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未变,夏鸿升一身寻常装束,身后的亲兵们也都是寻常的装扮,入了城内。
城中较之十三年前更加热闹,因为行新法开了商限,商人变得更多。
鸾州书院还在,此刻正是进学的时间,夏鸿升不愿意进去打扰到里面的学子。
坊市上较之以往热闹得多,人也多。走到原先嫂嫂摆摊卖吃食的地方,却未见到林二狗一家。
上到旁边商铺打听:“这位老丈,原先这旁边有一家路边卖油泼面、羊肉汤的,怎的不见了?”
柜台后面的老人脸也不抬,却道:“后生是多年不到鸾州了罢!”
说罢,又抬其手随手一指,道:“对面看看,前好几年都租了铺子了。”
“多谢老丈。”夏鸿升道了声谢,走出商铺,到错对面看了几间,果真就在里面见到了穿梭在桌子间的林二狗的身影。
“只怕他也认不得我啦!”夏鸿升对齐勇笑了笑,道:“咱们进去吃些东西。”
进到店里,店中倒有两个小二一起忙着,当中一个与林二狗有几分相似,夏鸿升猜着兴许便是他大儿子。
夏鸿升要了碗油泼面,要了碗羊肉汤,然后静静等着,左右看看。
不多时,东西便端来了:“客官,您的油泼面和羊肉汤!”
实实诚诚的两大海碗。
夏鸿升盯着林二狗看,林二狗果然也没有认出他来。
看看周围食客不少,料想他一家应当过得不差。
林二狗有自己的执着,如何也不让夏鸿升帮衬,更不愿让鸾州人知道他同夏鸿升是亲戚。
多年无往来了。
夏鸿升突然心生沧桑。
熟悉的味道里面,夏鸿升吃了油泼面,喝了羊肉汤,又带着齐勇和一众亲兵们默默离去了。
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走着,不知不觉回到了老宅前面。
老宅又盖了新的,很普通,很常见的宅子,定然是原先的住不成了,林二狗又因卖吃食挣了钱,故而盖了新的。
夏鸿升定定的看着陌生的房子。
“你……莫不是升哥儿?”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夏鸿升从定定的状态中惊醒,连忙回头,一个老汉佝偻着脊背,正拄着拐杖从后面经过去。
此时却立定了,正满面疑惑的看着夏鸿升。
夏鸿升笑了起来:“您老健朗着呐!张大哥可曾将您老的手艺学去?”
“真是升哥儿!”老汉激动起来,胡子都抖动起来,不仅是胡子,浑身都颤颤巍巍的:“哎哟!可了不得!可了不得了!”
“不能让人知晓的!”夏鸿升连忙说道:“不如去您老家中坐坐。”
张老汉家里还是那般样子,满院子的木工东西,不过房屋显然翻过新,倒是比之以往好了不少。
“要说这家里能过好,都是托了升哥儿的福。那些餐车、马扎、折叠桌还有折扇,算是教老汉翻了身。”张老汉喜笑颜开,满脸的褶子挤到一起,进门便喊:“都出来!都出来!祖坟冒青烟!今日有贵人来了!”
喊了半天,也没见人出来。老汉有些尴尬,搓了搓手,说道:“兴许是都出去了。老大老二如今都学了老汉的手艺,恐怕是出去送东西了。小的都入了学堂,如今可真是好了,全都教进学。”
张老汉没有提及,夏鸿升也就没问张老汉他婆娘去哪儿了。当初,张老汉的婆娘总是给夏鸿升端水喝,如今,怕是已经没了。
夏鸿升坐下来同张老汉就在院子闲聊,一如当年夏鸿升去让张老汉,请他打餐车的时候。
从张老汉家出来,夏鸿升没再多留,当晚更没有在鸾州城住下,赶路便往洛阳去了。
未老莫还乡啊!
………………………………
第1230章 贞观帝师
洛阳繁华,不亚于长安。
夏鸿升到了洛阳,去拜访了蒋国公府,家主人都出仕在外,不在家中,便也只是坐坐就走了。
火车汽笛鸣叫,有一种时空错乱之感。
夏鸿升坐在车上,看着人上上下下,感觉十分欣慰——唐人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比他预想中的更强。
火车缓缓开动,隔着车窗,外面月台上有人招手作别,更令夏鸿升觉得时空错乱。
大唐的第一条铁路,第一列火车。
夏鸿升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长安城时候的感觉。
当年让他仿佛跨越时空,隔着一千三百年按在了同一堵墙上的城墙,早就已经换成了新的。
“公子,咱们先去哪儿?”出来火车站,齐勇问道。
“先回家。”夏鸿升精神一振,说道。
话刚说完,却突然感到心中莫名紧张了起来。
这种紧张感伴随了夏鸿升一路,一直到泾阳。
只怕这便是近乡情更怯了。
鸾州、长安和泾阳,夏鸿升也不知道哪个才算是自己的故乡。自己终究来自于一千三百年之后,或者几处都不是。
“郎君!”一声呼唤,将夏鸿升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家门已在眼前,早先一步接到了亲兵传讯的家人此刻已经在家门外等候着了。
李丽质脸上带笑,却双目婆娑。
徐惠紧咬着嘴唇,激动不已。
月仙定定望着自己,手紧紧的揪着衣角。
幽姬好似松了口气一般,看着夏鸿升,须角眉梢都带着媚意,吃吃笑了起来。
夏鸿升也笑了起来,望着她们。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自作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此心安处是吾乡啊……
故乡不是一个地方。故乡是人,是她们。
“我回来了。”夏鸿升走上前去,伸开了双臂,将她们一齐圈了过来。
将四女安慰一番,夏鸿升又走到了门前。
门后,夏鸿升的嫂嫂站在那里,一个劲儿的抹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张灯结彩,摆开家宴,满堂欢庆,大被同……呃,互诉衷肠!
一连几日过去,夏鸿升清早起来不禁扶腰苦笑。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啊!
也该是时候去长安了。
重着战铠,点令部曲,亲骑战马,向君缴命。
长安城外,李世民亲自相迎。朱雀街上,一百零八鼓次第传开。
城中百姓夹道欢呼,大唐将士高呼万胜。
太极殿上,李世民走上御座,扫视群臣。
一声宣号,夏鸿升率几个将军走入大殿。
“大食无礼,欺辱大唐。臣奉旨讨伐,出万里而击之。所赖将士用命,上下一心,大食兵败国除,特来缴令!”夏鸿升上前殿前,朗声说道。
李世民自然是安抚一番,然后待大军归来,各行封赏。
大军归来之日,长安解除宵禁七日,开放皇城,全城大庆,以贺将士们万里灭国之功。
“泾阳县公、太子少师、冠军大将军夏鸿升,先有新法之功,后有万里灭国之功,近有寻得数百良种之功,此皆为举世之功业,当重赏之,擢镇军大将军,加上柱国,进秦国公!夏鸿升教化大唐,以使大唐有今日之盛,赐称帝师,以彰其教化之功。”
王德的声音响彻太极殿,群臣一片惊叹。
镇军大将军,上柱国都在意料之内。进封国公也在意料当中。
却不曾想竟是秦国公!
大唐封过的国公、王爷都不少,可这封在了秦国的,大唐到如今却只有过一位,便是那太极殿御座上面坐着的那位——曾经的秦王、天策将军,如今的大唐皇帝李世民!
更别说还赐称帝师!
帝师之意义,一是帝王之师,便如广成子乃是黄帝的帝师。二是古星名,曰帝师星。三是一国之宗教的最高领袖,犹如国师。舍此之外,皇帝亦会敬赠智博功高德隆之臣,赐称帝师,如明朝开国谋臣刘基就被赐称帝师。却是非同一般的殊荣。
“诸位莫惊。”李世民摆了摆手,说道:“诸位观如今之大唐,较武德年间之大唐,无论各个方面,都大有不同。朕观这些不同,往往都令大唐往更好处而去,此难道不是夏鸿升之教化功劳?大唐从他身上学到许多,朕,也从他身上学到许多。赐称帝师,名正言顺。从贞观元年的制盐之法,到如今的数百种良种;从军校,到如今之义务教育;从四民并举,到新法推行;从马掌马刀,到军机坊如今的惊世之兵;从水泥道,到如今的火车铁路,蒸汽机船……朕思索良久,竟想不出来,大唐的哪一样东西,没有因夏鸿升而变得更好。反观夏鸿升,却又何时将这当作功劳过?诸位说,此等之人,如何不能赐称帝师?!王德!”
王德躬身一礼,然后手中一拂,从袖中掏出一卷绢纸来,上前几步走到御座的台阶前。
“朕思索良久,觉得舍此之外,再无法彰其教化天下之功了。”李世民说道。
朝中百官举目望去,只见王德双手一抖,将那卷绢纸一展而开。
随着那一纸绢帛慢慢展开,四个李世民亲笔书写的,苍劲有力的大字,展现在了文武百官的眼前——
贞观帝师!
贞观帝师!这四个字犹如一记重锤,用力砸在了夏鸿升的心上。砸得他灵魂巨震,一瞬间鼻子发酸,眼中发烫。
所有付出的心酸,这一刻都得到了理解和宽慰。
李承乾和李泰走上前去,对李世民躬身行了一礼,然后从王德手中接过了那张绢纸,各自握住两端,将它带到了夏鸿升的面前。
“师尊。”李承乾唤道。
夏鸿升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有些颤抖的手,从他们二人手中,接过了那一纸黄绢。
这一次,没有人再出来进言,说给夏鸿升的封赏太重了。
“臣必不负陛下,不负大唐!”夏鸿升收下那四个字,郑重的说道。
朝会结束,李世民留下了夏鸿升,翁婿二人一起吃了顿饭,谁都没有提及朝堂上的一幕。但面对面坐在那里,谁都懂得彼此的意思。
“贤婿这些时日不必上朝,好生歇息歇息!”李世民开口说道。
“不瞒岳父大人,小婿还真是挺累。”夏鸿升答道:“小婿关心那些种子,这些时日,便去照看那些种子,也算是休闲一番。”
“刘仁轨还在长安,朕明日派人让他过去。”李世民笑道:“这些种子,当真有贤婿描述那般神奇?”
“给小婿两年时间,岳父大人便可知道了。”夏鸿升笑道:“那些种子若推广开来,大唐百姓日后的饮食将会空前丰富,粮食,日后或可将不会再成为大唐的桎梏了。”
“好!”李世民兴奋的道:“朕也会常去看看!”
………………………………
第1231章 三种新主粮
日子又回到了平常。
夏鸿升真正闲适了起来。
除了隔三差五的去军校走一圈,去书院转一转,到隔壁的军机坊里看看新奇之外,便就住在这片开阔的山谷里面。不须去见什么人,也不用操心什么事。
那些种子有善于种地的专门人手负责寻常事情,夏鸿升只需将需要注意的地方交代给他们,剩下的就由他们自己去做。
若有好友来访,则便在南山之下,就着阳光与草香,沏上一壶清茶,慢慢谈,慢慢喝,日子过得闲散而舒适。
家中四女如今要忙女校的事情,但也会择几日过来小住,享受一番这田野间的安宁。
一个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
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
布衣得暖胜丝绵,长也可穿,短也可穿。
草舍茅屋有几间,行也安然,待也安然。
雨过天青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
夜归儿女话灯前,今也有言,古也有言。
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南山空谷书一卷,疯也痴癫,狂也痴癫。
这是夏鸿升挂在草庐当中的一副字。
除了儿女夜话之外,夏鸿升觉得,其他的境界自己在这儿就全有了。
说好的做一个横行长安的纨绔呢?恍惚便又过去好几个月了。
征伐大食的大军终于归来,夏鸿升才从山谷当中出来,自打归来之后头一次去了长安城。
长安城里犹如过年一般,人们纷纷拥挤到了朱雀街的两边。
苏定方骑马走在最前面,身上的铠甲破碎不堪,手中的长槊也不再笔直,有了不少痕迹,还略有弯曲。但是脸上的神情却洋溢着骄傲和自豪。
程处默他们几个跟在后面,神情激动里面又带着些得瑟,不时对着周围夹道欢迎的百姓们笑笑,又是拱手故作谦虚,又是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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