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皇宫下有一眼寒泉,里面养了一些雪蚕。
三年吐出的丝,才够做一件衣服的。
我穿的这件,由里而外,层层叠叠好几重。
这得攒多少年啊。
估计几棵千年灵芝都换不来这一件衣服吧!
被是飞烟纱,枕是凤鸳枕,香是水之蜜。
无一不是价值连城,无一不是千金难求。
就这几样东西,能置办十来个医馆吧。
坐在床沿,我哑然失笑。
我可真不是会享福的人。
这么奢侈难寻的东西,换了别人可能会大大的惊叹欢喜一番。
可我这俗到极点的人,竟然只想着换成多少钱,能买多少药。
身家如此雄厚,看来这浩轩公子,应该是富可敌国吧。
可惜除了医药,我没怎么关心过别的东西。
即使他是全国首富,我对他也是不知不晓。
我估计这浩轩公子碰到我,得郁闷死。
这种人看惯了别人跪在脚下仰视他,肯定没想到世界上还有我这么个不懂世事,不解风情的家伙。
从窗子往外看去,弯弯的月亮正好挂在窗子当中。
微弱的月光照在梳妆台上,一把沉香木的小梳子,乖巧的躺在那里。
小小的,安静的,躺在那里。
如同小时候的南生。
不吵,不闹,乖乖的躺在摇篮里,用那双美丽的凤眼追随着我的身影。
偶尔我回一下头,就给我一个甜甜的笑容。
从来没有觉得累,也从来没有觉得烦,我那小小的宝贝,好象没几天就长大了。
会爬了,会走了,会叫娘了,会跑了,会跳了,会背书了,会识字了,会有模有样的诊脉了……
我还没有来得及体会别人说的带孩子时的鸡飞狗跳,他已经象个小大人一样懂事了。
我想儿子,想的心里发疼。
从生下他,我从未离开过他半步,哪怕是上街买个东西,我都要牵着他的小手一起去。
可现在,我已经五天没见到他了。
一想到儿子会害怕,会痛哭,我心如刀绞。
这一刻,我恨死那个浩轩公子了。
他拆散了我们母子,他叫我领略了什么叫痛苦,什么叫煎熬,什么叫思念成灾。
闭上眼,苏风华竟然也来捣乱。
不知道现在他在做什么?
哄着南生入睡?布置人手找我?还是在回西柳庄的路上?
破碎的愿望是否黯淡了他俊美如玉的容颜?
花前月下,那如谪仙般的风姿,出尘的让人只能仰视。
一直以为他的名字,绝对没有起错。
苏风华,苏风华。
人如其名,真个是风华绝代。
那个窄小的院子,好象都盛不下他的光辉。
他只静静的坐在那里,都让人觉得光彩夺目。
附近未嫁小姑娘们,总是都有事无事的来我家串门,带着含羞的目光,偷偷的瞧他。
他偶一抬头,小姑娘们如同受惊的鸟雀,红着脸躲闪开来。
我嘴上叫他妖孽,心中却有几分得意。
现在想起他,心中没了一丝得意,只留了几分惆怅。
此番别离,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一夜睡的都不好,梦中和苏风华反复纠缠,辩论着该不该成亲,争吵着南生到底该谁来养。
早晨醒来后,眼角似乎有泪痕。
正梳头间,那位浩轩公子来了。
接过丫环手里的梳子,很不见外的来帮我梳头。
我站起身,明明白白拒绝:“我和浩轩公子还没有亲密到这个份上吧。”
他却得寸近尺,一把抱住我,将我的头压向他胸前:“我怎么觉得我和清颜已经亲密无间了呢。”
我埋在他胸前冷笑:“那浩轩公子觉得血溅三步,咫尺生死这两个词是不是也很亲密无间呢?”
他闻言放开了手,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然后苦笑道:“清颜,这个世界上,惟一能威胁我的人,只有你了。”
“荣幸之至。”挽好头发,我站在那里,任他打量来,打量去。
“看够了吗?看够了就说你的来意。”
他带了几分调侃,几分赖皮,笑道:“带你去个地方。”
“带路吧。”
他哈哈大笑:“还是第一次有人让我带路呢。”
“我还是第一次被人绑架呢。”我分寸不让。
“清颜你搞错了,不是绑架。”
“哦?不是绑架?你请我来这里,可支会了我的家人?”
“家人?苏风华不是你的家人吧。”
“哼,怎么不是了,我们马上要成亲了。”
“清颜在挑战我的耐性吗?我说过,你们不会成亲,我会给你个更大的婚礼。”
“注意你说话的语气,别那么盛气凌人,我吃米吃面,偏不吃你这套。”
“清颜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
“这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在这种地方,说话一定要小心的。”
“哦,山野村妇,说话一向没有遮拦,怕我给你惹麻烦,那你送我回去啊!”
“不是怕你给我惹麻烦,是怕你给自己惹麻烦。”
我鄙夷的看着他,哂笑道:“身为主人,客人惹了麻烦你解决不了吗?你做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失败。”
我这么一说,他倒楞住了,半晌才笑道:“清颜的话有道理,如果我不能保护你,实在不配说是喜欢你的人。”
“你废话那么多做什么,去哪,快点。”我有点不耐烦的说道。
他过来拉住我的手,我使劲往外抽,他握得很用力,我的手都抽红了,他就是不放。
我还就真不信了,我拗不过他。
使劲,再使劲,手背上血管爆出,都被他攥的发紫了。
疼,火辣辣的疼。
我忍着。
这个时候,必须要对自己狠一点,才能压住他的气势。
我和他,就象是在做一场角逐,谁的心更狠,谁就赢了这场比赛。
我头上都冒出了汗珠,手背也真的青一块紫一块了。
不过我不在乎,望着他哈哈大笑。
他恼怒的放开我的手,大声向外喊道:“拿药酒来。”
有人答应着去了。
我看着他吃鳖的脸,心情大悦,欢欢喜喜的对他说:“别试图征服我,你还没有那个资格。”
“别把话说这么满,谁栽到谁手里,还不一定呢。”
“你输定了。”我向他冷笑:“死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场轮回,对你呢?”
他吃惊的看着我,久久不语。
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如果这是一场游戏,他已经失去了能赢的筹码。
有人送来了药酒,他轻轻拉过我的手,把药酒涂好,大力揉了起来。
“痛么?忍着。”他的口气相当不悦,还好没拿我撒气,下手不太重。
封后
一出了这个院子,我就知道他是谁了。
好多的士兵站在院子外面,他一出去,齐刷刷跪地:“参见陛下。”
当今的天子?不是个老头吗?怎么换他了?
心里有些疑惑,却没有表现出来。
浩轩公子,哦,应该是狄浩轩,当朝国姓为狄,兴致勃勃的看着我的脸,想从上面找出震惊或欣喜来。
可惜他又一次失望了。
如果他搞来几棵万年人参啥的,我可能会乐出声来。
权势地位,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
诚然,我是个小人物,人家随便一个命令就会要了我的命,可我却从未在权势面前低过头。
经历过了生死,这些东西在我面前,一文不值。
我想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南生,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让我折腰的了。
“清颜怎么一点也不吃惊?”他还是忍不住发问了。
“有什么好吃惊的,在我眼中,人只分两种,一种是有病的,一种是没病的。”忽然想起有人曾说过,这世界上的人只有两种,一种为名,一种为利。嗯,我的回答和这人的看法,有异曲同工之处。
狄浩轩又一次打量我:“清颜的世界还真是简单。”
“这个世界本就简单,只不过被名利迷了眼的人弄复杂了。”我当然话有所指。
他自然也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叹道:“清颜的话,总是那么有道理。”
好大一片青栀海,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青栀花开得正盛,大片大片洁白的花朵,汇成了白色的海洋。
微风吹过,青栀海波浪起伏,浮浮沉沉。
美,美不盛收。
虽说是我是个彻彻底底的俗人,但到了此处,仍是忍不住震惊了一下。
“漂亮么?”狄浩轩在旁边问道,显然对我现在的表情相当满意。
“嗯。”对此景说出不漂亮三个字,简直就是亵渎了。
他迈步往里走:“里面还有给你的惊喜。”
我随他在青栀林里穿行,粉白粉白的青栀花偶有飘落,我接一朵在手。
青栀:味苦,寒,无毒。
药效:清心,去热,止血,涩精。治心烦,口渴,吐血,遗精,目赤肿痛。
花刚一拿到手,我就条件反射的想到了它的药用。
真是得职业病了,我嘲笑自己。
“到了。”狄浩轩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我抬起头来,整个人楞在那里了。
一座白玉做成的二层小楼赫然出现在我面前。
没错,不是白石,是白玉,通体无瑕的白玉房子,外面贴的花是黄金雕饰的。
狄浩轩相当满意我呆楞的样子,拉了我进了屋子。
穷奢极欲啊。
连地面都是白玉的,大块大块的玉石切的很整齐很平滑。
墨玉,绿玉,紫玉,黑玉……我从没见过这么多种类的玉。屋子里的床,桌椅摆设,全是玉石和黄金做的。
一些装饰品小挂件,都绊以明珠银丝,闪闪发亮。
好多的东西,我都没见过,更不知道是什么质地的,但肯定不便宜就是了。
我长这么大,从没看见过这么昂贵的屋子。
“喜欢吗?”狄浩轩看着我:“这可是我特意为你打造的。”
听到这话,我立刻愤怒了,狠狠的盯着他,愤愤道:“宁国有你这样的败家皇帝,离亡国不远了。”
说完我转身走出屋子,为我打造的?睡在这种屋子里,我怕天天做恶梦。
“顾清颜,你敢咒我?!你这是大不敬。”狄浩轩大怒,在后面叫道。
我径直走入青栀海,连头都没回。
妈的,他有金屋,老娘不是阿娇,他想当纣王,我可不想当妲己,他要做幽王,我却做不来褒姒。
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不知民生疾苦的寄生虫,拿着别人的血汗挥霍无度,还当成理所当然,我呸!
狄浩轩从后面追来,拽住我的胳膊,眼中满是怒火:“好,好,我为你做这么多,你都不领情,枉费了朕一番苦心。”
胳膊被他拽得很痛,我也顾不得了,嘲讽的话接连吐出:“滚,别在我面前出现,我看见你这样的败家玩意就恶心。”
他一听,更是怒气冲天,猛的将我往外一摔,我一个踉跄,撞到旁边一棵青栀树上。
“顾清颜,你这么不知好歹,也别怪我无情。”他咬着牙,脸上青筋迸出,象是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一般。
“呵呵,怎么,不在我面前装了?装不下去了吧,这才是你吧,暴戾奢侈,贪图玩乐,不顾百姓死活。我顾清颜虽不是圣人,却也不齿与你这种人为伍。”我冷笑着,骂的痛快淋漓。
狄浩轩气得浑身哆嗦,两眼冒火,用一只手指着我,牙咬的格格响。
我呵呵一笑,一字一顿说道:“滚,昏君。”
“来人,把她拖出去。”他大吼一声,外面冲进来了两队士兵,齐刷刷的将我围住,有两人拽着我,就向外走。
“等下。”拖住我的两个人还挺听话,还真停那了。
“狄浩轩,看我救你一场的份上,求你件事。”我开口说道。
狄浩轩笑了,笑得好不快活,一付他就料到我会求饶的样子,轻蔑的看着我:“说吧。”
“求你别和人说认识我,我怕到了黄泉都没脸见阎王。”
看着狄浩轩的脸色青里带着黑,黑里带着绿,爽啊。
坐在牢房里,我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碰到这么个昏君。
不过很奇怪,一般皇帝说拖出去,不是就咔嚓了吗?为什么会把我关进牢房呢?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仔细思考来龙去脉。
他掳了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财?首先否决,在他这种败家子眼中,我都算得上赤贫了。
色?我肯定不配称国色天香,怎么看都只是中上之姿,何况二十好几了,不是水灵灵的小姑娘了。
医术?应该也不是,我虽广有名气,但经验理论都比不上宫里的老大夫。何况他真想让我做太医,也应该由朝廷下旨征召才对。
那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是值得他惦记的?
想不通,想不透。
不过我惟一知道的,就是他肯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