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睿,不要问他们了,他们是小辈,总不好叫他们开这个口,我看你与丽萍夫妻缘分已经到头,还是当机立断的好,你还要犹豫到什么时候!”老太君重重一顿拐杖,只吓得明礼睿低了头不作声。
褒若吓得拍拍胸口,这个拐杖是老太君重要的摆威风的道具,拐杖一出,平添多少利害!明厚载在她背上拍拍,示意不要怕,老太君瞥了两人一眼,有些不习惯看到这样亲热的场面,眉头攒起两个疙瘩,只是想到刚才得罪了慧娘,便忍下不说。
明礼睿正在心中进行激烈挣扎,明夫人当着客人的面在家中这样发威,一扫他这个的威严,且回来这么久,也不与他同房,不要说同房,便是好声好气地说话也没有几次,让他很是失落,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样的明夫人让他眼馋,让他向往,这样的迷恋让明礼睿扛着老太君的旨意拒不执行,老太君见他还是那样死气沉沉地不吭声,怒从心里,大声道:“这样的恶妇,有什么舍不得的!今日我把话摞下了,她不走,我走!”
明礼睿惊抬头:“娘!”
老太君站起身来昂然道:“明日早饭时,若是不拿出休书来,我走!”
“娘!”明礼睿上前要抓老太君的衣袖,老太君手一甩,愤然离去!
“爹,您好好想想吧,儿子无话可说了。”明厚载挽起褒若的手也随之离去。
既欲留住妻子,又舍不得家中的美宠,明厚载已经看得再清楚不过,爹与娘,确实不适合。
次日早饭后,老太君严厉的瞪着明礼睿,明礼睿心情沉重的看着对面的妻子,见她一脸不耐烦,对一个妾送来的茶显得很不满意,一不小心,自己手抖了一下,却把那妾一推:“造反了?”
明礼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丽萍,我有话对你说。”
他的声音夹杂着复杂的情绪,有一种困惑,有一种不舍,更有一种心痛。
“你们先下去吧。”明礼睿对老太君与明厚载与褒若道,明夫人有些了然,端正了身子,静等他的说话。
厅堂再无人,明夫人与明礼睿相对而坐,明礼睿艰难地自袖中取出那张休书,仔细看了一遍,递到明夫人手中,“对不起,娘逼得紧。”他苦笑道。
明夫人看到休书,一惊,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内,抬起头来:“你给我的?你怎么突然这么想?”
从前老太君那样逼着他,他拒不肯执行,怎么儿子一回来,一夜之间他就变了主意?
“你现在这样很好,比从前好。”明礼睿低下头不敢看她:“我想你离开了明府,会活得很开心。”
明夫人看着那张休书,没有其他关于她不好话,没有什么:“某妇。犯了什么罪,七出之中哪一条”,上面只道:“明礼睿之妻张丽萍,因与明礼睿八字不合,恐碍夫家之风水,自请求离去。”
这是他最后的关爱了,婚后的自私,婚后的懦弱,只有到了分离的时刻,才作了最后的维护,他人很好,但是只可做朋友,他会体贴人又温柔,把盏论道共听曲,他会是最佳人选,但作夫君,他远远没有保护女人的能力,可惜,这个觉悟来得太迟。
“三十年夫妻,一纸休书。”明夫人接过休书,深深望着他:“从此我们两无欠了。”
但是他还是欠了她的,欠了她三十载光阴,欠了她被伤了的真心,那伞下少女再也回不来了,她不过才四十岁,还是如葡萄成熟的年龄,散发着一种让人着迷的成熟气息,只有真心爱她的男人才感觉得到,些一别,各自前程。
往事不需提,从此过矣。
“你们进来吧。”明夫人坐在椅上,手上纸瑟瑟而动,晨光下,她的神色既平静,又复杂,一束阳光照得她半边脸似透明,她抬头看着走进来的老太君与明厚载和褒若,扬了扬手上的黑字白纸:“一切都结束了。”
她浅浅地笑着,狂态尽敛,腰间一条一掌宽的腰带束得她纤腰如柳,她静静的向后靠在太师椅上,放松下来,那太师椅硬朗的线条越发把她衬得柔弱,她抬头的掠鬓边发丝,对明厚载与褒若微微一笑,对老太君道:“从此,贵府平静了。”
“你……”没有一个女人被休后,还能这样镇定,老太君一时也摸不准她是什么意思。
“老太君,这些日子以来给您添麻烦了,”明夫人对老太君道,小心地将休书折好放到袖中。
“你前些日子是故意的!”老太君何等样人也,马上便反应过来,这其中只怕也有明厚载与褒若的意思!她一双锐利的眼睛马上便在孙儿孙媳妇身上搜寻着什么痕迹,但即使她看出了什么,依她的性子,她断不会承认她被孙儿算计了。
明夫人不答,凝视着羞愧与难舍两种心情相交的曾经的夫君,便算是有千万怨恨,也曾有情让彼此直到一起,心里如何不难过?
“珍重。”她哑声道。
明礼睿答不出声,用手掩住了脸,无颜见妻儿,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明夫人——如今是张丽萍,当天便起程回了山庄,明府里再不闻打骂声,府里恢复了平静,又显示出一种威严不可亵渎之像来,依旧是卷曲高挑的檐角,一重重深深的宅门,当夜幕来临,一重重红门依次嘎然紧闭,锁住深深邸内公侯家的秘事。
明礼睿的失落没有维持多久,一个个新纳的妙龄小妾,还有他的小儿子,以及姬妾的相互争吵霸宠夺去了他全部的心神,去了旧人,来了新人,新替交换间,留下的感觉只是那么一点点。
褒若看在眼里,叹在心里,“为什么你和你爹不同?”她问道。
“我也不知道。”明厚载笑道:“只怕是前生欠了你的。”
两日后,明府大撒梅花贴宴请朝中交好的官员与明府亲戚,以及明海楼的各管事上下人等,一来告知明厚载归国,二来补办二人的婚礼宴。
送往将军府的帖子刚送去,没两天,将军便派人送来了空前贵重的礼物,南杭绸缎缂丝锦,金马金娃玉如意,家具紫檀与花梨,还有珍珠宝石压箱底,更有一百坛女儿红,派了四个老成持重的媳妇押送礼物送到明府,指名送给郡主,谁也不知为什么将军要送这等礼物,明厚载却心知肚明。
“要不要送回去?他为什么送这么多东西?虽说将军家豪富,但是这也太过了吧?嫁女儿也不过如此。”褒若惊讶地看着礼单对明厚载道。
明厚载望着一箱箱的礼物沉思良久,将军这是在赎罪吗?
“先不用退还,原封不动存在库房,待我弄清他的意思再说。”
明厚载不知与将军说了些什么,将军又是如何答复的,但是明厚载回来后,便把那些东西算作了褒若的嫁妆,添入褒若从李国带来的嫁妆单子内,对褒若道:“不收白不收,这些东西倒是不错,将军与我交好,他说是感谢你当时为我挡了刀,放心,他的钱多,你但收无妨。”
有钱入帐,何乐而不为?
艳阳高照,乐曲细袅,明府里有大锣大鼓的喧闹,也有筝音的幽雅静谧,客人各取所需,今日便是预备让客人们心情狂欢一日,褒若是邻国的郡主,皇上特意送来了贺礼,并放百官一天假,于是明府就更加热闹不已,花园,轩堂,林子,棋室,处处人声鼎沸,迎来送往的人们几乎都是直了嗓子说话,非如此听不见声音。从早上一直到晚上,喧喧嚷嚷的豪门酒宴席间,觚筹交错,酒满金樽,泛起的是胭脂酒色,醉的是似醒非醒的人,在一片贺喜声中,李国的郡主正式入了中汉国籍,进了明家祖牒。新娘慧美狡黠,新郎沉稳如山,拥着身边的新娘在一桌桌宾客间周旋,府外鞭炮齐鸣,马声嘶鸣,一地的红纸屑如红花,遍地铺锦。
夜入中宵,依旧是席正热时,吆五喝六的声音从远远的大厅和大厅外的空间传来,红灯一溜如龙行般排开,风吹不熄,满园的欢声笑语把明府点缀得热闹无比,这个时候,少了谁,大家也难以发现,于是谁也没有发现新娘与新郎已经失去了踪影。
慧娘与老太君说笑道,干了一杯又一杯,与其他夫人彼此说笑,将军也来了,与其他宾客一起酒到杯干,偶尔微微失神,不知想的是什么。
在这个最热闹的时候,花园的假山旁,一个人影倚在石后阴影中已久,眼睛半睁半闭地望着天幕透着紫光,她被宾客缠得累了,偷空跑出来透口气,不经意间想起薄命的微含,今日她也来了,身为凤尾楼的台柱,听说她爱的是那个云册,褒若不禁摇摇头,替她难受,那个云册好色无情,奸侫卑鄙,像微含这样的绝等人物竟喜欢他?莫不是脑袋有问题?
不过,世间最难说的就是——“情”字。
情之一字就是这样难以说理,再坏的人都有人爱,然而成就一段孽缘,再好的人也可能缘断在一瞬,空余一生叹息,想到和明厚载的纠纠缠缠,手里的纱绢不意间绕定一只纤指宛转几圈子,余下一截在空气中不住地摆动,形如鱼尾,她笑着吸了一口花园里的香气,把身子更加藏进石头缝间,因为她听到匆忙的脚步声了。
“郡主!郡主!”丫头们急切的声音传来,四处找寻这个一瞬眼就不见了的郡主:“公爷找您!”
“那边有吗?”
“没有啊!”
“快快,再到芍药园去找找,说不定郡主躲在那儿偷清闲呢。”说话间,脚步杂乱,芍药园方向跑去:“快点找,公爷可是一会见不到郡主,就要吃人似的。”
“郡主命好呀!”
“放心,你的命也好!”
说笑声逐渐远去,褒若按了按太阳穴,揉了揉脸,实在是看到一大堆或胖或瘦,或高或矮的人有些发怵,对着每个人都要说着妥贴的话,回以端庄的微笑,她的脸有些发僵了,声音也有些沙哑。
一阵轻微的悉簌声传来,是哪个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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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大家不明白为什么还要举行婚礼,特意解释一下,古人对于婚礼是很慎重的,因为她的身份与明厚载的身份都太高,两人成亲相当于两国间的联姻,所以褒若在李国举行婚礼后,还是得在中汉在举行一次婚礼。
156章 归去也 成空也
她转过身来,对上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额上四瓣菱花闪着幽幽萤光,“微含?”她惊讶地道,自从知道她真正的心意,对她的敌意放下不少。
微含舞衣上缀着亮片在夜光下闪着金光,她的眼睛映照着远处的灯光,显示出一种堕落的靡美,微含笑道:“你是新娘子,怎么跑出来了?”说罢,在假山石上坐了下来,倚靠在石背上,抬头望着天空:“你刚才在看什么?看天空?都是一片黑暗,没有亮光,就连那星星也跟鬼眼似的。”
褒若望着她,她依旧美得似要登仙而去,托腮的动作优美如画,精通音伎,擅长诗文,通晓男人,只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却爱上一个不该爱的男人,不知是她太过完美了,因此损了福分,还是因为太过完美,所以追求不完美。
“里面很闹,出来散散心。”
“对我来说,哪都闹。”微含转头看她,从上到下地打量,仿佛在黑暗中能把她看得一清二楚似的,看得褒若一阵阵发麻,微含满意地道:“你比从前漂亮了,而且比从前多了一种女人味,难怪明公爷那样爱你,也难怪云二爷那样为你不顾一切。”
褒若心里咯噔一声,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提到云大哥?
“云爷那样一心一意地对他弟弟好,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天,亲弟弟为了一个女人,背叛自己吧,这个女人可真是不简单呢。”
微含的声音浅浅淡淡地黑夜里,分不出喜怒哀乐,褒若却起了一阵寒意,看着稀淡星光下的她,不由便想走。
微含拉住她的手,苦笑道:“陪我说说话。我好久没有人聊天了,我心里很苦,云爷死了,我还活着,看着他躺过的床,想着他说过的话,不知怎么活下法。”
褒若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静静地听着。
“你很好,很好。想走就走,明爷会跟着你,你走得再远,总会有人陪着你,保护你,而我,从此却孤单了。云爷没有爱我,但是我不知怎么,说是死了心地跟他,哪怕他把我扔给他的属下玩弄,我也爱他,”微含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里有了水光:“我很贱吧。?”
褒若睁大了眼睛,微含看着她的眼睛:“有什么奇怪的,我是一个艺伎,后来爱上他,便是犯贱的开始,被他的属下玩弄,不过是其中的一件事而已。”她意有所指地看着褒若:“若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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