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村那头平户蠢猪以为自己能够仰仗中华人的庇护躲起来是吗!看我征集五十万大军踏过海峡,踏平他中国主子的防线,把蠢猪从他肮脏猥亵的窝圈中拖出来!”暴怒之下的织田信长猛地从腰间拔出长刀临空挥舞,像是在和假想中看不见的对手搏斗。
“织田殿息怒,”一名来自关东地区的大名小心地开口道:“我看逆臣大村并没有想要躲起来……”他突然注意到身旁德川家康拼命挤眉弄眼的暗示,不由踯躅起来,嚅呐着说不出口。
“那逆贼什么?说啊!”织田信长挥手一摆斗蓬,一个箭步跳上前来,手中的刀锋一直指到他的面前。“说下去!”
“我……”那大名战栗着仰起头,被织田信长冰冷阴森杀气四溢的独眼吓得又埋下头去,浑身筛糠一般抖个不停。“织田殿……”
“说下去。”太刀往前微微一递,可怜的大名咽喉上几乎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刀锋的寒气。
“逆贼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他们宣布成立九州道义军,要在中华人的援助下……救出天皇,他们还要……还要……”
“还要什么?”
主君忿怒的咆哮令大名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登陆本州,进军京都。”
“混账!”织田信长俯身一把将他拽了起来:“进军京都?让他们做梦去吧?来人啊,把这个该死的东西拖出去,给我重重地责罚他!”
两名旗本亲兵立刻冲了上来,如狼似虎一般将瘫倒在地的犯人拉走,左右的领主们纷纷侧目垂首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也成为下一个牺牲者。
“你们听着!”余怒未息的织田信长狠狠地将太刀掷到地板上,令这把名贵的珍器发出一声抱怨的哀鸣。“一个月之内,我要你们把领地内的全部力量都动员起来,在我前往讨敌之前,一定要看到整装待发的五十万大军!现在,都给我滚回你们的领地去吧!”
…………
“德川殿请留步。”当臣属们排着长队鱼贯走出天守阁之时,突然有人从后面拉了拉德川家康的衣袖。他回过头,认出是北陆名将上杉景胜。
“上杉殿有什么吩咐?”德川家康转过身,堆起一脸殷勤而亲切的笑容问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德川殿请随我来。”上杉景胜左右看了看,示意德川家康跟他同行。绕过广场上的樱花树林又行得片刻,一辆绘有上杉家徽的马车出现了两人面前。
“德川殿,信长公要求我们在一个月内征集五十万兵马和叛军作战,不知您意下如何?”两人一钻进马车,上杉景胜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德川家康瞟了一眼挂着厚厚布帘的车窗,马车的车轮在城市铺满碎石的大街上碾过,御马细碎的脚步足以掩住车中的谈话,这确实是个私下交谈的好地方。他不动声色地打起了太极拳:“上杉殿原来是说这事啊。看来信长公这次是真的动怒了,唉,此中祸福并非我家康凡眼所能看透啊。”
平素豪迈直率不苟言笑的上杉景胜如何是老谋深算的德川家康的对手,他连忙急切地问道:“既然如此德川殿可否听在下一言?”
德川家康微微一笑:“但说无妨。”
“据西南传来的消息,现在整个九州都已经臣服于明人扶植的傀儡势力,如此一来叛徒大村纯忠的势力即达到了290万石,差不多相当于国家总体实力的七分之一。”
“不错,这我自然清楚。”
“一个月之内募集五十万兵力啊,按除去九州以外的各国算下来的话,就需要每万石两百七十人左右的动员力。”上杉景胜说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这已经相当于中等富庶领地全民动员的极限了,何况那些较为贫瘠的地区呢?”
“是四百人,”德川家康不带任何语气地补充道:“如果算上覆灭在朝鲜的三十万大军。”
“好吧,不管是一万石三百人还是四百人,反正在我看来这也没什么区别。”上杉景胜不满地抱怨道:“春耕时间快要到了,领地里的年轻男子却是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我只有派女人们配着薙刀和肋差上战场了!”
“是啊,”德川家康还是那副令人琢磨不透的表情,“听说岛津义久在谏早合战的惨败就是这么回事:九州是朝鲜战争的直接后方,兵员和物资消耗都高得惊人。为了征调和明人作战的十万大军,动员力竟然超过了一万石五百人!据说真正上战场的士兵一半是老人和十几岁的孩童,在明人的大军面前那还不是一触即溃?不过话又说回来,明军从平户一路杀至福冈,弄得沿途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如此想必九州的那些叛逆们也纠集不起多少力量来反攻了吧。”
“血流成河尸积如山?确实不错,”上杉景胜接口道:“肥前的岛原一揆暴动德川殿应该知道吧?”
“当然……”德川家康点点头,心头不由自主地浮升起一阵惊惧。岛原农民们趁明军主力北上驻军不足的时机揭竿而起,短短几天之内就啸聚了数万之众。城中不足千人的守军不敢与他们硬拼,只能凭借障碍街垒负隅困守在城市一角。然而,日本人的噩梦很快就到来了——朝鲜兵团总长尹成浩率领第三旅七千官兵气势汹汹地回师杀至,随他同来的是帝国提督李华梅“执尺兵者杀无赦”的严令。
反抗是毫无意义的。乙酉倭乱尚且余烬未息,帝国军中的朝鲜士兵们对烧杀抢掠无所不为的日本人可谓恨之入骨,再加上又有一切后果由统帅部负责的承诺,下手自然不会有丝毫的同情。他们首先控制了出入岛原地区的所有交通路线,继而以卒为单位分散开来逐个清剿外围的村庄集镇,将人们逐渐向城市方向驱赶。与此同时,第二旅旅长金晟的五千精锐士卒搭乘战舰自有明海登陆接应城中的守军。
震惊天下的岛原大清肃终于开始了,一万多全副武装的朝鲜士兵按照编制序列的组织认真地检查了包围圈中每一寸土地每一座建筑。从身上佩戴刀剑的浪人武士到手执农具的农夫,任何拥有潜在武器的人都不加警告立即射杀。平息暴乱的整个过程轻松而单调,士兵们分成十人小组在大盾牌的掩护下齐头并进,包围、分割然后是单纯的歼灭,就算放下武器也绝不饶恕。多达两万人死于野外的战斗,而被捆绑成串押至开阔地带清点审查的人数目差不多与此相等,其中又有六成左右被判处有罪公开处决。等到西海道九州太守大村纯忠派遣官吏前来接管这个地区时,岛原城周围十里已几乎不闻人烟……
“不论老少良莠一尽屠灭,这就是顽抗到底的下场。”上杉景胜惴惴地说,话音中竟似带了几分颤抖。“最可怕的是,他们竟然对贵族领主们也是如此凶残。就因为没有及时宣誓效忠明朝,轻则褫夺家产重或杀头灭族,总计不少于180万石的田产就这样集中到了明国军队的名下,然后再由他们分赏给投降的大名。像大村纯忠这样的人,原本不过领有肥前藩40万石高,现在一下子激增到超过100万石之多。虽然明人征收四分之一的产量作为年贡,但合计起来毕竟还是有增无减啊。更何况他们不需要负担织田幕府的沉重兵役,还可以得到大明国军队的保护……唉,反倒是我们劳民伤财,最后倒还要担惊受怕。”
德川家康微微眯起眼睛,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松软的垫子上。“上杉殿对敌人的情况很是了解啊,不知您又可否听我一言?”
上杉景胜眼睛一亮,“请德川殿不吝赐言!”
“织田公给了我们一月之期集结部队,这个任务能否完成姑且不论,明人可不会傻呆在那里等我们反攻!这足足一个月的时间,他们的铁蹄又将攻占哪些地区?”德川家康故意拖慢声音,营造出自己所需要的效果。“我恐怕后果比我们所能想象的更为严重呢。”不留给对方一点思考的余地,他抬高声音又道:“上杉殿请停车,本人还要赶回领地料理急务,恕不能久陪了。”
“这只老狐狸!”看着德川家康远去的背影,上杉景胜怔了半晌之后终于愤愤地骂了出来:“白白磨了半天舌头,竟还是什么都没从他那里套出来!”
第七节 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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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争局势的进一步发展令德川家康等人大失所望,已经完全控制九州的明帝国军队并没有发动他想象中的冬季攻势,从安土城前来催促调兵的使者反倒越来越多。据留在京都的眼线报告,织田公身边多了一个自称竹本四郎的家伙,极力怂恿鼓励他和敌人死战到底。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从领地里征召了四万多士兵——其中大多是不堪作战的老弱病残之辈,把他们派往京都与大军会合。
西元1587年1月5日,织田信长兴高采烈地在安土城郊检阅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四十万军队。他骑着高大的骏马,身着红线衮边的铁黑色当世具足,左手挟着装饰精美的头盔,腰间左右各插一把太刀,神情严肃地看着一个个步兵方阵走过。一小队旗本武士和近臣们紧勒住坐下不安分的战马站在他的身边!
“竹本君,看看我手下的大军吧!”织田信长的脸色显露出一种病态的兴奋,他激动地抬起右手,指着眼前黑压压的钢铁蚁群笑道。“你来自被明国人占领的土地,亲眼看到过他们的旗帜和士兵。现在告诉我,他们那些羸弱的大陆人能够抵挡这样的军队吗?”
“不,绝对不能!”竹本四郎微笑着在马上躬了躬身,“这世间没有任何军队能够抵挡它的前进——抵挡武士的力量、大将的勇气,还有您无上的威仪。”
“哈哈哈哈!”织田信长仰头开怀大笑,“我将亲自指挥这支强大的军队,与西国十七藩的十万军队会师之后,从关门海峡和丰后水道分别登陆九州!我要把明人那可怜的军队一扫而尽,让无耻的叛徒们知道他们应当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他没有看出来,对吗?”在稍远的地方,上杉景胜指着影影绰绰的军团小声地对德川家康说道:“从他面前走过的士兵都是从各领地精选出来,最年轻健硕的武士和足轻。至于其他的部队,但愿永远都不要被他见到。”
“信长公的观察力比以前下降了很多。”德川家康旁敲侧击地回应道:“若是在过去他断然不会被我们这些小伎俩欺骗的。”
上杉景胜点点头:“是啊,您说得对,现在的信长主公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我不明白,是什么令一个英武有为的主公变成现在这样,这样一个冷血顽固偏执疯狂的……暴君呢?”
“打住!”德川家康立刻警觉地抬起手,“这种话怎么可以随便说出口?上杉殿你也太不谨慎了!如果刚才的话传到信长公的耳朵里,恐怕你有再多的头也不够他砍。”
“嗬,事实本来就是这样……”上杉景胜不满地哼了一声,最终还是把声音压低了几分。“说什么要‘布武天下’,我看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不断膨胀的野心罢了!战争持续了几十年,六十六国的土地上那一处不是洪泽般的血海和山岳般的尸堆?好不容易让国家得到了统一,难道这还不够吗?为了征服朝鲜,我们和这世上最为强大的国家爆发了战争;为了这个空泛不切实际的狂想,日本已经付出了三十万士兵的代价!现在竟然还要再拿更多五十万条性命来做毫无意义的牺牲吗?”
“你说得太多了,上杉殿,”德川家康再一次低声喝止道:“和你所做的相比更是如此!我简直不敢相信竟然会在你这里听到如此不谨慎的话!够了,既然你我二人都不必参加这次远征,那么就都回自己的领地去吧。别搞错了,那里才有事情需要我们去做。”
…………
2月16日,安芸藩广岛城。
织田信长不耐烦地在海港前来回踱步,眼中的愤怒可以令得天神战栗恶鬼逃遁。“你说什么,四国的大名们集体向叛逆投降了?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猛地站住身,一把拽住信使的衣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公息怒,就在立春那天夜晚,明人的水军把数以万计的精锐部队送上了伊予藩的海岸,一夜之间深入内陆五十余里。各藩大名慑于敌人的军威……纷纷不战而降。”
“混账!身为高贵的武士怎么可以向敌人临阵投降?”
“信长公明鉴,明国人在九州只要稍稍遇到些抵抗,往往便要把当地领主抄家灭族,单是在肥前藩的岛原地区被处决的一揆众就在三万以上。反过来说,投降归顺者则反倒有丰厚的封赏。如此一来,那些心存侥幸贪生怕死的家伙们自然置尽忠大义于不顾了。”竹本四郎摇着团扇站到织田信长身后,慢条斯理地说道:“依在下看来,对于这些民族的败类,信长公大可不必姑息放过。他们不是害怕明人痛下杀手吗?既然如此,我们也不用对他们客气,就让有罪的人们瞧瞧,唐人剑与武士刀,到底哪一样能够让他们看到更大的威严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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