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手打开食盒的小银锁,里面可以拉出许多隔层,一层层码得严实,什么蜜枣,柿饼,香酥小寸枣,还有腌梨,蝴蝶饼,黄米糕,看得褒若心花怒放,不要说慧娘与常佳的吃食,就连芜儿和菁儿爱吃的东西也没有落下,样样俱是整洁精细,这一路上,褒若没有瘦得太厉害,一方面也得感谢他三不五时地搜罗各种美味小点心,这些小点心伴随着褒若和芜儿、菁儿度过了漫长而无味的逃亡生涯,为惨痛的旅途留下不少温馨的回忆,为褒若后来贪食零食的习惯立下汗马功劳——从此,褒若的手力就再也离不了零食了。
云渡含笑看着一脸馋样的褒若,弹了她一指,褒若额头被磕了一下,皱眉瞪了他一眼:“讨厌!”
两人虽没有说什么甜言蜜语,只是淡淡地交谈,但气氛温馨,褒若突然有种错觉,这个男人似乎是能够相过一生的人,似乎云渡也有这种感觉,一时,两人都有些恍惚,相对无言,直到芜儿感觉不对,过来拉着褒若就跑,两人没来得及最后说什么,便被芜儿拉进预关处排队。
预关处,不出关的人便不能进入了,褒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这些日子来带给她无尽暖意的男人犹站在原地看着她,一身暖黄色的衣裳,像冬日的午后阳光,看得人眼里心里皆是一片撩人的、初夏般的暖意熏暗香意,转了一个弯,一堵高墙遮了视线,便断了彼此的眼波。
那个太过华美的食盒经过关口时,引起了守兵的好奇,被带到一边,勒令打开来检查,并且要他们把身上的包裹都打开来检查,常佳知道他们的意思,从随身包裹里拿出几个三两重的银锭子,借着弯脸拾东西之机塞入一个蒲草垫下,站起身来,又拿了几个铜钱奉上:“爷们每天站关口,辛苦了,这点辛苦钱,当是我们孝敬各位爷们的茶钱,润润口吧!我们前往李国探亲,还望各位爷们行个方便!”
守军心是暗服这位夫人会做人,明面上给的只是几个铜子,过往行人给小费,这是很经常的事,就算上司查起来,也只是几个铜子的事,把那几个草垫子往同伴那边踢了踢,同伴会意,过来首这:“你这个老李真是的,人家几个女眷你也要盘查,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还不快点让她们过去。”
那个守军顺水推舟,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好,既然没什么违禁物品,过去吧!”
几人松了口气,她们包裹里银票可是厚厚一大摞,财不外露,能不被发现自然是最好的。
五人走到关口,便要过桥,这桥是两国公共地,在桥上走的人,只要还没有过桥,便可以随时召回,但只要过了桥,便是李国,中汉国人便无可奈何了,相反亦然,眼看众人要踏上桥面,这时突然听到后面一阵迅猛的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一个人跑过来大叫:“快,上头有令,把那几个女的拦住,那是明海楼的人!”
几名中汉国的士兵大声喝道:“站住,不许动!”纷纷往这边疾追,为首的,褒若心下一阵悚然,正是明海楼的一个领事!
常佳大惊:“快跑!”
五人回头狂奔,对面李国的守关将领人一见不对,齐齐执枪以对,追兵见这几个女子已经跑过桥心,更是叫喊穷追不止,双方情势紧急!
“站住!”后面叫喊。
“快点!”前面鼓喧。
第四十八章 一休万休
“快呀!”
常佳急叫,两个丫头和褒若年轻力盛,跑得快,但是慧娘却柔弱了些,跑在最后一个,常佳回身来拉,已经可以看到追来的人的脸,吓得大叫:“姐姐,救我!”
慧娘一咬牙,把手拉住常佳的手,小脚跑得飞快。
好在这桥不是太长,那几个方才收过常佳银两的人有心放水,其中一个故意跑到一半,唉哟一声倒地,另两个会意,上前扶起,便把不宽的桥给堵了一半,追兵速度不得不稍缓,就是这一宝贵的一瞬,常佳一鼓作气,在最为首的人就要抓到跑在最后的慧娘时,常佳手猛一拉,便把慧娘接进了李国关!
后面的人手就只是空了这么一指的距离!
“站住!”李国的士兵用枪指着追来的中汉国士兵:“进我李国关,便是我李国人,不得无礼!”
褒若得意万分,也侥幸万分,就是这么一刹那啊!就是这么瞬一瞬眼睛。
明海楼的领事重得嘿了一声,转头对褒若道:“少奶奶,纵然少爷有何不是,你们已经成亲,有什么事不能商量,非要这样弃我们少爷而去?这不是让我们明海楼难堪吗?”
他是明海楼的领事,地位远在管事之上,明海楼四大领事,他居三,是以说话语气很是重,有点教训小辈的口气。
“这是我和他的事,我不想多说,今后也不愿多想,只是,现在既然你追到这里了,我们的事也该有个了结了。你等等,我写封信给他,他会明白的。”
有钱好办事,向李国的士后借了笔,褒若亲笔写下一封休书,算是临别作个好事吧,从今往后,你要娶谁,娶几十上百个,都与我无关:“今,夫妻二人:夫明厚载,妻奚褒若,因感情不和,自愿和离,愿夫君从此桃花常开满,暧昧玩尽,精尽人不尽,雨露遍天下!彼此男婚女嫁,两无关也!”
把信折成长条,正好裙上系着一个玉玦,“玦”音“绝”也,正充当离婚见证的大好工具,把信绑在玉玦上潇洒地扔了过去,那个领事眼明手快,抄手捞过玉玦,打开一看,满脑云山雾罩:“这。。。。。。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呀?”
褒若俏脸一沉:“关你什么事!你拿给明厚载看就是了!”
慧娘在一旁看到她写的那字,早就羞得满脸通红,常佳已经麻木了,这个女儿,这种字,就这样吧,也算是一种特色。
芜儿和菁儿身为下人,不能对主人有太多埋怨,但是头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
要说褒若那字,要这位走遍江湖的三领事认清,还是有点为难人,那个“夫”字吧,那一横,说它是蚯蚓也不为过,但是那只是笔划不直而已,要命的是“妻”字,那一个女字底分明只是个菱形框,最特别的是那个“暖”字,那个日字边被独具匠心地画成一个笑脸,只是这个笑脸缺了点眼睛,又少了个鼻子,还有。。。。。。
三领事也是饱读诗书的,什么大草小草狂草,大隶小隶金文,都不在话下,但褒若的字,他愣是没看出来:“少奶奶不愧是名家出身,这一手狂草写得龙飞凤舞,纵放清奇,只是还请少奶奶赐教,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少爷要是没有认清,不是白费了这一手好字?”
“放心,明厚载那家伙认得,你只管拿去。”她的字,也只有明厚载认得出来了。
领事不好再说,只得道:“如此,那属下就拿去复命了,少奶奶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没有了,对了,以后别再叫我少奶奶了,你的少奶奶另有其人,可别混叫。”褒若望着头上大大的“李”字关门,心花朵朵开:“再见了您哪,三领事,哈哈!娘,我们走!”
拉着慧娘和常佳便要走,三领事望着手上一片乌云,叫道:“少奶奶,请慢行一步!”
褒若回过头来,三领事问道:“请问少奶奶,少奶奶这字,写得甚是奇特,意比张旭,趣同怀素,却又有金文之风,隶之形意,属下素喜书法,不知少奶奶师承何家?让属下也好研学研学。”
常佳和慧娘哑然。
褒若却兴奋起来,大有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笑道:“三领事果然是高才,一眼就看出我的字非同一般,不瞒你说,我的字,那是连我的先生也夸的。”——“这是什么?人家闭上眼睛写一百年也练不成你这样的字!”先生说。
“但是他老人家谦逊,所以不许我将他的名字泄露。”——先生说::“将来出去,不要告诉人家你是我的徒儿,便是师徒一场了。”
三领事失落地看着手上的“狂草”,这般连他都猜不透的狂草,爷竟能参透,足见少奶奶与爷的缘分非比一般,他笑着道:“原来如此,那么,将来属下再向少奶奶请教。”
“好说好说。”褒若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没有将来了,给你休书就代表着和你家主人恩怨两分明,从此我也不怨他,他也别找我。
三领事望着褒若等一行消失在李国关门后,反倒笑了起来。
少奶奶,你以为你进了李国就没事了?
“回京!”三领事早有准备,带着手下回到京中。
老太君一得知三领事回来,便召他去问话。
“你这次去,如何了?”
“属下迟了一步,当属下赶到时,少奶奶已经过了交边桥。”
老太君皱着眉道:“这个少奶奶胆子也恁大了!离家出走还走到李国去!明家的脸都让她丢尽了!她可有留下什么话?”
三领事略一沉吟:“有,她说她和少爷各自成家,两不相耽。”
“两不相耽?该耽的了,说得轻巧,只是怕你家少爷不肯,再说要休也轮不她来休。”老太君哼了一声,“要我说,早休了倒好,省得搁在现在,搞得府里一片不安,不提她了,少爷呢?”
“少爷正忙着公事,属下只是不定时接到他的命令,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此次找回少奶奶的事也是属下一手办理。”
老太君又问起厚载和微含的事,三领事一律回以不知,老太君也无可奈何,只得让他去了。
不知微含与厚载此行如何,如今褒若出走,更去往他国,摆明与厚载再无瓜葛,倒是让她有些意料之外。
“这个奚褒若真是那么心气高?”
她喃喃自语,“不,不会。”她又摇头否认了:“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女人不贪图明海楼的权势与金钱?她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引起厚载的注意罢了,当初她那么用尽心机嫁给厚载,不正是为了这一切吗?”
想到此处,心便笃定了下来,这个褒若一定是知道明海楼在李国也有产业和关系,才去的李国,没想到这个褒若心机这么深,倒是小看她了,那个微含恐怕不是她的对手,如果微含真不成倒也没什么,只怕将来这个褒若太过独断,明厚载又过于爱妻,明海楼的大权会旁落到她手里才好,牝鸡司晨,自古皆忌。
正想着,看着庭间天池中央,她的儿子礼睿失魂落魄地拖着脚步走过,衣服皱巴巴的,下摆拖在刚下过雨的地面,就这么从水间趟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你的跟前人呢?这是什么样子!”老太君站在堂前,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礼睿:“一家之主,不就是老婆闹了点脾气吗?弄成这样,跟你儿子一样没羞!”
她重重地顿了顿拐杖:“大的老婆奴,小的老婆奴,真是气死我了。”
“是吗。。。。。。老婆奴就老婆奴吧,总比没有老婆妈的好,可惜我现在连老婆也没有了。”礼睿站在堂前,一身狼狈,从前只要他身上一沾上些水,丽萍就一定会把他拽开,然后拿干净的鞋子衣服给他换,嗔他不懂爱护自己,哪怕他娶了妾,让她一度伤心欲绝,她也没有不管他,可是这次不一样,她前所未有地甩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
老太君看着儿子眼里一片茫然,像失了主人的小狗,又气又怜:“傻儿子,哪个老婆不跟老伴闹个脾气的,脾气闹大了,回娘家也有的,她又没有回娘家,只是去了别庄小住几日,等气过了,自然就回来了,你着的什么急呀,你要是真这么放不下,我明日和你一起去别庄,把她接回来就是了,多说几句好话,女人嘛,一辈子争的是什么?不就是一个面子?”
当年,丈夫纳妾时,她也曾气得回娘家,但是丈夫给足了她面子,命令几个小妾向她磕头问安,又亲自上门来接她回去,她便回来了,男人本性好色,要他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其实难为。想通了。便不气了,只要这个家的女主人是她便行。
丽萍这次对礼睿这么不客气,一方面是从前积怨未发,一方面是受褒若的影响,只要解了她的心结,还怕她回不来?
老太君自信满满,自然而然也给了礼睿很大的信心,眼睛也亮了起来,老太君叹道:“你呀!快去换衣服吧,来人!把爷身边伺候的人各打十大板,怎么伺候的人!”
次日,老太君命礼睿的两个妾全身淡服,不许装扮,素着脸跟车来到月霁山庄,月霁山庄门前十几名彪形大汉把守,见到老太君也只是原地行了个礼,并不上前迎接,老太君见这架势,知道明夫人还气在头上,道:“你们进去通报,说我来了。”
很快的,回话的人出来报道:“夫人说了,今日庄内正在进行大修,内部乱得很,不敢劳动各位尊客,请老太君们回吧。”
“放肆,你这个通报的下人没有说清楚吗?来的是她的婆婆与丈夫,哪来的客?!”
“小的禀报过了,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