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单是婢女与随从便在半百上下。见此楼船,刘浓并不惊奇,杨少柳的巨舟与其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
袁耽领着袁氏姐妹乘轻舟而入楼船。随后站在船头,朝着岸边亭中遥揖。
亭中,众郎君纷纷还礼。
便在此时,江心盘起一声悠笛。随后飘漫于江,宛转清扬。众人情不自禁的追索着笛音的来源,只见在远远的江面上,宋祎孑然孤立,唇边横打着青笛。
蓦然间,刘浓眼睛一眯。剑眉随之微凝。隔着数百步的距离,烟波与鳞光辉漾,却挡不住不经意的目光。四目相对,伊人何样,辩之不清,伊人之眼,明亮若星!
船随水走,风携音飞。
音犹缭江,人面悄隐。
在柳道的深处,停靠着一排华丽的牛车,几十名带刀侍卫环围于侧,冷硬的眼光注视四野。
首车辕上,车夫侧首恭声道:“郎君,起行否?”
“嗯,走吧。”殷道畿淡然一笑,放下边帘。
“诺!”车夫沉声而应,随后猛地一挥鞭,车队绵延启行。
与此同时,在柳道的另一头,几辆牛车疾疾驶来。坐于车中的周札随车摇晃,毕竟年事已高,经得几日急急赶路,一时间疲态尽显,正挑着边帘吹风缓解。便在昏昏欲睡之际,两方车队交错而过,亦不知其看到甚,神情霎时一震,忍不住的探首而出,看向殷道畿的车尾。
半晌,摇了摇头,自嘲道:“定是困乏眼花也!”言罢,靠着车壁阖上了眼。
焉知将将闭上眼睛,车身突地一阵疾晃,而后便听得“咔嚓”一声脆响,整个车厢急速向左侧歪,周札顿时稳不住坐姿,身子往左便扑。
“咔嚓、咔嚓!”
“哞!!”
“吁!!!”
持续不绝的断裂声暴响,鲁西牛受惊之下反而扬起四蹄狂奔,辕上的车夫大惊,拼命回拉缰绳,直直将惊牛的脖子拉成半弧形,才险险将其制住,抹了一把汗,侧首道:“家主,车梁折了!”
“嗯,知道了。”
周札扶着车壁颤颤危危的挪出牛车,斜斜瞅了一眼,车厢已经裂得不成样子,幸而适才车夫将牛制住,否则后果委实难料。
捋着花斑长须缓了几口气,抬眼望向山阴城方向,此地已是东亭柳渡口,再行三里便至。正欲踏上后车,命随从弃车而往时,散漫的眼光蓦然一凝。
远远的,只见在绿柳盛容的渡口,一群华衣高冠的少年郎君迈出渡亭,相互一阵言笑行礼后,三三两两迎向停在一旁的牛车。
周札依稀识得其中几人,打头的两个少年郎君应是陈郡谢氏子弟,昔日曾在谢氏庄园匆匆见过一面,而在二人身侧的是……兰陵萧氏,叫甚?萧,萧然?
那个面呈黝黑,脸显七星异相的是龙亢桓彝之子,桓彝现为尚书吏部郎……
在其身侧的是……华亭刘氏子?!
刘氏子,怎会是他?!
周札疾迈几步,踏至视野较好的小土坡上注目投视,稍后,长眉渐凝作川:但见那人,七尺颀长身躯,身着月衫、头戴青冠,半边侧脸温润如玉,正微笑着与身侧的谢氏子弟低声慢言。虽居高门子弟左右,却丝毫不显局促。便如秋鹤飞临麒麟崖,风姿隽秀、各擅胜场。
确是华亭刘氏子!
周札心中困惑且震惊,这才几月未见,刘氏子竟与谢、萧子弟这般交好?他们定是来渡口为友人送饯。若非亲眼得见,教人怎敢相信!曾几何时,吴兴周氏欲遣子弟与谢氏来往,谢裒淡言:族中但是顽劣之辈,恐不可与周氏精英侄辈并肩矣!
到得此时。周札犹记得当时谢裒的神情,那分明便是居高而俯下,视江东豪强为蛮夷土族啊!何时,谢、萧等高门竟如此屈尊纡贵了……
正思疑感概间,随从来禀:“家主,车已损,不可再复!”
“弃车,入城!”
周札目逐着那群少年郎君踏上牛车远远而去,缓缓收回目光,暗中叹得一口气。摇着大袖进入车中。欲闭目养神,心中却怎生亦静不下来。如今之吴兴周氏,表面看似依旧风光,实则便如纸糊之室,若经一场狂风烈雨,必将就此轰塌。
慢慢睁开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心道:也罢,快快寻回周义,带这逆侄回吴兴吧!这华亭刘氏子。切不可小觊啊……
半个时辰后,周札进入山阴城。
随意寻得一间驿栈做暂居之所,便命随从四散而出遍访山阴城的驿栈,追寻周义行踪。
“诺。家主!”
待得随从们领命而去,周札注视着案上的一品沉香,细细一阵思索,阴弑乃世家所共忌,自己来寻周义之事,绝不可大肆张扬!而葛洪那里书信已去。料其亦必知轻重,定不会将此事喧扬。亡兄周玘而今独余这丝骨血,莫论如何皆要设法护得周全。至于葛洪与刘氏子无实证在手,亦奈何我周氏不得,但为息事宁人起见,寻到周义后尚需与那刘氏见上一面才是……
想着想着,眉心突地一阵刺痛,胸口憋闷得紧,继尔两侧太阳穴鼓荡生疼,身子晃得两晃便要栽倒。
“家主,怎地啦!”
身侧侍着的艳姬见状大惊,赶紧一把将摇摇欲坠的周札扶住,好生一阵慰抚心口后,周札方才缓过神来,重重吐出一口浓痰。
熏臭的浓痰吐出后,周札眼光回复清明,暗觉胸口顺畅许多,枕着艳姬软糯糯的身子,笑道:“终是年月不饶人咯,姚儿,且扶汝之郎君上床安歇!”
“嘻嘻!”
艳姬媚媚一笑,边扶着周札上榻,边笑道:“家主年岁正壮呢,何需言老?每每行事龙精虎猛似的,教姚儿既快活又吃不消……”
“哈哈!”
听着耳边的软语娇声,嗅着那甜腻溺人的香气,连日的辛劳奔波一时尽去。躺在木榻上,看着艳姬将浑身上下的丝纱逐一除去,仿若新剥之荔珠,散发着如玉般的光泽。
“家主,好看否?”
“甚好,恰若朱樱点玉头!”
周札微微笑着,眼帘却愈来愈沉,将正在撩拨折腾的艳姬打横一搂,枕着香酥无骨的大腿,昏昏睡去。
这一觉,极尽香艳旋旎。
“家主,郎君……”
正当在梦中与洛神云雨相会之时,耳际传来丝丝绵绵的呼声。
周札睁开眼来,神情略带懊恼,正欲发作,却见面前晃动着两只雪白点樱的馒头,心中那股子恼意软软一化,暗觉精神大振,便欲命艳姬行事。
艳姬眉眼直欲滴水,却瞅了瞅屋外,娇声道:“家主,周福他们已经在外候得一阵了。莫若先行传问,待稍后姚儿再好生服侍郎君,以免郎君为俗事扫兴,可好?”
周札意陷媚海尚未得出,掐了一把,随口问道:“何事?几时了?”
艳姬忍着疼,媚道:“十五郎君之事呀,家主忘啦?现在已近亥时……”
“啊?!”
周札稍稍一怔,随后长眉一扬眼露精光,哪里还顾得上享受温柔,当即便命艳姬替其穿衣着冠。
半炷香后,周札穿戴整齐的端坐于案,环掠一眼堂下跪着的一干随从,并未看见周义,遂沉声问道:“小十五何在?怎地未与汝等同归!”
随从首领抬头看了一眼家主,见其眉色威凛欲怒,心中猛然一紧,答道:“回禀家主,小人等已遍访山阴驿栈,未见十五郎君。”
“啪!”
闻言,周札猛地一拍案,喝道:“怎会未见?莫非汝等未曾尽心寻访!”
“家主息怒!”
“家主息怒……”
众随从大惊,纷纷伏首于地,“碰碰碰!”的磕个不停,便是艳姬姚儿亦花容失色,伏着螓首,双肩颤个不休,下意识地轻声唤求。
“呼……”
周札缓缓吐出一口气,冷寒着眼,再次问道:“确凿未见?”
随从首领周福听得家主吐气,知道家主已然怒不可遏,只能抵额于手背,壮着胆子答道:“小人等,确属已访遍……”说着,眼角余光却与艳姬悄然一对,示意她出言宽慰。
艳姬细眉紧皱,不依的摇了摇头,奈何周福一直注目于已,恐惹人疑,只得颤声道:“家主……郎君……兴许,兴许十五郎君已回吴兴了呢?亦或,原本便未至山阴呢?”
“回吴兴?未至?”
周札暗中以左手支撑着身子,右手缓缓捋动着长须,半眯着眼似喃似问,稍徐,环顾堂下,沉声道:“退下吧,明日再作计较!”
“是,家主。”所有随从尽皆暗松一口气,跪伏在地,默然倒退出堂室。
“唉!”
待得随从尽去,周札怅然一声长叹,硬挺着的身子顿时跨了,面上神色苍白若纸,额间亦透出粒粒细汗。艳姬赶紧匍匐至其身后,将他软靠于自己怀中,伸出嫩荑缓缓抚其心口,按着脖后。
周札目光时聚时散,自己这个侄子乃是何等性子,他如何不知?十五郎原本便是前往山阴学馆求学,即便阴弑不成,依其性子亦定至山阴。而刘氏子也来此地,若教十五郎见之,岂会轻易便回吴兴!
然则,现下遍寻未见人,又该作何解?
莫非,未投驿栈?
嗯,这逆侄前番因投栈录籍之事,险些为人持住把柄。此番来山阴学馆,汲取教训下,倒是极有可能并未投栈。唉,倒也有所涨进……
只是如此一来,如何访之?莫非要问询山阴郡府?否,此举,断不可取!
稍待……学馆?学馆……
周札思来想去,眼睛突地一亮,而后捋着须缓缓点头,喃道:“罢,事不可扬,便以探访为由吧!既来山阴,也理当去拜访王、谢与纪郡守!”
拿定主意,胸中焦虑渐缓,软绵绵的触觉自脑后传来。
按着矮案与艳姬温滑的大腿支起身子,慢慢摇向内室,斜坐于榻边,扶须笑道:“且来,取悦你家郎君。”
“是,郎君……”
艳姬媚笑,含了一口酒,妖妖娆娆的匍匐爬上……
第一百一十三章夜风惊澜
“且唤一声!”
“喵……”
“再唤一声!”
“喵,喵!”
清晨,绿萝蹲在廊下,手里捏着一块糕点正行逗猫。大白猫虽然已经上当无数回,却依旧翘着胡须配合着她。一人一猫,对这个小游戏乐此不彼。
美人儿格格乱笑,大白猫裂着嘴巴亦仿似在笑。
分不清,谁在逗谁。
墨璃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提着食盒,经过绿萝身侧时对其视若未见,绕着廊柱直直的旋进室中。昨日趁着小郎君不在,她与绿萝吵了一架,在她心中绿萝便是个狐媚子。吵着吵着,墨璃怒道:便是你真爬上了小郎君的床,亦做不成小郎君的妾,尚有碎湖阿姐呢!
绿萝承认自己是个狐媚子,嫣然笑道:便是做不成小郎君的妾,我亦要一生一世守在小郎君的身边,看着小郎君娶一个又一个的妾。
“来,再唤一声!墨……璃……”绿萝用糕点诱惑着大白猫,最后两个字吐得又慢又低。
“喵……喵……”
“格格!”
绿萝瞅了瞅墨璃的背影,掩着小嘴娇笑,随后将手中的糕点一抛,大白猫敏捷的一跃,一口衔住,“喵呜”一声,朝着墨琉璃飞奔。
“哼!”
墨璃听见了绿萝的笑声,身子蓦然一顿,而后冷冷一哼,俯身将窜到脚边的猫一捉,搂在怀中,弹了下它的头,一边朝着内室走,一边轻声嗔道:“日后,你若是再与她玩,便别赖着我!”
这时,有人在身侧低声问道:“它能听懂否?”
“能……啊,小郎君!”
墨璃随意的嘟嚷着,而后猛然回过神来,耳根子都红透了。赶紧将身一屈,低敛着眉眼,万福道:“小郎君,早食备好了!是现下就食。尚是待练字后呢?”
“嗯……”
刘浓坐在案后练字,提着笔稍稍一想,将笔一搁,揉着手腕笑道:“现下便摆食吧,今日要去学馆!”
“是。小郎君。”
墨璃跪在席角软声答着,正欲回身提食盒,却发现身后的食盒不翼而飞,而眼前粉纱晃动,徐徐抬眼,是绿萝!她竟不知何时偷了自己的食盒,揉着小蛮腰迈向了小郎君。看着一边殷勤搁食碟,一边向自己挑媚眼的绿萝,暗骂:狐媚子,待回华亭。我定要告诉碎湖阿姐……
待用过早食,刘浓来到城东学馆,他选修了虞喜的《周易》。若论《老》《庄》《周》《儒》四类,杨少柳学识渊博倒是无有偏颇,但她对刘浓的教学却是四者混杂在一起,想到什么教什么,虽然恰好适合刘浓的博杂不精,可《周易》非同其他,既晦涩难明且又独成体系,是以那种教导法实乃有缺。
偌大的学馆学子近百人。每日来求学者,十不存二三,往来穿行者大多是老儒座师。而四座大院,数十间雅室。只有寥寥几间有学子与儒师,或许对于学馆而言,最兴之盛时便是在开馆首日。
如此一来,倒亦清静。
世有三易:《连山》、《归藏》、《周易》,分别承袭夏、商、周三代。孔子取其儒易,奉为六经之首《易经》;老子取其道易。阴阳家取其筮术,共释《易传》;自此一门再三易。然则,到得东汉时,巨儒郑玄通晓古之三易,以《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