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昔雨眉间略有隐晦,微微一笑:“嗯。只是我与夫君分离了,竟是不知何年何月方可重逢。”
阿絮正待询问,老人家进来,亦不多问,只道是此地安宁太平,嘱咐柳昔雨安心养伤。于是,柳昔雨在吴县定居下来……
—————————————————————————————————
柳昔雨将来到此处的事情回想了一番,并不知阿絮早已唤了她数遍。她略带歉意地望了望阿絮,又自顾自地想念起了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良人。也许,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唯一可担心的,便只有他了吧?至于自己世界的家人,亦未知是何境地呢?若时光静止,便可不必忧虑。然而,尽管知道家人对自己想念不已,却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离开。
转眼,已是深秋。柳昔雨被重伤之时的寒凉春水浸透肌体,体内的寒气愈重,还未至冬日便已然有些扛不住了。阿絮的祖父医术甚好,虽是可为她调理,总也是治标不治本。老人家每每叹息:“若是有碧落草与云竹花便好了!”
原来,柳昔雨这才知道,这云竹花与碧落草叠加在一起,可谓是驱寒的最佳药材。只可惜,老人已是年近花甲,阿絮年幼,二人的身体均无法忍耐雪域的彻寒。至于柳昔雨,若是去了雪域,则必须服食三年,彻底地除却肺腑的寒气。若非如此,再出雪域,怕是再无生还的可能。
~~~~~~~~~~~~~~~~~~~~~~~~~~~~~~~~~~~~~~~~~~~~~~~~~~~~~~~~~~~~~~~~~~~
会稽的春日来得早,已有春鸭结队而游。偶遇鸳鸯戏水,瞧着有趣,她倒是自得有趣地用芦苇挑着水玩,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宠溺的笑意。
嬉水的少女转头望了望她,倒是有些赌气般:“姨姨,可是取笑阿絮么?”
她摇了摇头:“非也。阿絮极乖巧,我岂会取笑?不过呢,那鸟儿惧人的,阿絮莫要吓着它们了。”
唤作阿絮的女孩儿点了点头,乖巧地跑去另一边戏水。
今早,是那梦里的清晨,身侧有着那个人的竹墨香气,有着温柔的话语,却被窗外的莺啼惊扰。打起枝头的黄莺儿,惊扰了她的春梦。蓦地望着南归雁出神,未知那鸿雁可否捎去自己的缕缕思念。洗漱好,出门便见到那邻家的女孩儿在岸边逗着水鸟。
怔怔地发着呆,转瞬便是黄昏了。微风拂起柳丝,水面便荡起了一圈圈的波纹,那张不再年轻的面容亦碎成千万点。
顾影自怜的她抚着脸颊,蓦然一笑:“老了啊!”
岸边的桃花仿似在回答着她,偶然跌落一两瓣,花瓣小舟便趁着水流远去。亦未知他可好,自己竟是不知如何去寻他!两人重逢结为连理的三年,均是他一边为自己施药调理一边为自己运着内力护身,更多的是彻骨的寒冬里运功为自己驱寒,如此,多少亦是损耗着他的身子。却不知为何,似乎他的内力已然深厚得到了可怕的境地——即便是重逢后的那整个冬日,皆运功,他的身子依旧强健,并未有过多的不适。不知是否乃他勉强撑着的?
阿絮的祖父是远近闻名的医者,他告诉柳昔雨,虽说眼睛已被颜路调制的药治愈,但体内的寒气终是或多或少地侵蚀着心肺,可用雪域的碧落草加上云竹花,方可却寒。
那位老伯并不知晓颜路的方子,故而无法对柳昔雨施药,只得告诉她去往雪域的路线。那老人家叹息着为她解释一番:若非担心阿絮的身子受不住那雪域的寒凉,便亲自带她去了。
而柳昔雨的身子现状,若是在今年的暑热天气赶到雪域倒还好说;若无法赶到,只怕挨不住再一次的冬日来临了。然,若是入了雪域,以柳昔雨的身体,是无法独自出雪域的——入雪域已令寒气侵体,再出来,只怕无法支撑……
柳昔雨拜别了那祖孙二人,便踏上了去往西边的道路。临走前,她告诉阿絮:“若是见到了一位‘名唤颜路,字子路’男子,记得问他那个问题,若他回答对了,便将我留下的那支竹简交由他。”
呵呵,横竖皆是死,何不试试看呢?只是,路,你会来会稽么?但愿你还记得我的心愿,但愿你还知晓我喜爱南方啊!
春日,柳昔雨便出发了,她要在盛夏到来之时入雪域,以求生机。她不想离开这里,不愿离开这个世界,只因放不下那个人。
一路横穿,从会稽郡向西,越过湘西,进入滇黔。她无奈及郁闷的,并非以身体为主,而是交流问题。她发誓,若非自己曾在南方老家住过,根本听不懂那些人说的是什么!语言,有时候还真心是致命伤啊!最要命的是,碰到一些少数民族,不但不知道人家的忌讳,还听不懂话语。这样,简直就是作死的节奏嘛!柳昔雨不止一遍地在心底起誓,还是最爱现代了,通行普通话,走到哪里都能听得懂,好歹不会这么无知吧?
两三个月后,她是一边用山间野食果腹,一边到处乞食。生活,甭提多么凄凉了!这一路西行,都不知道究竟身在何处了。唉!苦逼的日子啊!
正当柳昔雨一筹莫展,遥遥地传来了歌声。
放眼望去,依稀可见远处燃着簇簇篝火。再走得近一些,可以看见那些人的着装,而再一些,便可仰望到远处的巍峨雪山。那样纯净的白色,仿似是存留在这世间最后的仙境与梦幻,不掺丝毫杂质。
柳昔雨安静地前行着,带着欣喜与好奇。可以望见雪山了,那么,不就离雪域近了么?雪域,碧落草、云竹花,这是她此行的目的。然,柳昔雨也在担忧,那雪域深处的仙湖,可是雪域主人——那群不知名的民族,传说中的圣地他们会轻易地放自己进去么?可能性,几乎为零啊!只是,柳昔雨不知道,抑或是人们不知道,那个所谓的仙湖,并非是民族的圣地,而是禁地!可见,传说真的不应该全信啊!
守山人拦下了正欲穿过暗处前往雪域的柳昔雨,将她交给了族长。族长见到了穿着奇怪的外族人,脸色由吃惊好奇转为惊喜与欢迎。然而,当守山人将柳昔雨鬼鬼祟祟地去往雪域的行为告知与族长时,笑容转瞬化为了愤怒与厌恶。陌生人,擅自闯禁地,想要对他们整个部族不利么?
族长命人将柳昔雨带去了暗室,对那些人来说,也许在寒冷的天气生活成自然,反而觉得炎热是一种刑法。于是,将她扔在了烈焰熊熊的房间,只留有几扇坚实的露天窗户。柳昔雨将背部稍稍贴着火热的墙壁,这是土墙,并不很传热,倒是令她寒凉的身体倍感温暖。她听不懂那些人的话,只是感觉到,那些人似乎更加恼火了……
怪异的民族,像是藏族,却又不太一样呢?柳昔雨实在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民族。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什么时候才能不当做“邪恶分子”给关在这里了啊?若再不入雪域,怕是只能等死了吧?
三日后,这个神秘的部落族长命人将柳昔雨扔去屋外,任风吹雨打。柳昔雨不说出来历与目的,他们便誓不罢休。无语的是柳昔雨的话他们听不懂,而他们的话,柳昔雨同样听不懂。
在风雨的蹂躏下,她终于撑不下去了,毫无生气地倒在地上……
——————*****———————*****———————*****———————
而在那遥远的地方,颜路终于来到了会稽郡,来到了吴县,来到了柳昔雨曾经暂居的小村庄。这是他多方打听的结果,寻到了一年前,柳昔雨曾落脚借居的那一户人家。
阿絮拿着柳昔雨留下的那三只竹简,一直等着那个柳昔雨口中的男子。阿絮以为,那个男子许是不会来了罢?却未料到,清明节方罢,村中便来了一名男子。吴县由于修长城、加之所谓的“坑儒”事件,多剩老幼妇孺。
颜路一袭素衣,寻访着采莲村的每一户人家。直至找到阿絮一家,阿絮与祖父热情款待了颜路。
晨饭方罢,阿絮便跑去里屋,取出三块竹片。阿絮笑意盈盈地望着颜路:“颜先生,你虽说是昔雨姨姨的夫君,阿絮却不信。不若,回答一下姨姨留下的问题罢!如何?”
颜路浅浅一笑:“好。”
阿絮瞅了瞅三块连在一起的竹片,直接问道:“好罢,她只说了一个问题,答案是三个。她的三个心愿,分别是什么?”
颜路不假思索道:“她素来喜为人着想,第一个心愿自是愿我性命无忧、身康体健。第二个心愿,应是以余生赏遍秀丽美景,亦不负一世爱好山水罢!第三个心愿,她终是不是这里的人,挂念的应是家人,愿亲人安康罢?”
阿絮将那三支竹箭递与颜路,轻笑道:“果然是夫妻,如此了解对方呢!姨姨因体内寒气过胜,恐今日之秋、冬再无法熬下去,遂去了西边的雪域,那里有云竹花与碧落草。你去寻她罢!她定是在等你呢!”
颜路惊愕道:“雪域?!她的身体,如何可穿越茫茫雪海?!”
老者忽然入了房门,轻声道:“你去寻她罢!你若不弃,她定不离。信念,便足以支撑她了。”
颜路只觉再不可多拖延,遂告别了阿絮祖孙二人,匆匆离去……
☆40、升天入地求之遍
颜路握着手中的竹简,摩挲着木简上的字,那是竹简的背面,用着阿絮不曾识得的、一种奇怪的、笔画简洁的字体写着这样的一句话——路,我不会忘记等你,你可一定不要忘记带我走啊!
然,与柳昔雨久居,这样的一句话,颜路是看得懂的。记得柳昔雨曾说起过,这样比小篆与隶书都要简洁的字体,称作简体字。关于柳昔雨,颜路不仅仅是好奇,更多的是无措。柳昔雨不属于这里,迟早是要离开的。这一点,颜路很早便明白,亦是在试着习惯没有她的日子。只可惜,一个习惯,是如此难以戒掉。又或者,是自己舍不得,亦不舍得罢?
终于是行得疲困了,颜路随意地将倦怠的身体扔在草垛旁,昏然入眠。噩梦般的回忆,犹如海潮一般席卷了他的整个世界……
—————————————————————————————————
“颜司使,中车府令受十八世子之命,请您回去。”一名黑衣男子单膝跪下,行礼道,“此次,不得耽误。”
颜路英眉微蹙,目光掠过下跪的黑衣男子,淡淡地望着不远处妖冶的男子,那是中车府令兼符玺令的赵高。
赵高微瞥一眼颜路,唇角透出一丝轻蔑,声音清冽:“颜司使,既是由我亲自请您回去,再多的借口,且留给十八世子罢。”
不等颜路做任何回答,赵高便转身离去。颜路沉默地尾随其后,他明白,若要彻底摆脱胡亥与赵高,定要回去一趟,尽管这一趟,很可能再无生还的机会。这,原是他拒绝赵高带来的后果。
那是数年前,赵高命人寻到了他,只道是十八世子需要人辅佐。最受嬴政疼爱的胡亥,居然有意当皇帝么?且那时的胡亥不过少年,显然,这是赵高意欲掌控朝中大权的目的,严苛的律法条令皆由赵高过目,若是江山交给了一个傀儡皇帝加之惯用严酷刑法的赵高,只怕不知又有多少人受害了。本就民不聊生的天下,只怕愈加生灵涂炭了。
至于为何一定要找寻颜路不可,不为别的,只为那柄湛卢剑。这是一个剑客盛行剑名盛传的时代,诸多剑客诸多名剑。《庄子说剑》有云:剑分庶人之剑诸侯之剑及天子之剑。自春秋至战国以来,以剑为生的人不胜其数。
颜路并非孤胆剑客,却是唯一一个拥有过两柄名剑的人。已断的承影,现持的湛卢,居然是同一个主人!问与何人,皆不会相信颜路仅乃文弱书生!
湛卢,可谓天子剑。
有道是: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
不论传说真与假,欲掌握天下政权之人,总会将所有不利于自己的可能性一网打尽。这道理,颜路岂会不明白?即便是自己将湛卢献上,亦无法轻而易举地脱身于这一场即将来临的宫廷政变。
恢弘的宫殿,立着一名及冠之年的男子,黑底金线的华服,与素白之衣的扶苏截然不同。棱角分明的脸廓却是透着几许昏昏欲睡的神色,懒懒地问着:“颜司使,许久不见,可还安好啊?”
颜路行礼道:“承蒙世子抬爱,一切无恙。”
胡亥亦不废话,直接将所有事交与赵高:“我的意思,赵府令明白,至于你的回答,看他是否应允。退下罢。”
颜路自是料想到这一出的,见胡亥不过是赵高给世子的面子而已。如何对付赵高,方是最费工夫的。赵高果然不肯轻松地放走颜路,回到府中,只问了颜路一句话,然,却令颜路有些措手不及。
赵高轻辍淡茶:“听闻颜司使于小圣贤庄时,常观天象,不知算出了什么?”
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