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澜猛然意识过来什么,脸色一变,连忙伸手探上她的脉搏。
瞳孔剧烈一缩,他垂眸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身下。
果然。
果然在她粉色的裙裾下,有殷红缓缓流出,融入在身下的水洼里,慢慢晕染开来。
“鹜颜,”凌澜惊痛地看着她。
“没了,是吗?”她眸色痛苦地看着他,小声开口。
凌澜看着她,看着她的脸上,不知是雨水,是汗水,还是泪水,纵横了一脸的水。
那日在云漠的山洞里,叶炫刺她两剑,他给她救治的时候,就发现了她的喜脉。
也是因为这个,他才决定将自己身上的血放出来输给她。
因为她失血过多,一直昏迷不醒,本来大人就很危险,对于腹中的胎儿更是十分不利。
这也是后来,为何他决定去采‘夜绽’的原因。
他不知道她几时才能醒,但是他知道,一直昏迷下去,必定胎死腹中。
他必须给她补血,他必须让她尽快清醒。
所幸,她醒了。
他没有跟她说这事。
他不是很清楚她知不知道自己有孕,他想,依照她的做事风格和细腻心思,她应该是知道的。
毕竟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就算自己不会医术,至少,月事来没来,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而且那日他探脉搏的时候,胎儿大概已经四十多天的样子,想来,应该是灵源山上,她身中醉红颜那次。
“鹜颜,”他伸手点了她腰间的几个大穴,正欲将她抱起,却是被她猛地抓住了手。
“你早就知道是吗?”鹜颜喘息地问他。
凌澜俊眉微拢,没有回答,“我抱你去走廊上。”
“你是医者,我知道你早就知道,我也去找过大夫,大夫说,我身子刚受重创,失血过多,如果此时堕胎可能会引起大出血,原本我还想着等身子休养一段时间再……现在好了,药都不需要了,也不需要下决心,挺好的……”
被凌澜抱起的同时,鹜颜垂眸,怔怔望着水洼里的一泓血水,笑得黯然,笑得苦涩。
凌澜一声不吭,痛苦的神色却是纠结在眸子里。
他知道,她想要留下这个孩子的。
不然,刚才也不会说下决心之类的话。
不然也不会孩子那么大了一直没堕,再大就堕不掉了,得引产才行。
留下一个不该留下的孩子,这对于一个永远理智走在情感前面的人来说,有多不易,他很清楚。
可是,造化弄人。
孩子没了。
他方才探她的脉搏,孩子已然流了。
再无回天之力。
而且因为她的身子大创未愈,还出现了血崩的迹象。
抱着鹜颜疾步而行中,凌澜眼梢一掠,冷冷地掠过那个一动不动站在大雨下的罪魁祸首。
起先,叶炫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目光触及到水里的那一滩殷红,再又看到女人染血的裙裾,才猛地意识过来什么,愕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他做了什么?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他刚才做了什么?
他努力地想,他颤抖地想,就在刚刚,就在刚刚他做了什么?
他用剑挡下了凌澜刺向锦弦的剑,他徒手抓住了鹜颜缠向锦弦的烟纱,然后大力扯开。
大力?
他用了大力!
他成功在姐弟二人的手下救下了他的主子,他的君王,锦弦,而鹜颜被他的大力甩了出去。
然后呢?
然后重重砸在了花坛上,腹部着地,然后,然后。。。。。。
然后就是血,好多血,从裙裾流出……
老天!
“鹜颜……”他的唇抖得厉害。
“鹜颜……”他颤抖地唤着她名字,忽然举步朝走廊上跑去,一颗心又慌又痛。
锦弦怔了怔,快速扫视了一圈雨中众人打斗的身影,朝不远处躲在廊柱后微微探了一点脑袋的赵贤使了一个眼色,赵贤会意,返身跑开。
那厢,凌澜已经将鹜颜放在廊柱边让她坐靠在那里,快速跟湘潭交代了几味药,让她去太医院取,然后又吩咐了几人护在鹜颜身侧,便提起长剑,径直迎上雨中飞奔而来的叶炫。
这一剑,叶炫没有去避,也没有去挡,脚下依旧不停。
“不要!”
身后传来鹜颜惊惧嘶哑的声音。
眼见着剑尖就要直直刺入叶炫的眉心,凌澜骤然手腕一转,身子在空中往后一翻,才紧急撤回了手中软剑。
见叶炫还在不管不顾地往鹜颜那边跑,凌澜又伸手一抓,一把抓住叶炫的手臂,将他大力拉回。
下一瞬,“啪”的一声清脆耳光响在大雨喧哗里。
“若不是鹜颜,我恨不得杀了你!”凌澜红着眸子嘶吼。
叶炫苍白的脸颊上瞬间浮起五个红红的手指印,可见,凌澜用了蛮力。
叶炫没有吭声,凌澜只觉得还不解气,手臂骤然一扬,“啪”又是一记耳光重重落在叶炫的另一侧脸上。
“你知不知道,你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也不知道是被凌澜的耳光击到,还是被凌澜的这句话震到,叶炫脚下一软,踉跄了好几步,才失魂落魄地站住。
依旧没有吭声。
凌澜的第三巴掌再次落下,第四巴掌,第五……
“你凭什么这样对鹜颜?”
“你凭什么这样伤害她?”
“你知不知道,你是我见过的最蠢、最笨、最无能的男人!”
“……”
凌澜俨然疯魔了一般,一边猩红着眸子嘶吼着,一边重重扇着叶炫的耳光。
一下一下。
叶炫也不避不躲,也不反抗,也不说话,就承接着。
“凌澜,够了……”鹜颜痛苦地摇头,嘶哑干涩的声音被大雨声淹没。
“全都住手!”
一声男人的厉吼声划过雨幕,骤然响起。
雨中打斗的众人全都停了下来,循声望过去,包括凌澜,也包括虚弱靠在廊柱上的鹜颜,还包括站在雨中的帝王锦弦。
出声之人是禁卫副统领,在他的边上站着内务总管赵贤,在两人的身后,乌泱乌泱都是人。
是弓弩手。
禁卫中的弓弩手。
显然,是赵贤去通知了对方。
一排一排的弓弩手快速四散排开,顷刻就将未央宫的外面包围了起来。
手中的弯弓全部都已上了羽箭,更拉满了弦,对着场中的众人,似乎只要一松手,就会将场中人射得千疮百孔。
锦弦笑了,仰天大笑。
好一会儿才止住,然后,就举步,缓缓朝凌澜走去。
或许是为了安全考虑,他并没有完全靠近,在距离凌澜还有几步远的地方站定,轻勾着唇角,看着凌澜,又扫了一眼全场,缓缓开口:“凌澜,就算你的人在宫外将皇宫包围了只等你一声令下,那又怎样?大不了同归于尽,朕,现在就让你们死!到时候看你们群龙无首,他们还等谁的一声令下!”
锦弦说完,唇角蓦地笑容一敛,挥臂道:“放箭!一个都不许给朕放过!”
顿时,“嗖”“嗖”“嗖”羽箭漫天飞起,穿透雨幕,直直朝大雨中的那些人飞来。
众人脸色一变,连忙挥剑劈挡,凌澜也松了叶炫,闪避,而走廊上,守护鹜颜的几人也挡在其前面,挥剑劈斩。
但是,还是有人没有躲过。
闷哼声、惨叫声四起。
凌澜从袖中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抛向天空。
顿时,璀璨的七彩烟火噼啪绽放,如美丽的昙花惊开在大雨滂沱里。
是信号。
锦弦瞳孔一敛,厉声吩咐弓弩手,“给朕再放!”
唇角勾着一抹嗜血的冷笑,锦弦有些歇斯底里。
凌澜蹙眉,因为考虑到今日大雨,那枚烟花已经经过了特殊制作,以确保在大雨天也能燃着,但是,绽开却只是一瞬,很快便熄灭了,而且雨天天色苍茫,这般刹那的绽放也不知外面看没看到。
总之,形势非常严峻。
就在弓弩手羽箭再次上弓,准备进行第二轮的齐射时,骤然传来纷沓的脚步声。
众人一怔,全都循声望去。
又是乌泱乌泱一拨人奔至。
锦弦刚开始还以为是凌澜的人,心想着,这也太快了吧,信号烟花刚刚燃放,这人下一瞬就出现了,可当看到那拨人整齐统一的禁卫服时,一颗心大喜。
原来还是他自己的人。
禁卫军的弓弩手分左营右营,方才来的是左营,现在来的是右营。
凌澜啊凌澜,今日看你插翅也难飞出去咯。
新来的一拨人也是快速散开,包围在原本的左营的弓弩手身后的不远处。
凌澜这边的人都面色凝重,心知凶多吉少,鹜颜眸色忧虑地看向凌澜,凌澜眉心微拢。
锦弦见状,忽然改变了主意,扬手止了弓弩手,转眸看向凌澜,眼角眉梢都是势在必得的笑意:“凌澜,你们已是穷途末路,还要垂死挣扎吗?只要你们乖乖束手就擒,并告诉朕蔚景在哪里,朕便放过你手下的这些人,饶他们不死,赏你跟鹜颜两人全尸!”
所有人都看向凌澜。
凌澜却是透过雨幕回望着锦弦,一瞬不瞬,任凭雨水冲刷而下,也未眨一下眼睛。
忽然,唇角一弯,轻轻笑开。
“我尊敬的皇上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请皇上看看那些将士们手中的弓箭,所指的方向。”
众人一怔,锦弦更是脸色一变。
所有人又全都朝后来的那一拨弓弩手望去。
在看到他们手中拉满弦的羽箭,直直指着他们前面的那一拨弓弩手的背心时,全场惊错。
锦弦更是身形一晃,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你们……你们不是朕的右营吗?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其中一人朗声回到:“我们听从叶统领安排!”
叶统领?
众人震惊,锦弦愕然看向叶炫。
叶炫眸光微闪,轻抿了唇瓣。
凌澜唇角微微一勾
,看来他猜得没错,刚刚他看到这些人弓箭拉开的目标是前面左营的人时,他就在想,是不是叶炫。
还果然是这个木头。
“叶炫,你竟然背叛朕!”锦弦难以置信地摇头,一双眸色瞬间染上血色,盯着叶炫,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叶炫沉默地低下头。
他并不想这样。
他也并不是背叛。
这些人是他安排不错,可是,他也是没有办法,到万不得已才为之。
他不想锦弦死,也不想鹜颜有事。
可看到刚才那样的架势,锦弦竟然连这些人当中有自己那么多的禁卫都不顾,就下令弓弩手放箭。
这样下去,凌澜跟鹜颜必死无疑。
他不想做个不忠不义之人,可他也看不得鹜颜死。
如果鹜颜有事,他宁愿自己死。
“你这个叛徒,你这个不忠不义的叛徒!”锦弦愤然嘶吼,身子在大雨中摇摇欲坠。
胜败已分、大局已定。
等外面的那些人看到烟火信号,进宫来,他更是穷途末路。
凌澜眸光一敛,忽然脚尖点起,举起手中长剑,直直朝锦弦飞过去。
而在他身边的叶炫见状,也同样飞身而起,将凌澜手臂一拉的同时,越过他身边,飞在他前面,先他一步落在锦弦的身前。
锦弦以为叶炫要对他不利,刚准备举剑刺向他,就听到他急急低声道:“挟持我离开!”
锦弦瞳孔一敛,收了手中力道,可已然太迟,剑已刺出,且刺向了叶炫的心口。
“叶炫!”远处似乎传来女子惊呼的声音。
叶炫闷哼一声。
所幸因锦弦的紧急撤手,剑尖并未刺入太深。
锦弦又用力一拔,剑尖带出一串殷红的血珠,锦弦长臂一捞,将叶炫擒住,下一瞬,锋利的剑锋就直直横在叶炫的脖子上。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落在两人身前的凌澜亦是眼波一动,冷冷扫了一眼锦弦,又眸色深深地看着叶炫。
虽然雨声太大,他没有听清楚叶炫跟这个男人说了一句什么,但是看现在的行为,他想他已然知道。
刚刚还以为叶炫的榆木脑袋开了窍。
却原来还是愚忠一个。
叶炫啊叶炫,我知道你夹在中间的为难,可是,这世上之事,又岂是事事都有两全之策?
目光所及之处是叶炫被他扇得红肿的脸颊,微微垂目,目光在叶炫胸口的殷红上稍顿,凌澜又回头望去,走廊上,鹜颜脸色苍白,满目沉痛复杂,凌澜眉心微蹙,徐徐转眸,看向锦弦,沉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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