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敌军退去,五猎军并没有追赶。
程子平将军催马向前,驰到城墙之下,见我站于城头,翻身下马,跪倒在地:“请皇后娘娘恕罪,五猎军救援来迟,皇后娘娘受惊了。”
这从天而降的士兵可是解了围城之困,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哪会怪罪他们呢。
我朗声道:“程将军救驾有功,本宫感激不尽,本宫替全城的将士,全城的百姓,谢谢五猎军了!”
我弯下身形,郑重的向五猎军行了一礼。
五猎军整齐的跪倒在地,发出的喊声气贯长虹:“保护京城,万死不辞!”
我下令大开城门,请程将军入城,同时让方子安去收编投降的战俘。
如此大胜,当得是大快人心,晚上我下旨,大宴群臣。
宴席之上,程将军先是请罪,然后从头细细交待了他到来的过程。
五猎军自军权全收归程将军后,慢慢扭转了与前林国的战局。
而狄浩轩又征招了一批士兵加入了五猎军,五猎军的人数扩张到了四十五万,经过数次战斗,南林国已经彻底被压了下去。
自从我被高相太后设计到疫区之后,程将军就已经猜出了高相的意图,他一方面着人紧密监视着京城的一举一动,又和下属仔细的谋划如何保住大宁江山。
宁国规定,没有兵符诏书,不可擅自调动军队,否则会被视为叛乱,附近驻军有权将其诛杀。
高相反后,程将军眼睁睁的看着京城危难,急的团团转,奈何没有传诏,不能入京。
后来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话,我赐于他尚方宝剑时曾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立刻召集部下,分出二十万人马来,拿了尚方宝剑,直奔京城。遇到阻碍之处,宝剑一晃,倒也很是管用。
高相和郑相万万没有想到,在与南林国交战之际,程将军竟然敢调出一半的兵马来围剿他们。而程将军为了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来了个秘密行军,是以才突然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事情的发展如此的峰回路转,让我都欢喜的有些傻掉了。
想想这突如其来的胜利,我忽然发现自己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强。
从重生那天起,我的运气就一直不错。
首先在我惊惶无措的时候,捡到了那本让我受益终生的医书。而那把蛇愈草,不但解决了我的温饱问题,还让我有了读书写字的机会,从而学会了更多的医学知识,更主要的是认识了先生和天佑。
那些年的行医历程,现在回想一下更是幸运百倍。别人很难采到的珍贵药草,如灵芝,如人参,我总是会很轻易的发现,而每当我想学什么医术的时候,总会有游方的大夫,隐居的医师,高明的医书出现在我面前。我的金针术,千里无人烟的配方,都是在极为偶然的时候得来的。
青凝峰上的意外,是我那么多年来惟一受到的一次伤害,但那次伤害的后果却还是不错的,它为我带来了南生和苏风华。
一脉香的解决,更是很富有传奇色彩,说出去都让人不敢相信。
疫区的死里逃生,五猎军的突然出现……
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除了感情之事以外,我这些年,竟然是如此的好运。
这里要是有彩票就好了,我去买几注,不知会不会中他个几百万!
苏醒
五猎军毕竟是驻守边关的军队,现在边关仍有战事,不可能在京城久待。
程将军虽然把边关的军权暂时交给了副将,但主帅长期不在,仍会造成军心动摇,所以程将军必须马上赶回边关。
我深知其中厉害,如果让南林国乘机攻入,那宁国就更加危险了,想到此,也就没有阻拦程将军的归程。
几天后,援军陆续到达,京城虽无战事,但高相郑相逍遥王仍是各占山头呢,于是命援军乘胜追击。
程将军要回北疆了,临走之前还送了我一份大礼。
他带领着五猎军没有直接北行,而是从郑相离京不远的山头绕了一个弯,没用几日,就攻下了分部城,高相自裁,兰妃死于战乱之中,而狄明伟则被程将军派人送了回来,然后程将军马不停蹄,立刻赶赴北疆。
高相的失败鼓舞了所有的宁国士兵,打起仗来个个生猛百倍,军功奖励制度全军推行,更是激得这些士兵们热血沸腾。再加上我的怀柔政策,只要投降,一切不再追究,晚上偷偷摸摸来投降的人数不胜数。
没用几次正面交锋,郑相也溃败了。这老头有先见之明,一见情况不妙,在手下人的掩护下,早早跑路了,所以攻打起来根本没费什么劲。
只有逍遥王,负隅顽抗,和宁国的军队死嗑到底。不过这回换他坐困愁城了,我们这方的军队将他压缩到了一个不大的城镇,胜利指日可待。
外面形势一片大好,我也终于有了一丝半点的闲瑕时光。
叫人抱来狄明辉,这几天光顾忙了,都没时间抱抱这个小东西。
狄明辉虽然长得不如南生漂亮,但也是个很好看的小人儿,他的相貌基本上随了狄浩轩,狄浩轩也称得上是个英俊的男人。
南生偏柔,一看就知道长大后和苏风华一样,是个纤细柔弱的美少年。
狄明辉却随了狄浩轩的硬朗线条,骨骼偏大一些,不难看出长大后会更有男子汉的气概。
狄明辉的眼睛很象我,眼白很象鸭蛋清,眼珠又黑得很剔透,就象黑色的围棋子。黑白格外的分明,眼睛也显得格外的清澈。
不过他的眼睛和我还是有区别的,我的眼睛比他的灵动,他的眼睛比我的冰冷。
我抱着他,轻轻点了点他小小的鼻尖,他皱了皱鼻翼,也看不出是不满还是不耐烦来。
我再点了一下,这回连鼻翼都不皱了,小眼睛安静的扭向一边,不再理我。
还就不信了,我连这个小人儿都拧不过,我把他的头扳过来,非得和他对眼,我这边挺有斗志的,可惜对手是狄明辉,如同野火碰到连天雨,却是怎么烧也烧不起来。
狄明辉小眼一闭,进入了自己的世界,完全当我不存在了。
唉……我叹了口气,这个小家伙不会有自闭症吧?
我正在这边胡乱猜测,这个小家伙竟然又睁开眼睛了,不过没看我,而是扭过头去看床上的狄浩轩去了。
我随他的目光看去,却见狄浩轩的眼皮急剧的抖动,应该是要醒过来了。
我看看狄浩轩,看看狄明辉,这太不可思议了,这个小家伙怎么知道狄浩轩要醒啊,莫不是真有父子连心之说?
我赶紧过去,将狄明辉放到一边,去按狄浩轩的脉门,没错,不是病情反复,这次他是真的要醒了。
狄浩轩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眼睛不再是目光如矩,而是变得有些混沌。
目光的焦距晃了又晃,好大一会儿才定格在我的脸上。
一看清楚我,他就放心的长出了一口气。
我见他嘴唇费劲的动了动,象是要说什么话,可哆嗦好久,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他醒来了,我心中压着的千斤巨石立刻就放了下来,醒来好,醒来好,这个国家,我就不用扛了,就可以还给他了。
狄浩轩费劲全身的力气,脸瞥的通红,仍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眼见着他的脸上焦急又现。
我忙道:“你的病还没好,暂时不能动,等过些日子会好的。”这话也是安慰他,血脉凝滞,经络不通,耽误的时间又太久了,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好的,估计得养几年,若是治疗的好,也许能恢复一些,但要想恢复的象正常人一样,还是有难度的。
狄浩轩听了我这话,这才放松了一些,眼睛仍是眨也不眨的盯着我,好象生怕我消失了一样。
我抱起狄明辉给他看,他的眼光这才稍稍移开了,去看向狄明辉。
狄明辉对狄浩轩就客气多了,扯了扯眼角,算是打了招呼。
我拉了狄明辉的小手去摸狄浩轩的脸,软软的小手也软化了狄浩轩表情,狄浩轩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片刻之后,狄浩轩的目光又转向我,带着欣喜与痴迷,就那么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我知道他很着急宁国的情况,于是将离别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从离京开始,一直到杀回京城,五猎军来援,直讲到现在逍遥王的独木难支。
狄浩轩听我慢慢的讲述,脸上的表情随着我的际遇不断变幻,听着听着,他忽然又显出了焦躁的样子,我一头雾水,猜来猜去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他显然是很想说什么,可惜光张嘴,就是吐不出一个字,他的右手艰难的颤动,象要抓住什么。
我赶紧拉住他的手,他象拉风箱一样喘着粗气,费劲的将手合拢,将我的手包在他的手心,然后他才安静了下来,脸上带着一丝安慰和满足。
看着他的样子,就随他去吧,反正夫妻也做过了,孩子也生过了,在这个时候,就不和他这个病人计较什么了。
吩咐人赶紧去熬些软软的粥来,这么多天他一个米粒没进,全靠药盯着,也难怪他瘦成了皮包骨。
我把粥一勺一勺的喂给狄浩轩吃,他胃口还不错,竟然吃了一小碗。
久病之后,脾胃太弱,我可不敢给他多吃,只这一小碗就行了,少食多餐才是养生之道。
狄浩轩的眼睛一直追随着我,不愿我离开他视线一会儿。
我笑他倒是越活越小了,和小时候的南生差不多,很黏人。
为了照顾他,我叫人将奏折搬来房间,就在他旁边批,边看奏折,边念给他听,然后看他的表情,猜测他的意思,再表达我的看法,两人也算是有商有量吧,这样我心里轻松些,他也不用无聊的躺在床上瞎想没用的了。
怕他太伤神,看了几本后,让他喝药休息,刚听得他呼吸均匀,就看见祥贵站在门口,向我招手。
我看了眼狄浩轩,见他睡得很稳,这才迈步出了房间。
“什么事?”我问道。
祥贵小声道:“娘娘,文妃求见。”
文妃,是哪个?
狄浩轩妃子不多,有七八个吧,不过在这方面我一向不太用心,只认识高相之女兰妃,郑相的侄女丽妃,这个文妃,还真没有一点印象。
祥贵见我疑惑的样子,道:“娘娘你忘了?幸国二公主来访那回,文妃娘娘吹的笛子。”
哦,想起来了,那个满身书卷气的女子。
她找我做什么?
文妃是个很有气质的女子,行动坐立都给人一种优雅的感觉。
她长得也很漂亮,很象是从工笔仕女图中走出来的古代美女。
见过礼后,她就一句话也不说了,象相面似的,端详了我好半天。
我不知道她来找我什么事,静静的喝着茶,等她开口。
她的脸色阴晴不定,显然有什么事情让她难以启齿。
我摒退了下人,偌大的书房只剩下了我们俩人。
她仍是低头沉思,一时间,书房里静得只能听到我手中茶杯碰茶杯盖的声音。
过了好久,她象是攒足了勇气,猛的站起了身,扑通跪倒在了我的面前。
我没避也没让,坐在椅子上一动没动,听她说什么。
“我爱上了一个人。”她羞涩开口道。
哦?我挑了挑眉,继续听她说下去。
“求皇后娘娘让我和他一起走。”她犹豫许久,终于说出了她的要求。
“陛下心中只有娘娘,从娘娘进宫后,他就没再碰过别人,我们几个妃子名存实亡,在这不见天日的深宫中守着活寡。娘娘,我才二十二岁,二十二岁呀,正是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纪,我不甘心就这样荒废了我这一生,娘娘,我求求你,放我走吧,我求求你了,我一定隐姓埋名,不会有累皇室声誉的,娘娘,请你,请你答应我。”文妃一边说,一边流下泪来,声音凄惨之极,让人不忍心听下去。
我对这个文妃,倒是刮目相看了。
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在这个年代,这样的女子很少见。
就她这份勇气来说,我佩服她。
可是,她是狄浩轩的妃子,我有什么权利来决定是放她走还是留下她呢。
要知道,皇帝宠幸过的女人,只能终老宫中,不能放出皇宫的,不然她若将皇帝床第之事说出去,不仅有辱圣上,于国体还有妨碍。
何况,我怎么能知道狄浩轩心中是怎么看她的呢,没准在狄浩轩的心中,会有她一席之地呢,毕竟他们也做过夫妻。
我是存了必将出去的念头的,难不成在出去之前,还要将狄浩轩身边的女人都放跑么?那我走后,狄浩轩可真成了光棍一根了。
见我沉思不语,文妃一个劲的叩头:“娘娘,请看在同是女人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吧,我实在不愿意老死在这杀人不见血的宫中。”
看着这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我的心又软了下来。
是啊,同为女人,自然知道女人的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