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年时间过去了。这一天,吕娴回到家里,进入了卫生间,然后睁大眼睛审视着镜子中出现的那个人形。不由从胸腔深处叹出一口郁闷的气……她感觉自己简直不可救药,在长达近一年的时间里,她几乎就靠着喝水充饥,饿得受不了就吃一两只小水果,开始还喝一两口粥,后来知道碳水化合物是肥胖的大敌,她最近连这一两口粥也免了,可是她依然脸颊如面包,身材如水桶……
吕娴气恼地伸出两只粉拳擂着镜子中的那个蠢人,那个蠢人也伸出拳头来擂她……吕娴愈加气恼,擂了几下,发现无损于那个蠢人半根毫毛,于是就坐在地上哭起来……由于是坐在自己家的卫生间里哭,吕娴就不再考虑副省长的形象。她如此咧嘴大哭,一头篷乱的头发随着她的哭声打拍子一般上下左右晃动着……初时,她哭得伤心,如万箭穿心万念俱灰。但随着时间的延长,“哭”的气焰逐渐下降。后来,声调就那么不高不低地拖着,连眼泪也被这乏味的哭声弄到干涸的地步。突然间,仿佛弹奏中的琴弦瞬间绷断,哀哀拖着哭腔的吕娴猛然止住了哭泣,从地上鱼跃而起。她急忙忙走进小客厅,打开冰箱,拿出一些冰块用毛巾包着,然后在眼睛四周敷着,这些都是她从美容厅学来的小玩艺。用冰块敷脸,可以迅速消除脸部浮肿,还可以使上妆后的脸部显得更加光洁。
吕娴收拾了一番从家里出来,由于阳光照射,她微微有些头晕。她将大墨镜戴上,阳光通过墨镜过滤,她的头晕立刻缓解了。她的高高的个子走在大街上,仿佛竖起了一根竹竿,成了人们注视的中心。
吕娴身上穿一条简单的连衣裙,裙子是那种不透光、薄而不起皱、犹如真丝一般贴身的化纤面料,这种面料的好处是易洗易干,同时将人体的凸凹雕塑般地展示出来。
吕娴就这样走着,走进了街边一家小超市。小超市的员工经常看见她来买东西,对她的奇高奇瘦见怪不怪,而且对她喜欢买什么也了如指掌。
吕娴买了几支大包装的矿泉水,一条卷筒卫生纸,几只新鲜柠檬。在吕娴从货架上将那条卷筒卫生纸抽出时,不慎将几包卫生巾弄得跌落下来,吕娴将它们拣起来,物归原处。她已经一年没来月经了,吕娴完全用不着它们了,只是漠然将它们归位。好在月经停止这一段时间她没和任何男人上过床,所以也无需怀疑是否怀孕。
当吕娴拎着那些物品去买单时,冷藏货架上一排排的火腿肠吸引了她的注意,吕娴站立着,墨镜虽然已经将火腿肠粉红的肉色过滤了,但吕娴依然感觉脂肪的气味穿越重重障碍扑面而来,她以最快的速度转身,但胃口还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酸水直往上涌,胃明显痉挛起来。吕娴伸手扶住货架,张着嘴喘气,超市小姐注意到了她苍白的脸色,于是走过来,将一个纸包的乳品递难她,说,你喝了这奶吧,你的脸色看来不好。
吕娴怎么会蠢到去喝这种脂肪含量高的乳品呢?她无力地指了指饮品,对超市小姐说,给我拿一盒柠檬茶。小姐将柠檬茶递给她,茶中含有的轻微糖分使她胃部的痉挛减轻了。吕娴感觉自己缓过气来了,于是晃荡着身体到收银台买单,然后走出来,将自己奇高奇瘦的身躯旗杆似地摇晃在街面。
吕娴就这样拎着那几件东西在街上走,连衣裙下的两只膝盖裸露着,随着她的行走一伸一缩的,像拳击师一对出击的拳头。阳光在吕娴的行走中渐渐隐去,由于她戴站那副盔甲似的大墨镜,别人的眼里夜色初降,她的眼睛里夜色已经深了。街边一间小酒巴响着音乐,一个歌星在里面低声低气地唱着刚刚流行的歌曲。
流行歌曲使吕娴在街道上摇晃的步子停住了。由于头晕的状态挥之不去,她迫切地想坐一坐或者靠一靠,而此时歌星的歌唱仿佛是连续而亲切的召唤,吕娴不自主地将身子向小酒巴的窗台上倚去。她的目光透过墨镜往内望,幽暗的灯光仿佛气体般飘散过来将吕娴氤氲其中,歌星游乐场声轻气的歌唱在这种氤氲中变成了密友的耳边低语。吕娴手中那条具有通俗意味的卷筒卫生纸啪地落到了地上。吕娴就这样一身轻装摇晃着进了酒巴。她好久未到酒巴世界了。她刚刚坐下,酒巴的门童就殷勤地走过来,将那条卷筒卫生纸递给她,说,大姨,这是你的东西。
吕娴此时已经将墨镜取下,已经在一种恍惚的状态中将自己菱角分明的骨骼在藤椅上松懈下来,门童猛然将这条卫生纸横亘在吧台上,吕娴感到了一种难以忍耐的愤怒。她那双被脸部骨骼固定在深陷眼窝中的双目顿时放出灼灼发亮的怒火,而那侍应生仍不醒目,还卖弄般地用无比清晰的标准普通话说,大姨,这是你的东西!
吕娴一米七的个子顿时在一种愤怒的状态飘起来,瘦长的手指水平一伸,几乎就点在侍应生的脑门上,吕娴歇斯底里地说,谁说这是我的东西?你怎么知道是我的东西?你看我像带着一条卫生纸上酒巴的人吗?
侍应生一楞,畏畏缩缩地说,大姨,我看到它从你手里掉下来的。
你看到?你看到就能代表真理吗?就能代表事实吗?哼!
酒巴老板连忙赶过来,一边斥责寻班务会门童,一边又连连向吕娴道歉。门童还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酒巴老板火了,说,你还不向客人认错?
门童慑于老板的淫威,只得勉勉强强地说,对不起。
在门童说对不起时,酒巴老板才来得及看这个发火的女人,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哪里跑来这样一个货,浑身骨骼像挂果的树般一咕嘟一咕嘟地凸凹着,一双眼睛幽深发亮。酒巴老板想这人瘦到真是骨骼上只绷着一层皮罢了。老板虽然对吕娴下了这个断语,但仍满面微笑客客气气地说,小姐,我信侍应生惹你生气了,我们将送一份甜品给你赔罪。
酒巴老板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了,哪料这个骷髅女人竟然愈发生气,大声说,我不要甜品!
那你要什么?
吕娴将右手的食指中指并在一起,做了一个夹烟的动作。酒巴老板意会了,马上对侍应生说,送小姐一包软装红河……
侍应生将红河烟用托盘送给吕娴,老板人托盘上将烟拿起来,抽出一支递给吕娴,吕娴以熟练的姿势将细长的红河烟夹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指甲上鲜红的蔻丹和手指上一粒粒糖葫芦般拱起的指关节再次给了酒巴老板触目惊心的印象……老板用手中的打火机给吕娴点烟,当火苗燃起的瞬间,火苗由吕娴的嘴部向鼻部往后拉出了一道阴影。吕娴挺拔的鼻子,和其它部位形成反比的丰厚的唇、欧洲人向的陷眼窝以及无比端正的五官随着这道阴影的出现雕塑般地展现在酒巴老板的视线中。老板想,眼前这个女人要是能增肥几十公斤一定是一个绝色女子,可惜了,可惜了。
酒巴老板对吕娴说,小姐,你请慢用。
细长的红河在吕娴的指间一支支缓慢地化为灰烬。酒巴的人气一点点旺起来,男男女女一个个搭肩勾背进来。
酒巴正中间有一块水磨石地面,随着摇滚音乐迪斯克音乐响起,男男女女便轮番上去摇头晃脑或者疯狂地扭动身体。
吕娴的吧台除了红河烟就是一杯冒着热气的柠檬茶,直到晚上十点多,水磨石地面上挤满了舞蹈的人群,吕娴仍然只是享用柠檬茶及红河气体。中娴用叉子捣着杯中橙黄的柠檬片,将柠檬的酸汁挤出来,然后一杯杯地喝着微酸的柠檬茶,侍应已经应她的吩咐给她上了好几碟柠檬片,由于饮量太大的缘故,吕娴已经上了五六回卫生间了。虽然酒巴灯光幽暗,虽然摇滚乐声浪震耳,虽然水磨石上群魔乱舞,虽然有如此多的障碍,但每回吕娴起身上卫生间依然会吸引一人的注意,人们看到一个形如骷髅的女人摇晃着走过来又摇晃着走过去。
不上卫生间的时候,吕娴两腿相垒着坐,身躯挺拔,坐姿优雅,表面上看,吕娴淡淡地吸着红河,小口小口地抿着柠檬茶,十足一个悠闲人,但实际上吕娴心里非常吃惊,为什么她孤坐如此之久,竟然没有一个男人邀她共舞呢?难道她已经丑到如此地步了吗?
自从下了台,吕娴已经很久没进酒巴了,已经久违疯狂了。此时,吕娴渴望上下扭动自己的身体,渴望被一个男人紧紧搂着。吕娴虽然想到男人,也仅仅只是想到而已,由于例假已经停了一年多,性欲望早就像断线的风筝早已不知道去向。吕娴由于是喝茶抽烟轮番上她一直挥之不去的头晕症状在酒巴知糟糟的气氛中反而消失了,吕娴的大脑像哲理家一般清晰。
吕娴注意到旁边吧台上坐着一位妖艳的女子,那女子酥胸半遮半露,面前摆着杯一如她本人般艳俗的饮品彩虹巴菲,她将彩虹巴菲假模假样地端起来,量吕娴注意到她根本连抿都没有抿饮品一口,只是将一双眼睛在杯子的遮掩中四处放光。吕娴想这女子百分之百是从事特种行业的女人。
当吕娴再次从卫生间摇晃着出来,然后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时,她发现那女子旁边已经坐了一个男子。也就只那么一会儿工夫,在吕娴双眼余光的注视下,那对男女的手已经在吧台下藤蔓般纠缠在一起。一副情热难耐的模样。
吕娴对这对下贱的男女很轻视,这对男女的嘴巴一张一合,两人在说着什么,吕娴断定他们说的一定是价格问题。一旦价格谈妥,这对男女就会迅速买单,然后寻地方苟合。女人仿佛化蛹而出的雌蝶,在晾干翅膀的同时就开始放出气味吸引雄蝶,雄蝶寻味而来,两蝶迅速交配,交配时,那只干瘪的蛹就在旁边随风飘荡。
那对男女谈妥了价格。招手喊侍应生买单。自然是男的付帐。然后他们经过吕娴的吧台往外走,经过吕娴的吧台时,吕娴听到那男的说,就两粒钟吧。
两粒钟也就是两个钟头。他们是速战速决的鸳鸯,是朝生暮死的浮游生物,是艾滋病传播的高危人群……吕娴脑海里涌出当副省长时的一串理论排比句子。
这些排比句像来自外界的撞击一般,使吕娴一度清醒的大脑再度晕沉起来。这时,一个男人朝她走过来。
第318章 最后的疯狂
就在吕娴观察那对下贱的男女谈判价格成交的过程时,另一个男人已经注意了她许久,而且发现她已经持续喝茶抽烟六七个小时了,她除了上卫生间就是坐在那里,指间的红河烟杯中的热柠檬茶像轻纱船地笼罩着她的脸。这个男人站在了吕娴面前,友善地说,小姐,我能不能请你跳一个舞?
吕娴此时已经进入一种飘忽的状态,刚刚还痉挛着痛的胃也平复了,虽然她还保持着挺立的坐姿,但她感觉自己似乎就要入睡了。男人的声音悠远而温暖地飘来,吕娴心里忽然有了小小的感动,她孤寂地坐了如此之久,终于有男人请她跳舞了。
吕娴摇晃着站起来,伸手握住了男人的手,吕娴一站起来,男人就被她的身高吓了一跳,他过去在电视上看见过这位女副省长,只知道她很高,没想到两人面对面时,她竟是高得出奇。自己的个头也算不矮了,但与她相比,仍然显得矮小。当然,现在他没有退路了,他不可能发出邀请并且得到了对方的响应之后再单方面撕毁合约。他只好硬着头皮,踮着自己的两条已经肥胖得不像样的腿和她在水磨石上旋转。这时,音乐已经随着客人的情绪转换成了慢三,慢三是那种只要随意摆动身子就能跳的舞,凡是会跳舞的人对这种舞曲的舞步跳起来都感到易如反掌,男人漫不经心地舞着,索性与她闲聊起来。
“这位女士,你就是吕娴省长吧?”男人问。
“你认识我?”吕娴不由地吃了一惊,在这种场合,她是不希望被人认出来的。
“当然。你是北省政界的女中豪杰。哪个不知道你……”男人开始了恭维。
“可是,我已经下台了!”吕娴叹息了一声。心想,既然被认出来,就没必要再装下去。
“别看你在职务上下了台,但是,看你的气质,还是风采依旧,充满了一种女强人的气质和风度。”
“谢谢先生,你过奖了!”吕娴谦虚地笑了笑。
“我不是在恭维你。”男人强调着自己的诚意,“我这个人实实在在,不喜欢说假话。”
“我的辉煌,已经是昔日黄花,过眼烟云了!”吕娴听到这儿,依然叹息着。虽然她的心里听到这样的恭维话很是兴奋。
“喂,省长同志,如果不介意,咱们……坐那边谈。”男人随着舞曲,将她带到了靠近窗户的一个二人吧台前。
吕娴坐下来,看到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脸上神色刚毅、沉着,也像是透了几分阴险。
男人招了招手,侍应生立刻端着托盘走过来,男人自己点了啤酒,又知趣地给吕娴点了一杯柠檬茶。
“先生,贵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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