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冰云半天没讲出话来,她身边梳着三丫髻的小丫头子却是探出头来,朝着江鱼刮着脸笑道:“你这汉子好不知道礼数,上次我家小姐谢你,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唉,还不知道你信什么哩。”
江鱼大叫了一声,急忙报上了自己的身家履历:“哈哈哈,上次却是小可失礼了。小可姓江,长江大河的江,名鱼,鲤鱼跳龙门的鱼,字中游,乃是一条鱼儿不在江上流游,也不在江下流游,正好在江中间游的江中游。江某如今在花营公干,恬为花营营头一职,实授的大唐果毅都尉一职,可绝对不是骑都尉那种虚衔啊。诶,本家大哥李林甫,正是当朝御史中丞。楚国公姜皎,却是本家舅舅的则个。”
张冰云在马车里咬着嘴唇偷笑起来,这江鱼好不有趣,说他粗俗无文罢,他还能说出一些门门道道来,说他明经明典么,这言语中的一股子糙味却是挥之不去也。只是,他的确是一名堂堂的英雄汉子,而且这果毅都尉的官职,在他这个年龄,也是少有的了。官衔也就罢了,花营营头手上掌握的实际权力,才是真正让张冰云感到不可思议的。花营啊,皇帝的心腹秘谍,现在里面的这一任营头们,哪一个不是当初李隆基登基前结纳的好友,家族势力在大唐朝野根深蒂固的豪门弟子?
说起来,江鱼勉勉强强却也算得是年少英杰了。
张冰云还没开口,那三丫髻的小丫头却已经笑得腰都弯了:“哎哟,我说江大人啊,你又不是和我们家小姐攀亲家,你连自己家私都报出来作什么?艾,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家小姐姓名的?”小丫头子的面色一正,指着江鱼笑道:“你可不要用花营的人去打探我家小姐的行踪!哇,你今天突然在这里冒出来,可不是故意在这里等候我们小姐的罢?”
江鱼气得嘴角发抖,狠狠的眯了这小丫头子一眼,温文儒雅的双手作揖笑道:“哪儿的话?中游虽然是一介武夫,却也作不出这等下作行径来。这次正好是扶桑使节来拜会李天师,却有鸿胪寺少卿汪大人陪伴了,故而中游在门口等候哩。”
“李天师?”张冰云在车厢里一阵的惊疑不定,她在车窗中探出半张脸蛋来,有点羞涩的问江鱼:“云楼观的主持不是祝真人么?李天师却是哪位高人?”
江鱼就连李淳风这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道人在大唐人的心目中早就归天了,如今他的存在已经是绝对机密的勾当都忘记了,连忙笑道:“还能有哪位李天师?自然是李淳风李天师啊?他老人家别看一两百年的年纪了,却还硬朗得狠哩!冰云小姐要不要见见这老牛鼻子?中游却是可以引荐引荐的。”江鱼心里大乐,李淳风上次从大善智的手中救下自己,可见如今他对自己也是甚为着紧的,带张冰云去见见这位大唐人心目中的神仙,可以讨好佳人,何苦不为呢?
果然张冰云和小丫头子以及那马车夫还有两个凑在一边听墙脚的护卫同时惊呼了一声,李淳风还活着?天啊,这可不是真正的活神仙了么?张冰云不由得一阵激动,急忙朝着江鱼谢道:“如此,有劳江大。。。江公子了。”一句话结结巴巴的说完,张冰云却又羞赧的将那车窗帘子放了下去,遮住了自己红晕的面孔。她眼前,只有江鱼那日单手托着一匹发狂的惊马的英挺雄姿--长安城中,有几个男儿能有江鱼那等威势?
江鱼笑了笑,慇勤的抢过那车夫手中的缰绳,拉着马车朝着云楼观大门行了过去。江鱼自甘做马夫的行径,看得那门槛上站着的风青青等人一阵的惊愕,眼珠子都差点脱了下来。
就这时,二十几乘膘肥体壮的骏马悠然小跑了过来,一名身上穿着圆领的官服便装,身边同伴也是几位俊俏公子哥的,长得很是英挺不凡英俊过人的青年策骑赶了过来,微笑着凑到了马车边:“冰云小妹,却是巧遇,今日你是来云楼观上香的么?云楼观的祝真人,法力却是不如那三羽真人,不如让我陪你去玉真观求几张平安符如何?”
江鱼听得是勃然大怒,这是和自己抢女人来了?和那昆仑山中的猛兽一样,因为自然之心的影响而有着极强的地域意识的江鱼,眼珠子一翻,心中一股无名火起,一条条阴狠毒辣的对策已经冒了出来。
那边,站在云楼观门口的风青青猛的一拍大腿,大声叫道:“哎呀呀呀呀,有人和我们江头儿争老婆了,兄弟们,上啊!若是江头儿争不赢人,咱们花营以后还能混下去么?来人啊,云楼观里的兄弟不能动,赶快去衙门里调人来!看那厮腰间的银鱼袋,怕也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哩!”
这群花营的密探头子听得风青青的话,一个个卷起衣袖,旋风一样的冲向了江鱼。管他对头是谁,江鱼的面子,他们自己的面子,花营的面子才最重要哩。这其中,却又不知道是有多少,是出于唯恐天下不乱的念头了。
江鱼却已经头一抬,看着那年轻人喝道:“这位,您谁啊?您就敢说,云楼观里的道人不如那三羽真人?有本事,你骂一句,云楼观里的道人都是欺世盗名的老牛鼻子老神棍?”
那年轻人呆了一下,狠狠的看了江鱼一眼,眉间升起一缕阴阴的气息,低头探向了车窗笑问道:“冰云妹妹,这位却是谁啊?”
张冰云看看前面拉着缰绳的江鱼,再看看这边车窗边慇勤无比的熟人,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此时摩拳擦掌就待招惹点事情出来的江鱼属下的班头们也已经冲了过来,他们一个个目光挑衅的看着眼前的二十几骑骏马,大有不善之意。这几位公子哥身后的那十几位护卫顿时面色一肃,急忙拨马奔了上来,将江鱼他们裹在了马队里。一时间,整个场内的气氛,变得无比的压抑,甚至开始有一丝丝的杀气在隐隐荡漾。
第21章 分芜杂来
十几骑骏马将江鱼几个人围在中间,那些马上的护卫一个个不怀好意的用马鞭子在江鱼他们身体四周晃来晃去。黄竹做柄,细牛皮编成的马鞭子带出细微的破空声,偶尔几条鞭子还擦着江鱼的鼻头掠了过去,江鱼甚至能闻到那马鞭上一点点皮革的膻味了。这等举动,很轻浮也很无礼,但是这些护卫做起来却是驾轻就熟的,可见这些勾当,他们往日里并没有少作。这,可就让风青青发飙啦。
家世、背景和靠山都不是一般的官宦子弟所能比美,自己家族在南方有极大势力,自己哥哥却又是李隆基心腹,自己身为花营班头的风青青,怎受得这样的撩拨?他手一张,几柄巴掌长的飞刀呈弧形射出,将那几个出手最为嚣张的护卫大腿上一人镶了一柄刀子。几个护卫惨呼一声,大腿骨如受雷霆重击,在那马鞍上坐立不住,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却被那受惊的马儿踏了个半死。
正弯腰在马车车窗边慇勤询问的公子哥面色一变,指着风青青大喝道:“好大的胆子,这里可是长安,你也敢当众伤人么?”
“辣块个妈妈,干你奶奶的,老子何止伤人啊?”江鱼一看风青青都好不忌手的发出了飞刀,脑门一热,自幼养出的那份江湖义气却又冒了出来。风青青可是为自己出头啊,自己身为做大哥的,怎能比下面的小弟还不中用?在张冰云、小丫头子、马夫、护卫以及那些公子哥乃至外面围观的百姓惊骇的眼神中,江鱼两个熊靠将那面前的两匹骏马连同上面的骑士撞飞了七八步远,大步冲到了那公子哥的面前,一拳轰出,将那公子哥坐下的骏马当场砸晕,随后之间江鱼单臂抓起那马儿,连同那公子哥一起丢出去了三丈远近。
“好神力!”四周围观的百姓中却有十几个提刀佩剑的游侠儿,见得江鱼这等力气,不由得鼓掌叫起好来。那叫好声好似雷霆般响起,惊得那剩下的几个公子哥急忙拨转马头,仓皇的退开了七八丈远。被江鱼丢出去的那公子哥却被马儿压在了地上,翻着白眼在地上直哼哼,浑身骨头,都快被摔散架啦。张冰云也在马车中惊呼一声,惊愕的看了看江鱼,又看了看那公子哥,心乱如麻一时间失去了分寸。
几个胆怯的退开的公子哥在马背上指指点点的指着江鱼大骂开来:“哪里来的蛮夷野人,在长安城这样放肆?来人啊,快去报官,快去报官,着长安府衙派人抓起这几个混帐东西来。啊呀呀呀,你们还不快去找官差,愣在这里干什么?”几个公子哥看到手下护卫好似木头一样僵硬在原地,顿时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是一通破口大骂。
就在场里闹得纷纷扬扬不可开交的时候,还没走出多远的明机和尚兴致勃勃的带着几个千牛卫护卫凑了上来,挤过人群到了圈子里,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明机和尚一看发威打人的是江鱼,顿时心里就有了几分退意,没来由和这个小子交恶啊。但是呢,一看到那躺在地上还被马儿压着的公子哥,明机和尚的眼角皱纹都笑出来了。‘登登登登’,和尚跑到了那公子哥身边,伸手轻轻的将那马儿提起丢在了一边,慇勤的帮那公子哥推宫活血使得他清醒过来,和尚微微颔首笑问道:“杨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哎呀,贫僧还有一件大喜事忘记告诉您了。”
那杨大人愣了一下,江鱼则是一皱眉头,指着明机和尚问道:“喂,和尚,你认识这小子?”
和尚回过头来,朝着江鱼嫣然一笑,连连点头道:“认得,认得,这位杨大人是驸马都尉杨慎交杨大人的公子杨洄,经常出入皇宫,也是很受陛下欣赏的年轻俊杰哩。杨大人,恭喜恭喜,明年再见面,小僧就要称呼你一声驸马大人了。嘻嘻,您还不知道那消息么?”
杨洄眨巴眨巴眼睛,俊俏的脸上一阵茫然:“消息?什么消息?明机和尚,这厮是谁?他敢揍我,我非和他没完!”
明机阴阴一笑,放缓了声气笑道:“啊呀,这位江大人其实和您也是自己人呀,这位江大人是御史中丞李林甫李大人的二弟,李林甫李大人嘛,您也知道的,很是受惠妃娘娘看重的。而杨大人您呢,皇上钦点您为咸宜公主的驸马呀,这是前几天皇上刚刚作出的决定,公主府上的人可都知晓了这个消息,您父亲却也应该知道了的,怎么反而是您不晓得呢?您和公主成亲之后,江大人不是和您亲近了不少么?”
光当一声,杨洄当场愣在了那里,他呆呆的看着明机和尚惊呼道:“前几日我正和一干好友在城外寺观赏菊花,哪里知道这事情?咸宜公主,她,她。啊唷,这事情是怎么说的?我连公主的脸都没见过几次,怎么皇上却要让我做公主的驸马呢?”杨洄也是一阵的心烦意乱,呆呆的看了看张冰云的马车,整个人好似一下子就没有了精气神了。
可怜人啊,江鱼对杨洄一下子就起了一种莫名的怜悯,真是可怜人啊。这杨洄还不知道呢,他还没成亲,脑袋上就多了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分明就是李隆基看到自己女儿出轨,强行找了杨洄这个好欺负的肉头来给自己脸上遮羞的。也不知道咸宜公主的那个姘头是谁,这么不招李隆基待见啊。出于一种对倒霉鬼的特有怜悯心,江鱼上前两步,朝杨洄皮笑肉不笑的拱拱手:“杨公子,如此说来,大家都是自己人,误会,实在是误会啊!”江鱼笑得那个难看,简直让马车中的张冰云差点莫名的笑出声来。
杨洄正是心乱如麻的时候,他父亲自己也是驸马都尉,他还能不知道在大唐朝做驸马的可悲么?抬起头来,杨洄俊俏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灰濛濛的怒气,指着江鱼就骂道:“孙子和你是自己人!妈的,我今日撞见了太岁,否则怎么会?哎哟,我的爹呀,您怎么就这么糊涂?”哀嚎了一声,杨洄连和江鱼计较的力气都没有了,从一匹骏马上拉下了一个护卫,匆匆跳上马背策骑离开了。
明机和尚也没想到杨洄的反应是如此的古怪,只能是无奈的耸耸肩膀,朝着江鱼合十念诵了一声佛号后,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狠狠的盯了张冰云的马车一眼,转身扬长而去。明机心里那个恼怒啊,准备挑拨杨洄和江鱼动手,哪怕江鱼将杨洄打断几根骨头也好啊?也可以报复一下一块好肉落进杨洄这条狗嘴里的怨气不是?怎么杨洄就这么跑了呢?
不过,杨洄跑了,杨洄的那几个朋友却是对江鱼不依不饶的,他们都是出身不错的豪门子弟,其中很有几个国公府的嫡系子孙,故而对一个御史中丞,却也并不是太看在眼里。几个公子哥跳下马来,就朝着江鱼冲了过去,指着江鱼喝道:“御史中丞李林甫是你大哥?了不得啊,你的手下用什么暗器伤了我们的护卫?你们了不得了,敢在长安城街头伤人啊?”
江鱼一阵恼怒,正要挥动拳头将这几个公子哥赶走的时候,刚才被风青青指派去叫人的班头,号称鬼影子的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