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不要说,你只管把我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我们成亲。”
冷月倔强的说,只将头低的很低。
她的每一句话,纳兰禛都听在耳中。
心有一丝的疼痛。
隐隐的,闷闷的,女子绝丽的身影,让他瞧一眼,便会痛一下。
被他扔掉的残带,孤单的落在地上,此刻黎明将至,大片的黑暗中,仿佛要射进来一道光亮。
天边的黑云泛着鱼肚白的光。
风起,地上的残带吹的动了动身子,随即,迎着风飘到空中……
红带翻飞,直直吹到冷月眼前。
她仰着头望着那红色的带子在空中飘荡,眼前蓦然出现她同他的大婚之夜,他满身血污的站在她面前,脸上却挂着浅淡的笑容。
那一夜,他从她红色喜服上撕下来一块碎布,只缠到自己的手上,扬着手同她告别:“希望它能带给我好运。”
冷月心中翻腾,口中又是甜腥一片。
随即,蓦然探手,在空中捉住那带子。
嘶拉一下,她将它从中间撕开,猛地抛向身后,冲着他喊道:“既然不要,便彻底毁了……”
纳兰禛的唇角现出一丝苦涩。
嗯,她说的对,是自己不要的。
“月儿…你想去哪里?”少年在她身后问,勒紧马缰,紧紧环上了她。
“哪里都行……只要离开这里。”
冷月靠在九夜身上,微闭了双眼,面色有些难看,强压着心中的那一下下翻腾……
或许,是自己太疏忽了。
她想起了,她对他的感情,早已埋在心里。
从俩人共同战斗过开始,她或许,早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
只是,那份感情埋藏太深,太微不足道,以至于她自己都忽略了。
当日,只为了同他之间扮好自己角色,同他演着戏,然而,她自己没料到,她也会将自己算计进去了……
假戏。真做。真是烂俗呀……
自嘲着笑着,再次睁开眼,眼中不再有什么感伤,她便是这样,再大的事情只要想通了,便会将之深埋在心里。
永不再开启。
所以,就一辈子同九夜过着吧……老天既然让自己重生,定是想让她过着正常人的生活,自己在现代,太苦了,除了工作,什么都没得到,到头来,还是被自己最亲的人背叛了……
其实她想要的生活很简单,不过是一个爱自己的人,同一个她爱的人。
至于纳兰禛…他想要的东西,太厚重。
整个天下呢,她给不起……
九夜的怀抱温暖而干燥,冷月说完那句话之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轻闭了双眼,胸口一点点的疼,那种感觉都快把她逼疯了……
若是离开,她要去找名弈风要解药…若是离开,她要同一辈子同九夜开心的过日子。
若是离开…她要去个一辈子见不到他的地方……
两人的背影重合,纳兰禛只盯着那背影出了神。
九夜的背影…还有她的背影……
她要走了。
她要走了。
他的心里,忽然在这样问自己。
一遍一遍。
疯了吗?他怎会在乎一个女人?疯了吗,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然而,那目光,还是挪不开。
——纳兰…我可不想为你守寡……
——纳兰…你不要让我自己,唱独角戏……
——纳兰,这样也好,同你一起死,这样,黄泉路上,有个伴……
她同他说过的话,原来早已深入他的心。
而今,她就要离开他了……
永不相见。
冲动在自己的心中形成一团气,纳兰禛思及未及,却已趋马去追赶她!!
九夜带着她朝着帝都的城门奔去,听着那越渐接近的马蹄声,不禁回了眸。
眼中带着不可触及的惊讶,他抿了双唇,手指,却不由自主的勒紧了马缰。
他有私心。
他不想,也不愿看见纳兰禛追赶上他们。
冷月是他的。
少年第一次反抗了自己主子的思想,第一次,想同他的主子,一较高下。
纳兰禛凤眸紧眯,似乎洞察了九夜的想法。
迅速做出了反应,他细瞧了下两旁的树木。
长鞭一挥,如蛇形般攀上那树上的枝叶,用力一拉,树枝猛地从中间劈开,掉了下去……
九夜为了躲避那树枝,只将马头一侧,瞬间的转弯,让身下的马受了惊!
冷月蓦然睁开双眼,受惊的马开始躁动,她伸出手来安抚,方垂下眼,手腕却被人紧紧的勒住……
“纳兰……”
惊诧的脱口而出,她被他从九夜的马上,直直拽到了他的马上……
还未说话,他便霸道的将她箍到了自己怀中——
“倾冷月,你的一生,纳兰禛我要了!”
正文 一百四十五章
那样霸道又失去理智的话语,似乎不应从他口中说出。
他不会这样,他怎会说这种让她心动的话?
不,这不是纳兰禛。
冷月动了动身子,欲挣脱,然而自己的脑袋始终被他摁在胸前,一丝一毫也不放松……
他的手掌上带着薄茧,那粗糙的肌理抚上冷月的脸颊,轻轻摩挲,直将她心中的涟漪泛了一圈又一圈。
“纳兰…我要走,你放开我。”
双手推着他的胸膛,逼迫自己不在去想,这样的气息,这样的温度,胸口又是一阵翻腾,她突然想起,九夜就在他们之间。
他在看着她。
于是她弄的更加的急切了,纳兰禛有微微的不悦,似不愿看到她如此强烈的反抗。
“跟我回去。”
极淡的说着,他只将马头掉转,轻瞥了九夜一眼,只见少年怔了魂。
从方才起,他的双眼,便像那黎明前的黑暗,如此深不见底。
没有去阻止,只瞧着她被纳兰禛揽的更紧,埋首在他怀中。
“我不会怪你。”纳兰禛对他说,亦兀自加了一句:“少刻,回府吧。”
九夜只嘲讽的一笑,将视线拉到远方。
那里此刻一缕烟白的光线透过层层云间射在大地上,西凛的朝阳,开始缓缓升起……
新的一天…没有未来的一天。
身上残余的温度,是属于冷月的,方才她还靠在自己怀中,说着要同他去一个无人寻到的地方,然后…做他的新娘。
九夜握紧了拳头,眼中寒芒几许。
他不想,真的不想在隐在身后,当他的影子。
他要…挑战他!
“四哥!”
蓦然脱出这个声音,已经策马而走的纳兰禛全身一凛,蓦然将马停下。
他怀中的冷月,在听到这个称呼时,也一惊。
四哥?谁的四哥?
九夜的疾驰,让他瞬间到了俩人身边,只见他翻身下马,只紧抿着双唇,单膝微弯,重重的跪下!!!
“夜……”
冷月瞧见他这般,只想下马来扶他。
他在做什么!!!
“四哥……”
纳兰禛微微一凛,笑了。
“你终于,还是喊了。”
他洞悉一切的表情,让九夜的猜测,变成了事实。
果然,纳兰禛是知道的,他早已经知晓他的身份,只是没有揭穿他。
“你……”
“墨心阁早已将你查的彻底,我只是一直压着,没有将这件事情挑明……”
“怎么会……?”九夜方想说,他的身份早已被苏青晓给抹去,而纳兰禛又继续同他说:“姑姑虽然抹去了你,却忘记杀死那个给你隐性药水的婢女……是她,出卖了你,甚至出卖了姑姑。”
九夜有些颓废,心想原来到头来只是他一个人在隐瞒,他待在他身边,一直表现很好,从不曾泄露什么,而今才知,真正愚蠢是他。
脑中机灵,猛然想起了自己当日因为同冷月的关系,而导致被皇帝处刑,那时候纳兰禛的突然相救,让他的目标只为报恩活着,而今想想,大概那时候他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只因,自己是他同母异父弟弟。
他的父亲,因为他的母亲,而将他隐藏了许多年,直到将他卖到了西凛。
被从王府中赶出的女子,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不得已委身给了一个四处行走的商人。
然而他的母亲,从来没有爱过他,甚至,从来没有看过他。
她的心中,永远想着纳兰禛,想着要将这个活在王府中的骨肉给救出来。
后来她终于走了,九夜的父亲因为她的离去而一病不起,随即家道中落。
到死还不忘骂着他,到死还说着他便是那个扫把星。
卖了他,来还债,辗转间他经历了很多,也随着一个好心的师父学会了武功…师父临死前托人将他弄到了宫里,当了一名小侍卫。
再后来,他便遇上了冷月。
直到苏青晓找上他,他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他是雪疆人。
有着同他娘一般的眼瞳。
“四哥。”
九夜缓缓的唤着,瞳孔中痛苦一片。
“我求你,不要带走她。”
一句哀求,只叫冷月全身一震,唇瓣颤抖。
她哪里想到,他会为了她做到这地步……
“你还我身子……”身体里,陡然出现一句这样的话语……冷月只捂上了心窝,那种疼痛一下一下。
是倾冷月,是她……她在控诉。她在愤怒。
她不允许她这般折磨九夜,她就要跑出来了。
冷月痛苦的一躬身,紧蹙眉心。
这边,少年依然跪在地上,睨着纳兰禛的眉眼:“四哥,我求你。”
“我不能允你。”纳兰禛凉薄的一笑,更加的揽紧冷月,“谁都可以…惟独她。”
早已想明白的他,不允许自己再犯任何错误。
他不会放开她,永远不会。
此刻天边早已大亮,三个人这样的情景,九夜依然不起,而纳兰禛欲策马回府……
“啊——”
随着一声沉闷的喊叫,让俩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到冷月身上……只见她捂着头,十分痛苦的样子。
脑海中,是不尽的质问,这个身子的原始主人控诉着她,几欲将她折磨疯狂。
她倒在纳兰禛怀中,紧闭着双眼,此番此景,俩人也顾不得所有,只一心瞧着她。
“倾冷月。”纳兰禛探手抚上了她的脸,将之扳向自己,细细的询问:“你怎么了?”
“纳兰…她要跑出来了……她不允许我待在这里,她不允许……她弄的我好疼…她……恨我…恨我伤了他……”
冷月语无伦次的说着,双手紧紧捉住他的衣襟。
男子薄唇一凛,当下不说什么,立刻策马回府……
“夜…你我之事,以后再说。”同他解释着,九夜站在风中,眼眸中含着痛苦。
她在痛,而他却不能替她痛。
遥望着俩人离开的身影,少年的黑衣似染了纤尘,彷如墨泼……
冷月靠在他的怀中,纳兰禛抚上她的手心,十指握住,一手执着马缰,轻轻吻上她的发间……
他的眼神无比坚定,望了望初升的太阳,轻轻耳语:“既然绑了你的一生,我便再也,不会放开你……月儿…你是我永远的妻……”
正文 一百四十六章
黎明之初。
四王府的侍卫们抬头瞧了眼那新生的日光,微微伸了一个懒腰,同对面的人对视一眼。
此刻,从府中走出另外俩名侍卫,四个人打着招呼,各自笑着,开始换岗。
“嗨…兄弟,又过去了一天。”
“是呀,昨晚可真够热闹的。”
“怎么了?”
似乎发现了八卦,两个替岗的人忙凑上了头脑,倾听着,那俩个人无奈的笑了笑,身子倚在府门前,正欲同他们讲述昨晚的事情……
“哒哒哒……”
飒沓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四个人寻思了会,侧了头。
宽阔的街面上,空无一人,一匹体格高大的骏马疾驰而来,四个人正感叹那骏马的速度,却恰好瞧见了坐于马上的人……
那是俩个人,坐于前的是一个女子,她小巧的身型全部被身后的男子包裹在怀中,男子执着蛇鞭,身上的衣衫并不厚,在空中微微扬起,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他的面容全部隐于风帽之中,偶然可见那缕缕发丝透过来,男子的眼眉分外好看,狭长的凤眸,他轻轻地瞧了眼怀中的女子,怜惜的为她拉紧了身前的衣襟。
四个侍卫微怔,下一秒,便笔直的站在府前……
这来人,分明是他们的主子,这府的主人——纳兰禛。
怀中女子的面容隐在其中,让一干人瞧不清楚,他们狐疑的看了半晌,当下恭敬的喊道:“主子。”
“去唤太医来。”
纳兰禛下了马第一件事便是这样吩咐,他抱着女子的身子,用风氅替她挡着风,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