愿去华亭,刘浓无奈之下只得作罢,他知道她为何不愿去,小女郎在等呢,等着未来,刘浓给她一个答案。
“啪,啪……”
来福将牛鞭扬得又快又疾,风雪正盛,他脸上的笑容却极浓,回头朝着车内喊道:“小郎君,陆小娘子去咱们庄里咯?”
刘浓笑道:“嗯。”
来福又道:“桥小娘子,主母也极喜的。”
刘浓看了看漫天的雪,朗声笑道:“知也。”
来福抖了抖眉,高声道:“那个,那个顾小娘子……”
“太贪了!”刘浓摸着鼻子自喃自语,来福却听见了,一本正经的回道:“小郎君,来福觉得极好,一点也不贪,咱们华亭刘氏人丁单薄……”
鹅雪抖作絮,苍天茫怅阔。
华亭刘氏乱作一团,碎湖叫着这个,唤着那个,命端热水,奉火盆,把壁炉加浓些。家里来客人了,这客人可不得了,江东陆小娘子,吴郡的骄傲。
小女郎美极、华极、贵极,就那么端着手俏生生的站在院中,顿时让整庄子都华丽起来。而她却一点也不紧张,美目流盼,四处打量。
见了主母刘氏,那仙子般的小女郎款款万福,甜甜的唤了声娘亲,娇声问:“夫君可在?”
一句话问得主母咽了半晌没回过神,随后那小女郎也不用人扶,自个起了,轻步旋至主母身前,就着满地的雪,巧巧跪下了,大礼肃拜。
这一拜,惊了满院的莺燕。
当事时,刘氏问:“小,小娘子,汝,汝乃何人?汝,汝夫君乃何人?”
小女郎软声回道:“娘亲,孩儿名唤陆舒窈,我的郎君乃是华亭美鹤,刘瞻箦……”
直到如今,碎湖眨着眼睛还未回过神来,端着双手疾行于廊,下意识的往庄院外一望,只见有白袍飞奔而来,高声叫道:“小郎君,回来了。”
“小郎君,回来了……”
“可算回来了,少主母都来了……”
……
陆舒窈携扶着刘氏迈出室,小女郎一身鹅黄大裘,梳着堕马髻,两翼各插一柄流苏金步摇,点过绛露的两把小梳子轻轻一眨,横剪秋色纵栽风;明眸皓洁若夜空,中藏点点星光,不辉亦透;一对小巧金丝履,寸步不多、半分不少。
若是细闻,隐约间,似有金铃轻扬。
刘氏晕乎乎的,时不时瞅一眼身侧的华贵小女郎,直若梦中。每当刘氏悄悄看来,陆舒窈便侧抬着首,微微笑对。
走在华亭刘氏明洁的楠木廊上,小女郎一点也不陌生,这便是他的庄园,亦是她的庄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宜室宜家,而今,她终于来到这里,这梦中出现过无数回的华亭刘氏……
一切,与梦中一样。
我的郎君,舒窈来了,你可欢喜?
渐行渐近,她看见,她的郎君踏着雪飞奔而来。
小女郎提着裙摆,踩落一地清脆的铃声,迎向心爱的郎君,即将靠近时,她停了下来,抓着裙摆,嫣然笑问:“我的郎君,从何而来?”
千般焦虑,万种柔情,因一句我的郎君从何而来,化作绕指绵絮。刘浓长长喘出一口气,上前三步,捉住她颤抖的手,轻声道:“可有吓着?”
“嗯,舒窈怕着呢,怕我的郎君丢下舒窈……”陆舒窈仰着螓首,点着头。
这一刻,极尽婉柔。
刘浓喉咙一阵阵发干,忍住极想吻她的念头,紧紧握着小女郎小巧而冰凉的手,走向娘亲,笑道:“娘亲,这是舒窈。”
小女郎大方且温地唤道:“娘亲。”
“真,真的……”看着儿子的笑脸,刘氏总算从似梦非梦的境地脱身而出,眼里含着泪,拉着小女郎的手,再也不肯放。
“婢子碎湖,见过少主母。”
“婢子巧思……”
“李催……”
“罗环……”
顿时,雪地里扑拉拉跪了一地……
第一百六十一章坐怀已乱
是夜,无星无月,阖庄上下灯火通明。
陆舒窈与抹勺在中楼安歇,居刘氏的隔壁。小女郎依着雕花窗,望着窗外的夜空,恬静的笑着。
抹勺捧着厚厚的狐裘走进来,说道:“小娘子,刘氏主母又命人来送东西了。”
“嗯,知道了。”小女郎美美一笑,眷眷的伸了个懒腰,细细的腰身不盈一握。
小半日里,刘氏一直都是患得患失的,不时的遣人来送些东西,手炉、衣物等,仿似这样便能证实陆氏小女郎真的存在一般。
抹勺伸手探了下木盆中的水温,见盆侧的小木盒里放着澡豆,拿起来一嗅,淡淡的香气萦绕着,似有还无,皱眉道:“小娘子,咱们走得急,忘带桃蜜豆了。”
陆舒窈提起裙摆,歪着身子坐在矮床边,将小小的粉嫩玉足探入水中,笑道:“无妨,这是他的味道呢。”亦不知想到甚,脸上唰地红透了,伸手拔了拔脚踝上的小金铃。
“叮铃铃……”
铃声轻扬,飞出了窗,行走于廊的刘浓似乎听见了这铃声,嘴角斜斜上扬,在门口略作停顿,柔声唤道:“舒窈……”
抹勺道:“刘郎君,小娘子正沐足呢,稍后再来……”
“哦……”
刘浓摸了摸鼻子,正欲转身离去,却听陆舒窈在室内娇声道:“进来。”
刚一踏进室中,便听陆舒窈在帷唰内又道:“抹勺,水有些冷。”
抹勺奇道:“小娘子,不冷呀。”
陆舒窈道:“冷。”
“哦,小娘子说冷,那定是冷的,抹勺这便去换。”
抹勺捧着木盆转出来,一边走一边用手探着水温,险些撞着刘浓。
刘浓微微一笑,对门口的雪雁低声吩咐,雪雁便领着抹勺匆匆而去。走入帷屏中,但见小女郎端端的坐在簇新的白苇席中,嘴角带着狡黠的笑。
小巧的金丝履软在案侧,鹅黄的对襟襦裙如水四展,边角处浅露着雪嫩一点,隐见一枚小金铃。刘浓心中一颤,也不敢多看,怕一时忍不住唐突了她,走到她身侧坐下,捉着柔滑的小手,笑道:“今日暂且歇上一夜,明日一早便回,可好?”
陆舒窈道:“舒窈想多留两日呢。”
刘浓微笑着摇了摇头,傍晚之时陆氏便来人了,幸而来者是陆老,陆舒窈一番恳切再加相逼之后,陆老无奈,只得由着她。可即便如此,刘浓也不敢让她再待,陆玩的言语犹响耳边,再有两日便是岁载,若是她迟迟不归,休说陆玩不见责,便是刘浓自己也难以心安。此时,尚无外人知晓她私离陆氏,若教得知未嫁小女郎夜奔,后果委实难料。
陆舒窈本就是聪慧练达的小女郎,细细一思也知不可能,微皱着细眉,略翘着嘴唇,轻声道:“郎君,夫君……舒窈非君不嫁的。”
刘浓拿起案上的茶碗,一边咕噜咕噜饮,一边道:“且稍待些时日,刘浓定娶舒窈至华亭。”
“那,那你看着我……”小女郎心中怦怦乱跳,壮着胆子呼唤,微扬着直欲滴血的柔唇,眨着星眸。
而此刻,小女郎散了髻,满把柔顺的长发如水倾泄,直直坠至苇席中,笼得小蛮更细,衬得鹅黄的身姿婀娜婉约,娇不可言。
刘浓吞了一口口水,稍稍一低眼,目光瞬间便是一凝。陆舒窈虽是个娇小人儿,但身材却是极好,系着抹巾的对襟裙口下方,翘翘凸凸雪白一片,以目测之,断难一手掌握。
赶紧转走眼光,却又恁不地看见她浅露在外的脚趾头,根根娇嫩若水泼玉蝉,再被那金黄色的铃铛一晃,美郎君顿觉天地都在旋转,而下腹则腾窜起汹涌之火,灼得人难辩东西南北。
小女郎眨着眼睛看他,见他脸红了,眼光直的有些骇人。陆舒窈略怕,身子却情不自禁的软软向他依去,边依边喃:“我的郎君,舒窈,舒窈……”
“舒窈……”
刘浓再也禁不住了,一把将软绵的小人儿揽在怀里,捧着她小巧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鼻子、嘴唇,缓缓的低头,深深一吻,吻过唇,吻过鼻,吻过眼,再复唇。
小女郎身子颤个不停,两把小梳子唰来唰去,想睁开眼看看又不敢,暗觉可能有事将发生,既有些怕,又有些喜,犹带着羞。
便在刘浓的手攀上颤颤危危的山峦之时,小女郎委实忍不住了,“嘤”地一声娇喃。
一声娇喃,犹若惊雷炸响。
刘浓正在乱捏的手一顿,用力咬了一口舌尖,身子立马一直,放开了软作一团的小女郎,再也不敢看她,哑声道:“舒窈,我……”实在说不下去,只得捧起案侧的茶碗狂饮,拼命压制那股邪火。
陆舒窈涨红了脸,斜依着矮案喘气,身上无力,心中绵甜,心想:这,这便是夫妻么?这,这便好了么,怪怪的……
稍徐,刘浓镇住了神,从怀中掏出一枚画着花纹的鸡蛋,笑道:“舒窈,且看这是何物。”
“呀,我的祈福桂丸……”小女朗将鸡蛋捧在心口,眨着漂亮的眼睛,问道:“郎君,现下舒窈可以叫郎君为夫君了么?”(上巳节投溪鸡蛋,为桂花泡制,意指向月桂祈福。)
刘浓羞愧无颜,摸了下鼻子,知道她不懂,只好默然点头。
陆舒窈软声道:“那,那夫君还会娶别的妻子么?像,像阿父一样,有了娘亲,尚有二娘亲、三娘……”说着,见刘浓微笑看来,小女郎垂了首,看着自己脚踝上的小金铃,声音细细的:“舒窈见过桥小娘子了……”
看着眼前的小女郎,刘浓无言以对,只能微笑着捉住她的手,拉着那颤抖的柔荑贴于自己的心,柔声道:“舒窈且听听……”
“怦怦……”
心脉的跳动震动着小女郎的手,盘绕着绵缠心海。小女郎格格一笑:“听不见呢。”说着,将身一扭,脸颊紧紧的贴上他的胸膛,一下、两下、三下,当听到第三下如鼓擂般的心跳,小女郎嫣然道:“现下听见了,也知道了,夫君怜惜舒窈呢……”
夜澜静,微微凉风拂着窗。
窗口未闭严,风缭乱着案上的芥香,亦如娇好女子,婀娜袅袅。
两人相互依偎,静默无言,刘浓心潮平静,揽在小女郎腰间的手,愈来愈紧。小女郎柔柔的笑着,当静到极致之时,蓦然仰首,媚媚的问:“尚有何人?”
“这……”
……
次日一早,陆舒窈离开华亭回返吴县,刘浓送至离亭,刘氏领着一群莺红燕绿站在亭口,看着眼前华美的小女郎,神情略略有些怯。江东陆氏乃顶级豪阀,而今便是沛郡刘氏亦有不如,刘氏不过沛郡婢女出身,教她怎生不怯。
“娘亲,孩儿去了。”
陆舒窈行手拜大礼于雪地,丝毫亦不在意裙摆染雪,也根本不顾陆老异样的目光。一礼之后,又对刘浓道:“夫君,舒窈期盼金铃相合时……”
刘浓背负着手,目送小女郎迈上车辕,紧紧合着手心中的金铃,昨夜陆舒窈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