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了,而今日这名男子,颜路并无太多认可。现今的天下,人心间均有一层薄幕,城府不同,幕的厚度不同。对于一个陌生人,却是如此热情。盏儿,我是应责怪你胡闹,还是心疼你付出?
然而,她真正想说的,颜路似乎永远不会知道,又似是了然于心:我想离开小圣贤庄,免得我不甘心,免得你为难,免得总是对张良愧疚不已!所以,哪怕嫁给一个相似的温柔的、陌生的男子,亦是无怨无悔的。如此,若可以令张良死心,有何不可?好罢,颜盏只能嫁与那个叫做后溪的男子……
颜路似乎读懂了她眸中那份坚定的神色,却是不开口。那样纯粹坦荡的爱慕之意,尽管努力地藏于眼底,亦是显露无遗。颜路只道:“此事,不必再提了。”
颜盏咬了咬下唇,只得跟从颜路上了马车。
望着天边那一轮幽月,颜路脑中尽是“妹妹”那双隐隐藏着男女之情的眸子。他看得出,她深知此情不该,方如此努力地掩饰。而今日之事,更是令颜路惆怅万分。
一声孤鸿的悲鸣,响彻云霄。寒风瑟瑟,思绪却不敢混乱。
张良见到两名少女均睡熟了,拉住车幕,扯着颜路去一边。
“师兄,盏儿喜欢你,对否?”张良淡笑着,随意问道。
颜路叹息:“你亦看出来了?”
张良勾了唇角,轻笑道:“师兄准备如何处理此事呢?”
颜路敛眉沉吟道:“待其及笄,嫁与后溪罢。且这原就是后溪离开小圣贤庄时候的交代。”
张良不再笑,正经地轻声问:“若她并非师兄之血亲,师兄可会喜欢她?”
颜路望了望张良,仰首望着已然阴云密布的天空,道:“不会,因为绝无可能。我心中犹如明镜,何须如此假设。”
张良自嘲道:“终究,盏儿心思不在我身啊!”
颜路轻声道:“之然是个不错的女孩儿。”
张良戏谑地看向颜路,轻笑:“那么,师兄去追求罢?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颜路似乎被噎住,轻声道:“休要胡言!”
张良不禁乐了,他向来喜欢拿颜路逗乐,望着颜路尴尬的表情,心里更是奸笑啊!片刻,张良正色道:“师兄,恐盏儿即便嫁与他人,亦是相思无解,莫要同妙菡公主那般才好!”
颜路闻得此语,更是担忧,轻声道:“此事,别无他法了。若是将其留于小圣贤庄,只怕更是……何况,后溪是下定了决心,非要盏儿不可!”
两人皆是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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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小圣贤庄,冬季的第一场雪便窸窸窣窣落下了。
伏念撑着伞,面无表情地在门口站立良久,身旁的两名弟子各自撑着一柄伞,手中抱着一柄伞
伏念将自己手中未撑开的伞递与颜路:“盏儿身子如何了?”
颜路接过伞,浅笑道:“已痊愈了。师兄可还好?”
伏念轻声道:“我素来健壮。良身弱,他还好罢?”
颜路颔首沉吟道:“嗯。尚可。”
张良与颜盏分别接过了弟子递上的伞,雪花急急地坠落,打在伞上煞是好听。
待两名儒家弟子离去,伏念对颜路轻声道:“现下,盏儿有闲聊的女伴了。”
颜路带着询问的眼光望着伏念,伏念不开口,只是望向了横槊阙下站立的少年。
那名少年跑到伏念身边,轻唤了一声:“兄长~”
颜路与张良皆是带着讶异与好奇地望了望伏念,少年对着颜路张良分别行礼:“见过二当家,见过张良小弟!”
张良唇角抽了抽:“见过伏姑娘。”
只见那人笑道:“我虽乃伏兄长之妹,却并不姓伏。”张良愣了,闻其又道,“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张良遂意会,行礼道:“莫薇姑娘亦是才女呢!”
莫薇回礼道:“不敢当。”
原来,这莫薇乃伏念姨母的侄女,算是远亲。只是源于姨母家未有一子,且莫薇翁母早已离逝,姨母便对其极为宠爱,视若己出。眼见着魏国危机四伏,姨母别无所托,只将莫薇交付与伏念。
颜盏在一旁并未开口,仅是发着呆,一股冷风夹着雪花灌入口中,不由地轻咳起来。
伏念命其入了屋内,亲自倒一杯暖茶递与她。
莫薇见了,有些醋意:“兄长原是如此会关心人呢!”
颜路与伏念正欲开口,却闻颜盏端着茶盏递与莫薇,轻笑道:“莫姐姐,我借伏兄长的茶来敬你,莫怪。”
莫薇微怔,接过茶,轻声道:“你便是颜盏了罢?怪会哄人的呢!”
张良唇角微挑,笑得有些讥诮:“同为师兄之妹,差距甚远呐!”
颜盏望向张良,已知他言下之意,为了给莫薇面子,对颜路道:“兄长,盏儿回风雪小筑了。”
郯、莒都是齐国城镇,与即墨一样。
☆13、不堪人事日萧条
遥仙阁。
颜盏凭栏远眺,望着雪花一片片落下,心下一片凄凉。
张良轻声道:“盏儿,你喜欢二师兄,甚至宁可嫁与陌生人,亦不愿留在小圣贤庄的地步了么……”
颜盏轻笑着,不回头:“是。明知不可以而为之,所有的痛苦皆乃咎由自取。”
她却更想说:只可惜了这具身体的主人,因我这样一个执迷不悟的人而丧命。
张良轻轻环住她的纤腰,在其耳畔吐气轻柔:“我喜欢你,为何你偏喜欢二师兄……”
颜盏有些许诧异,回身怔怔地望着已高出自己半个头的张良,那双墨黑的眸子满是无奈与不甘,就这样深深地望着她。
她低眉,一边说一边轻轻掰开那双手:“你会遇到那个命中注定的有缘人,那个,才是你之妻,并非我。”
张良更是加大力度抱紧了她:“是么?若你答应嫁与我,便是我妻了,是你不肯嫁!”
颜盏想推开张良,奈何其常年习武,臂力根本容不得她反抗。她软语道:“张良,我有婚约,不可能的。”
张良轻声笑了:“呵呵,你若愿嫁与我,我自有办法将后溪的嘴堵上。你不肯而已!”
她低眼,道:“颜后两家之事,并非如此简单。若我不嫁,会……”
张良望着她面色顷刻便染上一抹悲凉,不由心疼,亦更是好奇:“会如何?”
她将头埋得愈深了,近乎贴到了张良的胸膛。张良微微一颤,抱得愈紧了,她有些吃痛,双手搭于张良肩上,欲推开张良。
张良忽地松开手,笑道:“你这般厌恶我么?”
她依旧低首,怔怔道:“不。是盏儿无福。”
她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么?张良似乎有些愤恨,硬生生扳起她的下颌,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吻上那双柔软的唇瓣……
颜路上了阁楼,不见亲妹,前往潞络园,仍不见踪影,有些微担忧跃然眉梢。而,当他来至遥仙阁,却见两人正亲昵地拥在一起,有些愕然。不,确切地说,是张良在强吻颜盏。
颜路轻唤一声:“良……”
张良松了手,望了望颜路,又望了望颜盏,轻声道:“我情绪不稳,行为过激了。抱歉。”
颜路皱眉,严肃而无奈地责备着张良:“良,怎如此胡闹!”
张良轻笑道:“呵,师兄,莫不是要良娶了盏儿?”
颜盏轻抚胸口有些娇喘,面色已有异样,极力用平静地声音道:“不必。”
张良骇然,他远未想到颜盏的身子已然弱至此等地步。还未开口,便见颜路温柔地抱着颜盏,即刻按住颜盏的穴道轻柔。随后,抱颜盏躺于榻上,命张良出去,仔细交代一番方下了阁楼。张良望了望面色渐转红润的颜盏,下楼,于院中站立。颜路随后出来。
两人来至遥仙阁。
颜路轻叹:“良……”
虽只一字,却是搅得张良心中不是滋味,张良面色凄然:“我于盏儿眼中,如同笑话一般罢?”
颜路抬眼望向大海,淡淡道:“盏儿从不取笑他人。”
张良似回想起来,忧虑跃然于眉:“师兄,盏儿的身体,怎如此孱弱了?可是上次的病而致?”
颜路眉心紧蹙:“嗯。上次的病使得她心脏血气亏损得厉害,偶有的抽痛亦是此故。”
张良咬了咬下唇,自责道:“我害得她又受苦了,方才她面色迥变,真是骇到我了。我不该!”
颜路回望着他,道:“良,盏儿终是要嫁与他人的。你此等伤神又是何苦呢?”
张良不作声,只沉默地望着海面……
……
许久,张良不解:“师兄,为何盏儿非嫁与后溪不可呢?虽然婚约不可废,然,可以想其他的办法。诈死可好?”
颜路微笑道:“之后呢?”
张良噎住,片刻,即道:“之后,她若不愿留在小圣贤庄,可去往别处,何必非要为难自己呢!”
颜路无奈地笑了笑,摇头道:“良,我未告知你,盏儿身上被种了一种药,若非真死,药香不散。这诈死逃婚的办法,不可行。再者,良,我希望她可以醒来。”
张良对于颜后两家的事情不予细知,自然,有些办法显得幼稚可笑。他颓然地望着颜路:“师兄,那药可会伤及盏儿?”
颜路轻声道:“是护身的药,只添了香药而已,并无害。只是,现下她身子弱到了极致,恐其……”
而后,两人皆是沉默……
“子路先生,兄长请先生去一趟泰阿阁。”莫薇身着儒服,微微行礼。
颜路跟从莫薇离开……
张良只觉心如死灰般绝望,满怀悲戚地回到自己的逍遥居。去了醉篁轩的后院通往的山麓,仰首立于瀑布下,任寒冷的冬水麻木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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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明月似乎显得尤为静美,皎洁清亮。
而冬日的骄阳,无力地洒落地上。原本就有些寒冷的冬日,偏遇上转瞬而来的乌云,忽地落起雨来。这雨,似是提前预兆的一场灾难般。这场灾难过后,张良终是放弃了对颜盏的心思——原来……我,当真是未有能力照顾好盏儿;我,当真会伤到她……
……
“盏儿,今日瞧来精神尚可,我来教习你熟悉经络穴道罢!”
颜盏闻得颜路此语,不由惊异。她莫名地望着颜路:“为何忽地要交习我医理?”颜路淡淡道:“日后,许会用到。”
颜盏不明所以地望着颜路,他的眼眸中除了平静,还另有一丝惋惜。医术,原是用来救人,现下,却要教习盏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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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冬天便结束了,入了春,天气却仍是有些冷,但阳光一直甚好!
教习颜盏医理已经有些日子了,颜路淡然地望着颜盏,轻声道只问:“今日,来试试施针罢,不多,仅是四处穴位。”
她惊了:“我?施针?对谁施针?”
颜路郑重地望着颜盏,道:“以我身来试验罢。”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颜路:“你……不……这……”
颜路坐于阁楼上,严肃地盯着即将及笄的“妹妹”,道:“医者,可医人,可害人。若非那日见着……良强吻你而引得你惊悸气喘,我亦不会出此下策了。待结束后,我会解释你全部的疑惑,包括颜后两家,甚至我与田彧公子之间的关系。此法不合礼数……抱歉。”
她怔怔地望着颜路,却只见颜路解开儒裳,沉吟道:“开始罢。”
待颜路说出那四处穴位时候,她彻底惊慌无措了,居然是后人称为“36死穴”的其中四处:鸠尾、期门、肺俞、志室。
颜路心下沉吟:想必是自己方才面色太过认真,以致她乱了阵脚罢?继而,颜路递上一抹风轻云淡的笑容,温和安抚道:“无妨的,力道适中便无碍,不必担心。”
她快要急哭了,颜路这分明是在拿他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自己虽知穴位所在,却从未施过针,而这四处偏又是要害!对面跪坐的,是自己深深喜欢的人啊,若是有什么意外,自己宁肯去死!
静默一刻,颜路问道:“可还记得此四穴位于何处?”
她点点头,道:“记得。”
是的,她记得——鸠尾穴,位于脐上七寸,剑突下半寸;期门穴,位于乳下两肋间当第六肋间;肺俞穴:第三胸椎棘突旁开1。5寸;志室穴:第二腰椎棘突旁开三寸处,命门穴旁开三寸。
然,她亦深知此四处若自己下手重了,后果,亦是极其严重的。
“那便安心罢,不会有事的。我相信你,你亦要相信自己!”随即,颜路笑得更是轻快,“你不会要我死的,对否?”
她哭了,为何如此逼迫她呢?颜路从不会如此,这究竟是为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