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三弟此话何意?”
“当然还因为,这附近是被大哥视作心腹的城防营军营所在。”
高珩锐利的眸子扫过侯府两旁看似风平浪静的街巷,目光沉沉,神色冷峻。
“我想,大哥现在只要一抬手,潜伏在四周的城防军便会长驱直入,将我们团团围住。如果我动手反抗,你就可以在父皇面前倒打一耙,污蔑我做贼心虚想要劫走嫌犯,而你不过是为了保住犯人才出此下策。但倘若我不动手,那就只能束手就擒,你更是不用费吹灰之力。他们全是大哥的心腹,无论发生什么,这批人都会站在你这边而陷我于不义。”
高珩说到此处稍作停顿,视线不疾不徐地落在太子身上,沉着的眸子里飞霜凝雪,每一道光芒都透着刺骨的寒意。
“看来大哥此番,是志在必得了。”
第一百零六章 贼喊捉贼
此处为大周帝都,天子脚下,自然守卫森严,警戒完备,除了长期驻守在京城外围和皇宫之内的皇家禁卫军外,城内也配备了相应的军队已备不时之需。
而高珩口中的城防营,顾名思义就是驻扎在京城之中,为了维护城中治安而存在的一股武装力量。
虽然城防营不像禁卫军和国防军那般,需要冲在前线保家卫国,上阵杀敌,可但凡城内出现异动,或是发生暴乱,城防营都要在第一时间采取行动,出兵镇压,以确保整个京城的秩序与安定。
高珩之所以称其为太子的心腹,恰好因为这支军队的统领正是身为右卫大将军的林康。
林康向来在暗中支持太子早已是心照不宣之事,其手中的兵权虽不说尽数归有,但这随时可以听命调遣的城防营,自然能够第一时间为太子所用。
高珩本来不曾想到太子会派城防营介入其中,但面前的太子实在表现得太过镇定,若非他已经铺设好以防万一的后路供自己进退,不会打一场没有胜算之仗,冒然前来。
毕竟与他争分夺秒之人,除了高珩之外,可大有人在。
“既然你已经一清二楚,那本宫也就不跟你们浪费时间了。”太子得意地轻挑眉角,“其实这件事未免小题大做了些,本宫也不想让城防营介入其中,免得把事情闹大传到父皇耳朵里,给三弟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
“是吗?”还未等太子说完,高珩便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想大哥其实也在担心,你擅自从大理寺带走人犯之事会被父皇所知晓吧?”
“三弟你说这话可就冤枉人了。”太子眼珠一转,装出一副无辜之态叹息道,“本宫这么煞费苦心,也是为了保护人犯,父皇心如明镜,又岂会不知?这大理寺天牢又不是固若金汤之地,总是让某些有心之人有机可乘,真教人防不胜防。”
他说着刻意瞟了一眼高珩,这才走到顾寒清面前耸了耸肩,面带诡色道:“顾少主,本宫之前给足你面子,几次三番苦口婆心地劝你,你偏偏心怀侥幸,不予理睬,难道你真以为。。。本宫不敢直接把罪状递到父皇跟前吗?”
太子此话一出,高珩已然明白,太子之所以肯站在这里与自己周旋,并非因为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胜算去应付这场拉锯战。而是正如之前所述,他从大理寺带走人犯之事确实不假,万一闹到周帝面前,还是无法完满地自圆其说,此刻如果再冒然出动城防营,很难不会让周帝觉得他对此事太过上心,大有贼喊捉贼,毁尸灭迹之嫌。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他还是愿意以一种平和的方式去达成所愿,最多只是浪费些时间罢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高珩和程金枝此刻最希望的,就是能够拖延时间。
“罪状?”程金枝隐隐猜测到了高珩所想,心念一动,故作愤然地接口道,“众所周知,寒清只是暂被收监,根本还未被判罪,何来罪状?太子殿下您这么任性,皇后娘娘知道吗?”
“谁说还未判罪?”太子脸色一沉,嘴边却浮现出一丝渗人的笑意,“顾寒清勾结顾家人盗取当年毕州平阜县赈灾官银,后来又于年前指使贼人前往刑部天牢劫狱,光这个两个罪名,就足以让顾少主万劫不复,让整个顾家家破人亡。”
程金枝一怔,听着太子这番字句阴狠的话语,紧紧地咬住了下唇,就连隐在衣袖中的双手都不自觉地握起了拳头。
她扭头望着顾寒清平静却稍显憔悴的脸庞,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强烈而迅疾的痛楚。
太子见程金枝默然不语,深知她被自己的言辞所震慑,笑吟吟地继续道:“当然,这其中或许还有隐情。毕竟这可是官银,背后若是没有哪个朝廷要员或是皇亲国戚从中指使,也是很难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不翼而飞。顾少主这么万般隐忍,想必是想袒护谁吧?”
袒护谁?
程金枝眸子一颤,视线猛然落到了高珩身上,却发现他面沉似水,并没有表现出多余的意外。
也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太子费尽心机想要让顾寒清认罪,原来不是为了针对顾家,而是为了陷害高珩。
她晃神片刻,重重地沉下一口气,头一回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惭愧和怨念。
但还是很快便收起眼角的沉重,调转脸色扬声道:“空口无凭,证据何在?殿下以为是天桥底下听说书吗,爱唱哪出就哪出。”
“王妃还是不要费心思来套本宫的话了,证据自然是要交给父皇的,凭什么要向你报告?”
太子轻蔑地抬了抬眼眸,眼珠转向顾寒清语带威胁:“这罪状此刻已经在路上了,如果顾少主愿意道出真相,本宫即刻找人截下,那少主和顾家便可幸免于难。但如果没有,到时候父皇看了这张罪状,那本宫就是想保,也保不了少主了。”
太子说完默然不语,刻意留给顾寒清思考的时间,却不曾想到话音刚落,顾寒清便抬起头不疾不徐道:“既然太子殿下如此为顾某着想,顾某怎可辜负殿下的一片好意?”
太子闻言,眼睛一亮,脸上的欣喜之色溢于言表:“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就说顾少主是聪明人,知道该如何舍弃。毕竟,只有舍,才有得啊。”
顾寒清淡淡一哂,故意忽略过程金枝忧切的眼眸,视线牢牢地锁在了太子脸上。
“这两桩案子,确如殿下所说,是某位皇亲贵胄在背后指使的。”
“哦?那你快告诉本宫,到底是何人所为?”太子嘴边笑容更甚,迫不及待地倾身凑近了顾寒清,“对了,到时候在父皇面前,还请少主也要一样如实相告。”
“此人是谁,想必殿下再清楚不过。”
顾寒清面庞清肃地收紧眉宇,目光凝然不动,嘴边浅笑如冰。
“这个人,不正是太子殿下您吗?”
第一百零七章 以退为进
看到顾寒清突然转变态度愿意合作,太子原以为一切都已经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可还未等他嘴角的笑容拉伸到一个惊喜的弧度,却不曾想他迫切希望从顾寒清口中所听到的名字,竟然会是自己。
这一刻,他仿佛听见了脑海中某条神经断裂的声音。
“好啊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
可能是对于顾寒清长久以来倾注心力却于事无补之后耐心的崩塌,也可能是出于被人指证而略显不安的心虚。
太子咬牙切齿地抬手一声高喝,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从四面八方传来,只见大批清一色灰甲蓝盔的城防军从四面八方汹涌而入,很快就将三人团团围住。
“这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
程金枝有些紧张地看着周围来势汹汹的人马,下意识地拉住了高珩的衣袖,凑近他低声道:“岑长司怎么还不来,我们这边都快火烧眉毛了。”
“还有一条路。”
高珩嘴唇轻动,有意无意地朝府门大开的莅安侯府抬了抬下巴。
他虽然不能肯定赵信之的立场,但赵信之既然选择让顾寒清安然离去,就已经表明此人不愿卷入到这场皇子之间硝烟弥漫的纷争之中。只要他无心帮衬太子,那借其屋檐暂避风头,亦不失为一个缓兵之计。
“犯人顾寒清执意拘捕,燕王高珩企图作乱劫囚,二人实为早有勾结,全都给本宫拿下!”
太子一声令下,本该见到所有城防营将士一拥而上,剑拔弩张。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些城防军的第一反应竟是不约而同地面面相觑,对于太子如此大动干戈的命令,似乎都有所犹豫。
虽然他们都效命于太子,但高珩毕竟是封爵的皇子,加之都曾耳闻过他在西晋之战中的事迹,若说顾虑也好,畏惧也罢,都不敢第一个冲在前头。
确实,高珩纵横沙场,杀敌无数,区区一个城防营并不足以构成性命之忧。但他深知太子步步紧逼实则别有用心,自己此刻若是沉不住气大打出手,那便正中了太子的圈套。
可程金枝做不到像高珩那样临危不惧。
她长这么大受的苦是不少,可何曾见过如此刀光剑影的阵仗,一时间只觉脊背发凉,猛得咽下一口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完了,这个太子今天是气急败坏,想把我们都给一锅端了。”
程金枝慌张地抿紧了双唇,忽觉自己两只手腕处突然传来了两种不同的力道,她低头一看,只见高珩和顾寒清正分别一左一右抓着她的手,同时挡在了她的身前。
两肩相比之间,二人均是一愣。在眸色深锐地对视一眼之后,不约而同地加重手上的力道,将程金枝往自己这边扯去,开始了一场不动声色的较量。
明明形势已经迫在眉睫,这两个大男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起了内讧,这让程金枝无言以对之余,更觉怨念不已。
“拜托,这个节骨眼上你们别跑偏啊。”
她撇撇嘴甩开脸上的黑线,心念一转,反手握住两人的手腕,干脆利落地将二人的手叠在了一起。
高珩自然没有料到程金枝会有此一举,眼见自己的手掌此刻正覆在顾寒清的手背上,眉间一跳,忙和顾寒清各自收回,脸上满是尴尬之色。
而太子意味深长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背。
“咳咳,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谁敢违抗本宫的命令,军法处置!”
他容色古怪地回过神来,涨红脸扬声一喝,这才让四周踌躇不前的城防军迈开停滞不前的步伐,群起而攻之。
“且慢。”
千钧一发之际,却闻一声低沉又略显沙哑的嗓音有力地透进了即将翻覆的人群之中。
众人定神一看,只见一个气定神闲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侯府门口,此人正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即莅安侯赵信之。
“这里真是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
赵信之说着在两个家仆的陪同下缓缓步下台阶,视线扫过众人之后,深邃的目光落在太子身上,不轻不重道:“太子殿下在老夫门前如此大动干戈,不知所为何事?”
“舅舅。”
太子动作僵硬地执了一个晚辈礼,显然对于赵信之在此等关键时刻突然出现,感到有些不满。
“是不是此处动静太大,吵到舅舅休息了?”他口气缓和地慰问了一句,随即语带质问道,“不过我之前托您代为招呼这位顾少主,您怎么一转手就让他走了?”
赵信之看了一眼顾寒清,语气淡然道:“顾少主与我下棋,结果少主棋高一筹,我愿赌服输,这便让他离去了。”
“棋高一筹?”太子眉峰一蹙,鄙夷地看着赵信之,“这朝中谁都知道舅舅棋艺卓绝,就连父皇都赞叹不已,今日竟然让顾少主赢了回去,如此看来,舅舅不会是故意输给他的吧?”
“太子殿下现在追究这个问题,还有意义吗?”赵信之仍旧语气平和,但苍老却并未浑浊的眸子里已然透出了一道厉芒,“我这里常年清静,看不惯别人在此处舞刀弄枪,还请太子收兵止戈,还此处一片净土。”
“明明我才是你的亲外甥,舅舅为何要帮着别人?”
太子抬高音量,脸上笼罩起一层浓重的阴郁。
若不是赵信之擅自放走顾寒清,又在这个重要时候出来搅局,他计划的一切必然会比现在进行得顺利百倍。
可奈何赵信之虽然已经远离庙堂,但终究是当朝元老,根基深厚,加之又是自己嫡亲的长辈,连赵皇后都要敬畏三分,他心中即使对其再多怨恨,在众人面前却也不得不有所顾及。
“殿下误会了,老夫没有意向帮助任何人,只是不想看到别人在自己的地盘生事。只要殿下从此处撤兵,之后想要如何,还请自便。”
“那只能恕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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