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儿心想,岛上无趣,这倒是个不常见的新鲜事,睡了一个午后,也正想出去走走,便问道:“庖厨们在何处捕鱼?”
撷英回道:“就在吟风馆几步之遥的草洼处。”
允儿心中一动,吟风馆正是妸姒的住处,想了想,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当即使齐奚去请秋夔和初雪同去。
齐奚应着,犹豫了一下:“夫人要不要先用了晚膳再去,这鱼放凉了不好吃。”
允儿向外看看,天色渐渐暗下来,暮色四合,说道:“且先去看看,回来再吃。”
行至吟风馆的一路,见有许多人拎着木桶,笑吟吟地走在路上,见到允儿一行,急忙行礼并笑嘻嘻地将打来的鱼给允儿看,允儿看向桶中,里面满满地装着许多条大鱼。
吟风馆的大门紧闭,十分安静。
绕过吟风馆,走到人多的那处洲头,只见水草丰茂,银色的鱼鳞在清浅的水洼处一闪一闪,众人们正挽着袖子,抓的来劲。见允儿走过来,众人都停下了动作,向允儿行礼。
允儿摆摆手,示意众人们继续,便立旁边看了起来。
那鱼儿似乎多的抓不完。
众人们一桶一桶地捞着,鱼群一片一片地再补上来。
允儿转头望着四周,距离此处十几米远,便是吟风阁的墙,墙并不高,允儿打量过去,比自己大概高出半身的高度。一阵风吹来,十分凉爽,众人们的喧闹声更大了,吟风馆却一直静静的,半分动静也没有,只有墙上几从青草微微地被风吹着。
转脸低声问着秋夔:“你可觉有什么古怪?”
秋夔疑惑地说道:“据说岛上只有此处才是这样,鱼群只涌在这一个地方,似是被诱食。”
初雪看了看四周:“此处距离吟风阁这般近,又是上岛之后才出现此景,必与这公女有关。这公女不吃不喝,只靠御寇来血饲,难不成血不够了,如今改吃鱼?”
允儿心里一动,又看着捕鱼的那处,庖人们装的盆满桶满,纷纷散去,笑道明日再来。
水边渐渐安静下来,众人不语,都静静看着那处鱼群所在。
无人打扰,那鱼群渐渐地自然形成了一个形状,越来越多的鱼涌了上来,累累叠叠,远远看去,竟然是一个巨大的漩涡。
众人骇然。
允儿道:“那涡心处必有古怪!齐奚,速去将护卫官叫来,找几个水性好的,潜下去,看看水下有何物。”
齐奚应了,急忙去找护卫官。
护卫官过来,带了几个水性好的郎卫下水。
天色已暗,几步之内己然看不清楚。阵阵晚风吹过来,竟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郎卫搜索了片刻,上岸禀道:“水下光线太暗,看不清楚。”
允儿问道:“水面距离涡心处距离多少?”
郎卫想了想回道:“约有等身的距离,小人下水后,脚底接触到河床,水便刚刚没过头顶。”
允儿见天色太晚,也确实看不到什么,便只吩咐道:“也罢,明早天亮,尔等便赶紧过来,查清楚水下到底有什么。”
郎卫官得令而去。
回到芙蓉阁,允儿更衣后走到案前,那三盒凉透的蒸鱼还放在那里。
允儿坐下,看向盒中,那鱼汤凝固的地方,竟微微透着蓝黑色的光。
允儿心中大骇,令齐奚再掌几盏灯过来。挽袖伸手拿起竹箸,翻起鱼肉,主仆二人齐齐惊叫了一声。
那冷透的鱼肉竟然己变黑变蓝,在灯光下闪着蓝盈盈的光!
允儿看着齐奚,齐奚张着嘴巴,惊骇地叫道:“怎么会这样!”
允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沉声道:“此鱼有毒!”
看向齐奚:“速去各处传话,不得食此湖中之鱼!”
齐奚急忙起身,使人到各处宫中传话,允儿又使人去太后宫中询问,阿福回话说太后因今日身体不适没胃口,送来的鱼并没动,只进了些清粥。
允儿松了口气,齐奚带着哭腔道:“夫人快告诉大王吧,万一有什么闪失,奴婢们必是人头不保。”
允儿看向秋夔,秋夔点头:“事关重大,我也觉得确实应该禀报大王了。”
允儿叹道:“一旦大王得知,会立即赶回来,那妖女万一再对大王做什么手脚,岂不更坏!”
秋夔奇道:“此女既然可以千里之外对夫人施蛊,欲加害大王,为何不也如此这般?”
初雪想了想:“或者千里施蛊是比较损耗体力的,或者是那妖女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总之,她此番前来,必是不怀好意了。”
几人一齐看向允儿。
允儿挥挥手:“且待明早查明水下之物,一并禀报大王吧。”
夜深了,各处灯火渐渐熄了。
初雪房间的窗棂突然轻轻的敲了三声,初雪从榻上迅速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初雪要点灯,黑衣人伸手止住,自怀中掏出一颗夜明珠,室中瞬间亮起。
明珠映在黑衣人的脸上,一双眸子神色竟柔和了许多,黑衣人伸手拉下了脸上的布罩。
初雪笑道:“阿兄真是出手阔绰,出宫来居然还带着夜明珠。”
黑衣人晒笑:“看来你真是离开的太久了,自己的东西都不认得,此物乃是你宫中的,我临走时去看你的旧物,顺手牵羊拿了出来。”
初雪一怔,拿过来仔细看了看,笑道:“我说这么眼熟,原来是我的东西。”黑衣人看着她:“想要便拿去,也算物归原主了。”
初雪五指并拢,将那明珠轻轻举起,问道:“我要的东西你还没带来,是想用这个来顶了?你拿不来我要的东西,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黑衣人脸色一变道:“答应你的事,我何时没办到过。昨夜本来可以得手了,不想那御寇竟半夜里爬到他妹妹的房间!”
言语中十分不齿:“不想一国太子公女,亲兄妹,竟然会做出如此苟/合之事。”
初雪张了张嘴巴,突然问道:“阿兄可看到吟风馆后面的那处鱼群?”
黑衣人道:“昨晚我便看到,只是夜里看不真切。”
初雪凝视着他:“所以你今夜带了夜明珠前来 阿兄也觉得必有古怪?”
黑衣人点点头:“你随我同去,不必下水,只在岸上替我把风便可。”
初雪看看窗外道:“事不宜迟,已近三更,现在便去吧。”
自包袱里翻出一件黑衣,走到屏风后面换上,又将头巾裹了头面,二人穿窗而去。
吟风阁灯还亮着,窗户透出了光,妸姒正盘坐调息着。胸前黑色的石块隐隐发出蓝黑色的光芒,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活动着,渐渐的那黑石竟丝丝缕缕地伸出几条触角,紧紧地吸附在妸姒雪白的胸前,黑线渐渐渗透进皮肤里,看起来诡异恐怖。
妸姒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片刻,那几丝黑线竟慢慢变红,红彤彤的线越来越粗,黑石冒出了热气腾腾的气,也变得红彤彤。妸姒的额头滴下了大滴的汗。
过了一会,一切如旧,黑石冷却了下来,依旧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垂在胸前,全无半点生气。妸姒睁开眼,起身,走到镜前,摘下了面纱,脸色晶莹剔透,一双樱唇娇艳欲滴,眼睛里眨着水润润的光,嘴角边的喜子似一滴晶莹的血珠,让这张脸蛋儿变得妖媚至极。
太子御寇推门进来,见她如此,欣喜地问道:“妹妹,如今气色好极,想必已经达到和血主心意相通的地步?”
妸姒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道:“如今我就是它,它便是我。”
御寇惊喜交集地说:“妹妹的意思是……”
妸姒看着他,一双妖媚的眼睛隐隐发着蓝色的光,缓缓地开口:“我是意思是,如今不用凭借楚王的势力,我也可以助你登上陈国国君之位!”
御寇喜极而泣,跪倒在妸姒脚边,连连亲吻着妸姒的双脚:“御寇愿今生供养血主,忠心无二,永不背叛血主。”
妸姒伸出纤纤玉手,苍白的似是没有血色,拉起御寇,娇声笑道:“哥哥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一个国君之位而己,有朝一日,我必助哥哥去那天下至尊的位置坐坐。”
御寇紧紧搂住妸姒,吻向她嘴角那血珠般璀璨的喜子:“太好了,如今不必再色诱那楚王,我等便早日返回陈国,早举大事吧!”
妸姒推开他,笑道:“哥哥急什么,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我倒觉得,此处水气湿润,地方僻静,倒是十分有助于我完成与血主的通灵。”
御寇一怔:“不是已经可以心意相通了么?”
妸姒笑道:“通灵乃是最后一步,我师傅至今都未达到通灵的程度,每一个养蛊修灵的人,都盼着能达到这一步。”见御寇面有犹豫之色,妸姒又加了一句:“通灵之后,便可凭心意置人于死地,便是意杀。”
笑意盈盈地看着御寇:“到时哥哥莫说想要做个国君,便是夺了这天下,也不在话下!”
御寇目瞪口呆,回过神来,问道:“不知几时能达到这个程度?”
妸姒沉思着,半晌方才开口:“我有预感,近来身内气血盈胀,或许便在这几日。”
御寇喜不自胜,连连搓着手,叫道:“好,好,我定助妹妹一臂之力!”
这一番话,被墙外的两双耳朵一点不拉地全部听了进去。
☆、第42章 正邪两不立
墙外的那对兄妹,偷听了墙里那对兄妹的悄悄话。
一对十分欣喜,一对相当震惊。
初雪张着嘴巴蹲在墙根下,如泥塑木雕般动也不动。
直至房间里的灯被吹熄了,黑衣人拉了拉她,她才如梦初醒,二人轻轻离去。
月色朦胧,黑衣人拉着她奔到白天的鱼群打旋之处。林风飒飒,夏虫啾啾。初雪与黑衣人立在浅草处,初雪抬头轻声问道:“阿兄,什么是意杀?”
黑衣人挠了挠头,说道:“便是用意念杀人,一念起,想让谁死谁便死。”
初雪大睁着眼睛,惊道:“那可怎得是好?她刚才说还要让御寇去坐坐陛下的位子!”
黑衣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微微笑道:“是谁还倔强着不肯回去见陛下,如今又这般关心!”
初雪跺着脚,撅起嘴巴:“都什么时候了,阿兄还开我的玩笑!”
黑衣人转身负手而立,衣襟随风飘动,也颇有那么一两分俊逸:“我做大周的大行人已经十几年,从未见过这种意杀,只是传闻而己,……然而也不可大意。”
初雪鼻中轻哼了一声:“连你都没听过的,想来那妖女是哄那御寇开心的。”
黑衣人不理她,走到水边,弯腰扎紧了裤脚,向四周看了看,拉着初雪走到近水边一棵树下,树边有几丛灌木,将她藏起。又取出一捆长强,缚在自己腰间,另一头交给初雪,叮嘱道:“你且在这里看着,如有人来,便拽这长绳三下,我便会知晓。”
初雪点点头,蹲身伏在灌木之中,黑衣人走至水洼处,潜了下去。
过了近一顿饭的工夫,黑衣人自另一处缓缓地浮了出来。
手里提着一个包袱,湿漉漉地滴着水。
初雪伸手去接,黑衣人却不让她碰,月光下两条浓眉紧锁,低声说道:“且回你房中再说。”
初雪迅速收了绳索,二人回去。
第二日一大早,初雪便来敲允儿的门。允儿心中悬着鱼群之事,也一夜不曾好睡,早早便起来,见初雪大清早便来,颇有点诧异。
初雪一头蓬乱的头发,眼袋发青,齐奚吃惊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半夜和谁去打架了不成?”
初雪站在门口,请齐奚去禀报夫人,她带来了个重要的人,这个重要的人有件重要的事,要对夫人说。
允儿早己穿戴整齐,听齐奚说着,便径直走到门口。
初雪见允儿出来,便闪在一旁,她背后站着一个黑衣人。
因说是有密事要禀报,允儿将二人带到了寝室,三人对坐。齐奚告退去门外守候。
初雪转向允儿一拜:“我本名婴,乃是大周的公主,宫中排行第九。因些小事负气离宫三年,流浪于各诸侯国间,幸得夫人收留,望夫人莫怪我隐瞒了身世。”
允儿微微一笑,问道:“那你可真的是生出于大雪纷飞的时候?”
初雪咧嘴笑道:“这个确实是真的,夫人这么问,莫不是已经不怪我了?”
允儿看向她,嘴角勾起一笑:“人人都有苦衷,这算什么罪过。你入宫多时,我却从未问起你的来历,便是相信你的为人。但不知今日,为何要与我说的这般清楚?”
又转头看向黑衣人,问道:“这一位不知又是何人?”
初雪说道:“这位便是我的兄长,大周的大行人,常在江湖行走,名季连。”
又低低地补充一句:“这次他便是来找我回去的。”
二人见礼。允儿笑道:“季连公子,令妹在宫中十分讨喜,这样便被你带走了,我却是舍不得的。”
初雪抬头看着允儿,急急地开口道:“夫人,眼下夫人和太后处境都十分危险,我阿兄今日上门,便特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