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在身便回了自己府内,召来下属命他们查清究竟明厚载是不是真得了天花,被幽禁于府内。
穿着紧身黑衣的探子夜探明府,只见明府门前两盏红灯孤零零地在风中摇曳,周围不时有一些可疑的人在周围出没,探子悄悄伏低身子,从其他民房潜开,溜到后园仔细看了周围无人,这才无声无息地翻墙而入,府里静悄悄地无声,只有偶尔打更的更夫打着梆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除此之外,整个明府便似无人居住一般,探子小心地蹑足而行,出了后园,接过了一排房子,才看到人声响动,一间下人房里下人的闲谈声:“你说,咱爷这次的病来势汹汹,是吉是凶?”
另一个仆人叹了口气道:“难说呀,这种怪东西都是上天注定的,有的人就没事,有的人再壮说不定也挺不过去,一命呜呼,不过希望咱爷没事。”
人们对天花是闻之变色,不敢直称“天花”,要么称“怪东西”,要么恭喜地称为“痘娘娘的东西”,探子更加用心听:“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呀,天天被困在这里,出不得府,闷死人了!”
“闷死?闷死也比得了天花强!你小子想出去呀,你出去试试,那天二顺那家伙不过在角门探了探,就被几个暗厉声阻止,要是你小子出去一步试试,看当场不把你烧死!”
接下来,想是两人嫌话题太过沉闷,便说起哪家的妓馆便宜妞又好看,探子便不耐再听下去,又往正房上来,正房灯火通明,映照出正房门口角落里供着的“痘疹娘娘”牌位,门无声开启,两个太医打扮的人蒙着脸,身后跟着一个蒙面仆人,三人都用白布包着手,捧着用过的碗匙和一些衣物还有一些布块从房内出来,在管家的示意下把碗匙丢进一房烧开的锅里煮,又把手上的衣物和布块,连同身上的衣物和脸上蒙布手上白布全扔进火里焚烧,这时有人便递上艾草煮的水给他们冲洗,幸好春天夜里已经开始暖和,这两人一边冲洗身上,一边喃喃道:“娘娘保佑!”
一切收拾妥当,管家上前问道:“情况如何?”
太医面色阴沉,只说了一句:“大吉大利!”
管家明白,道了一句:“辛苦了!”
大家心中明白,意思是没有起色。
探子小心换了个位置,本来跳上正房顶看究竟是不是明厚载重病在卧,只是想到天花的可怕,毕竟不敢上前,只是凝神听这些人对话,管家对房内小声喊了一句:“里面小心伺候,等爷大安了,大家同赏,你们重赏!”
又对还没有去休息的人说:“还不去休息,看明天轮值起不来!”
探子不敢再呆,那燃着的火焰和扑噜噜烧开的水和诡异的气氛弄得现场很有些可怖,忙离开了这个令人心惊胆跳的地方,又一路来到厨房,揭开灶上的锅盖,里面还有一些小豆粥,没有鱼腥生冷荤肉,心里更加肯定了几分,听得外面有人进来,忙从窗口跳出回去复命。
云渡听了探子的报告,在心中反复思考,如果这个明厚载真的得天花了,那么对自己太过有利了,而他从来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如果明厚载并不是真的得天花,那么他到哪去了?探子探查的结果说明这个明厚载极有可能是得天花,眼前大好的机会不能放过,否则他会后悔,在房中反复踱步,想了半夜,拿不定主意,便又把探子叫来仔细把一切细节问了个仔细,特别是探子在厨房里发现的那些粥,还有进出必焚烧穿过的衣服,反复地一问再问,思索了良久,最终还是决定一切照旧,但是要把明府的一切监视起来。
褒若自从得知明厚载病重,不知怎的很是挂心,有时甚至吃饭说话也心不在焉。
“褒若,春衫要做起来了,你喜欢宽袖还是喜欢窄袖?”
“哦,只要能用就行。”
“褒若,吃饭啊。”
“诶,吃着。”
“可是你吃的是你的空汤碗,你的饭一口没动呢。”慧娘道。
褒若回过神来,看到自己果然捧着一只空汤碗吃了不知多久,旁边一碗满满的饭犹在一旁丝毫未少。
常佳看在眼里,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两天吃饭你老是这样。”
“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褒若无精打采地回答。
“没睡好?”常佳道:“昨夜我去看你时,你不过一更天多点就睡下了,还没有睡好?”
“不知道不知道!”褒若烦躁地道:“这阵子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烦!”
常佳有意无意地道:“不知明公子最近怎么样了?天花这种病病得实在恶,一个弄不好……”
没等她说完,褒若把碗一放,跑掉了,留下慧娘和常佳面有忧色地面对面无语。
褒若,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档让他们早点成亲算了,否则要是留下什么不该有的情愫就糟了。”常佳头痛地撑住脑袋,想到云渡和明厚载,不由得呻吟一声:“这三个人啊,真是要人命!当初要是没有答应明厚载就好了,任他把我们的生意都拿去,钱可以再赚,褒若的一生却换不来!”
“别胡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如果没有明厚载,没有褒若的要强出走,哪来今日你们一家三口团团圆圆?凡事要从大局考虑,事情今日成这样,难说上天又给褒若安排了什么路,好玉多琢磨,你说,是不是这样?”慧娘细声慢语地把话掰开来说,说得急脾气的常佳不禁点头。
褒若回到小院,一头撞到床上,将头藏进了被子里,不知为什么烦恼得想尖叫。
“怎么回事?”肃旷从兵部回来,听说褒若今日大有异常,便来看望她,一把掀开她头上的被子,见被被子闷得面色潮红的妹子目光茫然,一把把她从床上揪起来,拽到窗前,一阵清新的春风吹进来,褒若头脑清醒了几分,只是依旧烦躁,恼道:“我睡觉,你把我从床上拉起做什么?”
“看你一副恹恹的样子我就不耐烦!为什么这个样子?”肃旷毫不放松,追问道。
肃旷本来就护短,褒若及常佳、慧娘等人自进王府以来又对他处处关心照顾,女性的关心自然和凌王那种男人的粗犷的关爱不同,给向来缺乏女性温柔、以阳刚著称的凌王府注入一种如母亲般温暖的情感,因而对褒若便更加用心,处处回护。
一家人本来就是互相关爱中,成为真正的一家人,当中若是有一个人幸好,他们都不是爱计较之人,对爱的感觉也很敏锐,所以冥冥之中能成为一家人,真是一种缘分,凌王府刁钻的嬷嬷管事初时还欺王妃是新来的,不免在王府开支上报虚数,或是在每日各房供应的水果点心上谎报虚报,要论从前,凌王哪耐烦那么多,由得他们弄去,自从来了常佳和慧娘,这个家像个家了,也不严厉,但彼此刁奴欺主的事也不再发生,洋溢着一种既温暖又整肃的气氛,让人极是舒怡。
褒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烦,也许是因为奏到了,思春?也许是因为两天没有见到云渡了,想念?
忍不住叹了口气,肃旷脾气本来就躁,抓了抓头发,突然把她按在梳妆台前,抓起梳子梳她的头发,“呀,你干什么!我的头发……我的头发!芜儿菁儿救命啊!”在褒若的哀叫声中,肃旷毫不为所动,将她梳好的一个玉女鬟髻抓下来,所有头发一并挽至头顶,在头顶戴了一个红缨金冠,这是褒若用来扮成男装时用的,看了看,满意了,便冲到褒若大衣柜前,从里面选了一套骑装,往桌上一扔:“快换上!我数到六十,要是没有换完,我就亲自进来帮你换!”
说罢,见芜儿和菁儿还在发呆,一把抓起衣服,往褒若身上一扔,连人带衣往屏风后一拉,“开始数数!一!”
芜儿和菁儿大梦初醒,冲进屏风后,手忙脚乱地把褒若的外衫剥下来,把骑装套到她身上,系带子,整衣襟,着骑裤,好容易粗粗弄了个大概,那位急性子爷已经冲了进来,把褒若拉出来,左看右看,伸手又稍理了理,道:“走,今天随我去武场,让你看看什么叫意气风发!”
肃旷与褒若双人一骑来到操练场,只见尘土飞扬,呼喝之声震耳欲聋,一行行骑兵甲胄鲜明,铁蹄泥土间飞落踏起,带着一片片泥块,雪亮的枪戟,整齐的盾牌犹如一道道铜墙铁壁与刀山剑林,让人望而生畏!
肃旷怀里坐着褒若,眉飞色舞,指着那些将士道:“这是我亲手训练出来的铁甲兵,没有一个孬种,在战场上,都是个顶个的英雄好汉!这才叫男儿!跟随我出生入死的铁血男儿!”
最后一句话,他提声喝出,众将士齐声应道:“为我李国!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园!”
褒若被彻底震憾了,这种属于男人世界的雄风,是她无法相像,也无法企及的,看到这种充满生命希望的战士,还有什么不能迎刃而解?一切困难,都会像他的刀,他们的枪一样,坚定而所向披靡地被斩于马下!
肃旷一挥手,操练场上的人齐齐转身,呼喝喊杀声重新在响彻云霄,毫不为来了一个陌生人而分心,褒若道:“这些都是你的部下?”
“是我的部下,这只是其中的一个部而已,还有的在其他处,”肃旷傲然望着操练的将士:“他们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人,一手在战场上厮杀打出来的生死兄弟!”
褒若是女身,只能看看便回,不能下马和将士们近聊,营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男人的战场,女人不能进入,褒若心生敬意,这样的地方,也只配这种豪气万千的男人们叱咤风云!
从操练场回来,肃旷含笑道:“还烦吗?”
“不!”褒若摇摇头,感觉心胸宽广了许多,胸中郁闷一扫而空,笑道:“大哥,我知道你带我出来的意思,你是要我不要老是盯着一件事看!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多,眼光需得放远!男儿志在四方,女子也当有自己的主意!”
肃旷赞赏道:“聪明,不愧是我的妹子!一点就透!”
二人正走在一条大街,突然听到一阵哭声:“要人命的假银啊!这是我那死去的老伴用命换来的呀!要命啊!老头子你死得不值啊!他们给的是天杀的铅心银啊!不要拉我,我不想活了!老头子,你等等我!”
第七十九章 银光冷剑
二人从马上扭头看去,一家米店门口,一个老婆婆坐在店门口嚎啕大哭,身边放着一个银锭子,地上还扔着一块布,想来是老婆婆用布将银子重重包裹用的,这个银锭子不过三两余,不会超过三两五,可是对一般贫寒人家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钱,褒若听到那老婆婆提到“假银”两字,蓦地想起厚载说过夹铅银之事,现在看到实际真相,不禁一阵心悸,肃旷抱着她一同下马向人群走去,拨开人群见那个老婆婆六十余岁,哭得蓬乱,两眼通红,一双干枯的手在不断地在地上捶打:“天老爷啊,你看看人家给我的银子吧!假的!假的!只有一层薄薄的银皮!你们看!你们看!要不是店小二觉得不对劲,我还以为那家马老爷发了大善心!”
褒若凑上前去,接过那银锭,只见那银锭被切开一个角,外面包着一层雪白的银皮,里面却是一层灰白的铅,那铅显是动了什么手脚,铅与银的比重不一样,但这块假银手上的重量,却和同样大小的银子的重量没有什么区别,足见造假者制造之高。
“我的老头子和我无后,他给人做工,好容易赚了点积蓄,便把它拿来换成银锭子,回来的路上,银锭子从腰间掉到水里,为了这个银锭,他不顾年老下河去摸,谁知道银子是摸上来了,可是他也得了重伤风,为了给他看病,花光了几乎所有积蓄,还是死了!今天我只是拿这银锭子来想换点米,谁知竟然是假货!老头子啊,你糊涂啊!你怎么换了个假银啊!老天不开眼啊!你给人掏粪池,给人挖鱼塘,什么都干,拼了老命地干,最后换来的是这个假硌子!”
老婆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人群中不住发出唏嘘,不少妇人擦着眼泪骂假银贼子,老婆子哭了许久想是累了,也不哭了,只是在地上发愣,米店老板提了一布袋米来劝道:“老人家,哭也没有用了,这米是我送你的,你先提了回去再说罢,只怪现在假银子多啊!我这个月已经收了不少假银子了!”
老婆子全身发软地从地上起来,也不接那袋子:“我回家,我回家找老头子去!这是什么天理!”
没走两步,老婆子突然一头往一边的石柱上撞去,人群一阵惊呼,肃旷身手敏捷,一把拉住她,老婆子哭道:“我的全部积蓄就是这个银锭子,现在也没了,我活着做什么?只是苦了老头子一番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