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人观躬身立在门口,楚王吩咐着:“明日使人将此处打扫干净,房屋好好修膳一番,一日三餐,精细服侍,莫要短了饮食。”
寺人观躬身应诺。
想了想,楚王又道:“将那锁链去了吧。”
转身大踏步离去。
允儿心中早己明白了这是何人,这两世加起来二十年,都不曾知道楚王心中埋藏了这许多年的巨大秘密!
紧紧跟随在后,回望那隐藏在高草之中的黑黑小屋,隐隐透出一点点光亮,心中不再惧怕,而是充满了震惊和怜悯。
回到流观阁,楚王一语不发,以手支额,坐着不说话。允儿摒退左右,上前搂着楚王,楚王伸出手臂,紧紧环住允儿的腰,将脸埋在允儿胸前,一动不动。
允儿渐渐感觉到胸前隐隐温热,心中一震,手臂却更紧地搂着楚王,轻声地说道:“大王想哭就哭吧,允儿一定帮大王把和氏璧找出来!”
楚王不语,二人就这样抱在一起,静静地坐了许久。
第二日,允儿起身的时候,楚王早己上朝去了。
梳洗用膳过后,允儿令齐奚将如玉带来。
如玉也消瘦了一大圈,白衣不知在何处染了脏污,灰一块花一块。头发蓬乱着,进门便跪下哭求:“夫人请饶过奴婢的妹妹吧,我姐妹二人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公子无毒的阴谋。”
允儿静静地看着如玉,这一张梨花带玉的娇颜,放在另一个人身上,却只是凛然的表情。
慢慢开口道:“说吧,你们姐妹二人,究竟是何来历?”
如玉不敢再隐瞒,抽泣道:“奴婢乃是大秦将门之后,先父便是孟起,因当年与楚国在荆玉关战败,被秦侯所疑先父与楚王勾连,奴婢全家被抄,我姐妹二人被充入宫为婢。”
“一次,宫里的奴才欲对奴婢妹妹银雪不轨,为银雪所杀,秦侯便要将银雪杖毙,被客居宫中的无毒公子说情,秦侯便饶过银雪一命,奴婢姐妹二人,都十分感激无毒的救命之恩。”
“这一次,无毒公子返楚,秦侯点名将奴婢姐妹二人送给大王,临走前叮嘱我等,务必要装作不认识无毒。至于无毒公子回来要做什么,奴婢姐妹二人真的不知情啊!”
如玉连连叩首,泪如雨下,口中求着饶。
允儿拨弄着指甲,叹了口气道:“你若不说实话,我也救不了你。秦侯派你姐妹二人来楚,便真是只是送美人这么简单吗?”
如玉哽咽着,又小声说道:“秦侯令奴婢留意着大王的举动,如有消息,便传信给他。”
允儿点点头道:“这就对了,早点说实话,我也可早点向大王求情,放银雪出来。那你说来听听,你是如何给秦侯报信的?”
如玉怯怯地抬头,小声说道:“奴婢若有信要传,便将消息放在西苑黄石山附近的一个小洞里,自会有人来取走。”
允儿向齐奚递了个眼色,齐奚理会转身出去。允儿又问道:“前来接应的是何人?”
如玉摇头道:“这却不知,奴婢并未与此人碰面。”
允儿看着她,冷冷地问道:“最近一次,你放了什么消息出去??”
如玉抿抿嘴角,胆怯地小声说道:“便是前日妹妹银雪被夫人囚禁。”
允儿心中算了算,又问道:“接应的人一般何时来取信?”
如玉老实回道:“一般三五天内便会有人来取走,同时会放秦侯的指令于洞中。”
允儿笑笑,端起案几上的茶盏,轻轻抿了抿,问道:“秦侯给过你什么指令?”
如玉脸上一红,声如蚊蚋,回道:“秦侯催奴婢去色诱大王。”
允儿笑笑,凝视着这张娇颜,问道:“那你可曾去了?”
如玉摇摇头,声音越来越小:“大王一直是歇在流观阁的,奴婢……奴婢不曾找到机会……”
室内除了允儿和如玉,再无旁人,允儿起身,走到如玉面前问道:“你可知无毒可有什么贴身之物,交与银雪保管的?”
如玉仔细想了想,回道:“并无。我姐妹二人自入宫后便与无毒公子再无联络。”
允儿点点头,蔼声说道:“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再想起什么,便立刻来报我。我知你姐妹情深,明日我便让齐奚送你去见见银雪。你也好生劝劝她。”
如玉大喜,连连叩首:“多谢夫人,奴婢一定好好劝说妹妹,如她有什么知道的,便来报与夫人。”
允儿笑着点点头。
齐奚回来,向允儿禀报着:“奴婢前去查看,确实黄石山下有一处小洞,里面如玉放的消息已经被人取走,洞中空无一物。”
允儿沉思着,问道:“可曾看到其它的异样?”
齐奚伸出手,手中绢帕上托着一块泥巴,说道:“奴婢在小洞附近的石级上,看到了一个脚印,脚印中间,粘着这块泥巴,奴婢见其与黄石山附近的泥土并不相同,便抠了回来。”
允儿细细地看着,对齐奚说道:“且悄悄地去查,莫要打草惊蛇。”
齐奚应诺。
☆、第62章 寻璧
传世玉璧不在宫中,这是个惊天的秘密,楚王那日带了允儿见到了莫敖,允儿便知,自己是楚王真正信赖的人。正因如此,才感觉到肩上的责任有多重。暂时无法撬开无毒和银雪二人的嘴巴,便要想想别的招,二人会将玉璧藏在何处呢,允儿沉思着。
流观阁丢了件宝贝,楚王赏给襄夫人的绝世东珠不见了!齐奚浣纱等人都被责罚,在流观阁庭院中跪了一溜,襄夫人大发雷霆发了话,令司宫搜宫,就是挖地三尺,也要将东珠找回来!整宫震动,宫人们都在悄悄地议论这件事,谁敢去偷襄夫人的东西,真是胆子太肥了,况且那是襄夫人最爱之物,难怪平日里从不苛责下人的襄夫人会如此震怒!
宫中于是真的挖地三尺,环列之尹也带着郎卫在宫中细细地搜察着,就连老鼠洞都不放过,宫中一时人人自危,各自翻检着自己的物品,生怕一时被谁嫁祸。
流观阁内,齐奚浣纱等人跪了小半日,允儿便令她几人进来。
见齐奚脸上渗出的细密汗水和晒的略略发红的脸,允儿暗暗心疼。
浣纱进门便跪在地上,哭道:“求夫人饶命,奴婢确实没有见到那东珠,奴婢所有的东西都在厢屋里,请夫人明察。”齐奚不语,只是低着头。
允儿点点头,温和地说道:“尔等都是我贴身的忠仆,我自是相信你们,但东西不见了,你们几个必定是难辞其咎的,尔等先回房去吧,这几日好好歇歇,我定有定夺。”
几人听得这几句话,松了口气,料想纵然宝物丢失,夫人也是相信自己的。便互相搀扶着告退。
屋内只剩下了允儿一个人,允儿走到榻前,踮起脚尖去掀开绡帐的一角,横梁上赫然放着那颗镶了东珠的玉笄!轻轻取下来,在手中把玩着。
……不如此,便不能名正言顺地搜宫,……不搜宫,便无法确认玉璧是否在宫中。
叹了口气,要是在这宫中寻找一块四寸见方的玉璧,如同大海捞针。但是不如此,则更是希望渺茫。不到万不得己,楚王不欲对无毒用刑。如果再找不到,便只有对银雪……
长叹一声,心中也着实不愿对这个女子用刑。大泽行宫一路,银雪出手相助的几件事,还是让允儿心中感激的。只是在这玉璧的事情上,如果她坚持替无毒隐瞒,便也是死罪难逃了。
找了三日,一无所获。自从襄夫人晋为正夫人以来,在越夫人的协理之下,后宫秩序井然,宫纪整肃,并未有作奸犯科之事。越夫人也是头一次见到襄夫人如此大发脾气,本打算将上次所说的宫人盘点之事禀报襄夫人定夺,看如今之势,暗想再等等也好。
如玉去牢中见过了银雪,虽未动刑,但银雪却病的厉害。在狱中高烧不止。
神志不清之时,见如玉走进来,银雪努力地睁大了眼睛,干干的嘴唇一张一合着,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来。如玉见她几日不见便瘦成了一把柴,心疼地扑过来,接触到肌肤之时,觉得她遍体发烫,立刻去叫狱卒,央求着给点水。狱卒不耐烦地喝道:“今日己经给过水了,如何这般罗嗦。”
如玉无奈,褪下手上的镯子递于狱卒,再度央求着。狱座掂了掂镯子,满意地放入怀中,顺手抄起一瓮水丢给如玉,口中仍然不耐烦地催道:“快些快些。”
如玉含泪给银雪喂着水,银雪口干至极,摸到了水便大口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一口气饮尽了这一瓮水。
神思清明了点。如玉眼中落下泪来说道:“你这是何苦,那个无毒,至于你这般为他?”银雪凝视着如玉,长叹一声:“我死不足惜,只是连累了姐姐。”
如玉拭着眼泪,劝道:“莫要再执拗了,那个无毒是否有东西交给你藏起来了?快交出来吧,夫人心肠好,必定会放了你的。”
银雪望着她半晌,摇头道:“不曾有。姐姐莫要再问我了。”
如玉又气又怒,看着银雪消瘦苍白的脸颊道:“你我父母早就不在了,这世上只剩下你我姐妹二人相依为命,你不顾惜自己,也不要拖我下水,你一句不曾有,我却如何向夫人复命?”
银雪心中如同针扎一般凉透,嘴上微微笑着:“是我拖累了姐姐,银雪对不住你,你且回去向夫人复命,说我并不知无毒之事,也没有帮他收藏任何东西。姐姐若恨我,……便……权当没有我这个妹妹吧,生死由我,……姐姐今后也不要再来了……”说着,脸儿别过去,不再看如玉。
如玉起身,跺着脚恨道:“你呀你,怎得这般糊涂……”
允儿听了如玉的回报,又陷入了沉思,银雪不愧是将门之后,一身傲骨。但这玉璧迟迟找不到,恐夜长梦多,如今还不知秦侯是否知道无毒手中有这玉璧,时间长了,恐怕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
楚王下朝来,允儿摒退左右,细细地将这几日的进展禀报着。楚王皱眉问道:“夫人对此事怎么看?”
允儿迟疑着说道:“妾身怀疑银雪是知道无毒将玉璧藏在何处的。只是她对无毒太过忠心,无法撬开她的嘴巴。妾身将她拘在牢中,虽然不曾用刑,但她染疾,又无人照料,这等情况下,仍不开口,妾身也不知该怎么办了。现在用刑,轻了只怕她不会开口,重了万一死在牢中,妾身担心这玉璧再难现世了。”
楚王点头,沉思着:“无毒更是什么都不肯说,寡人也头疼的很。为了找出玉璧而对王兄用刑,这个罪名只怕将来流传出去,宗族人会诟病寡人。”
允儿蹙着眉,问道:“大王,何不先答应了无毒,许他二座城池,换回玉璧?”
楚王深深叹了口气道:“只怕没那么简单。无毒在秦国藏了十年,秦侯肯收留他,岂会毫无条件?绝对不会只要两个城池那般简单。”
“无毒一旦接管了弦黄二地,与昔日臣子勾连上,就会在朝堂上有所影响,到时再有秦侯在背后支持,里应外合,只怕会有无限的麻烦。”
……
左也不行,右也不好。允儿一时语塞,不知再该说什么。
楚王叹道:“寡人最担心的是夜长梦多,现在僵在这里,如果秦侯知道无毒怀璧其事,这时便该有所动作了……”
允儿见他忧心仲仲的样子,便微笑着安慰道:“大王莫急,眼下宗族尚不知玉璧之事,上万甲士又只听大王调遣,暂时还未到千钧一发的时刻。妾身明日去荆山浮屠塔祭拜仙人,求仙人早日助大王找到玉璧。”
楚王握着允儿的手,点头道:“有劳夫人了。”
第二日,允儿便动身前去荆山,临出发之前,犹豫了一下,令医人前去狱中给银雪诊治。如玉感激的涕泪纵横,连连叩首。允儿看着她,并未说话,转身登车而去。
荆山秋色正浓,万里层林尽染,远处山峰上流水如白练般悬挂在山壁上,雾气浮动,宛如青纱。红黄绿的叶子层层叠叠,将整个荆山装点的缤纷斑斓。景色依旧,却物是人非。
山中的清风吹来,吹动着允儿头上戴的幕篱面纱。
允儿下了车辇,照旧自山脚与众人拾级而上。
慢慢地走了半日,便到达了上次与射父相遇的巨石台边。允儿走过去,在巨石上坐下歇息,手抚石台,想起了初雪。
初雪,秋夔二人离去已经有三年。还记得初雪临走时带走了灵耳,言之凿凿地说道一定会回来。如今却也不见她传个信回来。允儿心中暗暗怅然,若有一天再见面,一定狠狠地揪揪她的耳朵!
秋夔倒是常寄信来,如今在晋国锦衣玉食,一年前诞下了小公子,这是坚的独子,也是嫡长子,秋夔在宫中是正夫人,坚对秋夔极好,继位后也并没有纳新人入宫。诸侯国之间,晋楚二位夫人的交情最好,也都是国君独宠。晋侯与楚王,又是诸侯中年青有为,英俊不凡的人物。是多少女人春闺梦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