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暴风雨前,那迷惑人心的宁静。
“既然怀王殿下你已经把如此重要的证物交给他,按理说应该有动静了,可为何直到现在,还是迟迟没有一点消息?”
盛夏的午后,程金枝神情忧虑地坐在画屏前,抬手随意拨弄了几口手中的冰镇桂圆汤,随即放下汤匙,拖着腮帮子皱起了秀眉。
“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
而坐在对面高琦闻言也绷紧脸色叹了口气,眼角流下了一丝疑惑不解的神采。
“我记得,当时父皇看了那支发簪和信条确实很震惊,还勒令我绝不能将此事向外人透露半分,只是…我一向最不了解父皇的心思,实在猜不透,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我总觉得,你父皇还是不够信任我们。”
程金枝加深眸色,容色严峻地道出这句话,转而陷入了一阵心绪沉重思索之中。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可在如今可谓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按照周帝眼中揉不得沙子的个性,没理由明知道太子并非自己亲生骨肉,却还是像若无其事般纵容至今。
又或者,一直以来,根本就有人在背后竭力阻挠这一切,以致周帝心生动摇与猜忌之意。
而这个人,一定是经常出没于宫中,并且相对为周帝所信任的人。
只是,这深宫之中素来,风云变幻,气象万千,即便在四处安插眼线,却也不能时时掌握到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更何况,还是那些不露痕迹,有意隐藏自己的人。
在程金枝的认知里,首当其冲,自然会想到随时有机会接触到周帝的赵皇后。
可转念一想,赵皇后之前就已经因为太子被罚一事,在周帝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如今又牵扯到当朝储君的身世,她心中有鬼,作为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应该不会笨到如此光明正大地跑到周帝面前去搬弄是非,自我暴露。
再者,周帝即使有偏袒之心,可此事事关大周江山命脉,他并非昏庸之人,应该不会轻易去相信这个女人的片面之词。
那除此之外剩下的,就只有为太子所用,盘踞潜伏在这母子身边的人了。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父皇信任的人,应该只有他自己吧?”
高琦冷冷一笑,素来恬静谦和的脸庞,此刻却浮现出了一抹与平素不相称的怨恨之意。
在得知当年关于景嫔的真相以后,在他心底深处虽然最痛恨皇后,却也会责怪周帝当初只一味相信那对母子的狠与心决绝。
正因如此,才会使得自己误会母亲多年,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狱中忍辱偷生十多年,最后遭奸人所害,含冤莫白,他却无能为力。
“所以我们只能先到此为止,如果再对这件事纠缠不休,未免就显得太过刻意了。”
程金枝从纷扰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着高琦,心里除了那种时时相伴的担忧之外,还满是一股不甘心的意味。
“王嫂的意思是,什么都不做,静观其变?”
“嗯。。。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只是当下无论是谣言,还是景嫔娘娘留下的东西,我们都已经想方设法让咱们这位陛下疑心深种。可是光起疑心是不够的,剩下的,就只能暗中进行,否则会让他老人家觉得,我们是在针对太子,有意陷害。”
程金枝说着心情郁闷地扯了扯嘴角,开始在脑海中飞快地搜索着皇后身边的那些可疑之人。
不置可否,她第一个便想到了程衍,然而从程衍出发,第二个想到的人,却是程煊。
而此时的程府之内,程衍正好因为公事而不在府中,就连贴身侍从也跟着一同出了远门。
在通向后院书房的花径上,程煊像平常一样做出闲庭信步之态,步履悠闲地步入了程衍书房所在的庭院之中。
在看到门上紧锁的锁扣之后,先是眸光一紧,随即调转脸色很是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白天的就把房门锁的这么紧,难道这里面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吗?”
程煊皱起眉头兀自想着,确定四面无人之后,这才加紧步伐迈上石阶,对着门锁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形状细长的,类似于铁丝弯钩的东西。
他身为贵族子弟,当然不精通这些外人眼中的“旁门左道”,可好在交友甚广,这其中也不乏各怀绝技的奇人异士。
这把号称能开遍天下所有锁扣的“万能钥匙”,便是从其中一位友人手中所得。
程煊将钥匙插入锁孔中,有些紧张地试着转动了两下,在听得一声关节被触动的声音之后,终于将锁扣顺利开启。
见计划顺利完成第一步,他先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随即动作麻利地将钥匙收好快速推开房门,飞身闪入了书房之中。
程衍的书房可以说是整个靖国公府的禁区,平时他如若不在房中,即便是身为女主人的张氏,在不经允许的情况下,也不能随便入内。
更别说如今偷偷摸摸潜进来的程煊了。
一旦被发现,绝不只是像从前单单被责骂那样简单。
所以,他才会事先观察多次,刻意等到程衍出远门的时候才有所行动。
然而,望着满屋的藏书和文献,再加上做贼心虚的紧张感,让他不自觉地咽下一口唾沫,一时间却有些无从下手。
第四百九十七章 父子离心
“大哥,如果你不想让他一错再错,不想看到整个程家一朝倾覆,可愿意,帮我一个忙?”
那日,在那处废弃的旧屋中,程金枝站在日光明晦交界的阴影处,道出了这句掷地有声的话。
“什么忙?只要是我这个大哥能做到的,一定帮你。”
程煊从刺耳的真相中回过神来,虽然胸口气息仍旧因为震惊和气愤而起伏不定,可说出的话中还是透着几分坚定之意。
“我希望,你能帮我尽可能找出所有能够证明他与太子合谋的罪证。只有我们手中握有能够牵制他的命脉,才能让他就此收手,回头是岸,才可以在他没有最终酿成大错之前,保住整个程家。”
程金枝从墙边一处积满灰尘的立柜上移回视线,目光沉沉地注视着程煊,神色严峻。
“自古夺嫡之争,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虽然太子此刻还没有被废,可这些日子以来,外头的谣言想必你也有所耳闻,而我可以我告诉你,这一切都并非空穴来风。殿下仁慈,即便登上皇位,也不会弑杀手足兄弟,排除异己。可当今陛下并非昏庸之人,一旦证实太子并非皇室血统,除了严惩太子和皇后以外,必然会迁怒于他身后的一众党羽。就算那个老头子自以为得隐藏得再好,可你觉得,按照太子的个性,不会找他的同党垫背吗?”
“唉,这个老头子,真是糊涂!太子作恶多端,他这么做岂非助纣为虐?”
程煊说着抬手重重地拍向了身旁的门框,眼中溢满了愤慨的无奈之色,沉吟片刻,目光这才渐转柔和。
“可金枝,他明知道你是燕王妃,却还要帮着太子对付燕王殿下,还有这个家。。。你受了这么多苦,如今为何还要……”
“这个家,我确实一点也不想帮,有些事情即使过去了,我也永远不会原谅。”
程金枝微闭双眸沉下一口气,继而收敛神色抬起眼帘,眸中的怨恨之色已经消散无几。
“可是大哥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无辜的。即便是为你一个人,我也不想看到程家家破人亡。还有陵容郡主,她一定也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
“金枝。。。。。。”
程煊闻言很是感动地凝目而视,直到如今回想起,心底深处某块地方还是会蒸腾起暖意。
却不知道,虽然程金枝那番感人之言的确不假,却还有着另一个难以启齿的目的。
只是,此刻面对这间藏书满阁的屋子,程煊也一时无策,不知自己要找些什么,到底能找到什么?
在屋子里轻手轻脚地转了一圈后,他先从挨着书桌的这架书柜着手,上下左右地翻找了一遍。
他深知自己父亲敏锐的直觉和观察力,一旦日常所用之物有被动过的痕迹,他很快就察觉到古怪之处,所以寻觅得格外小心翼翼。
且只是如他所料,在这些触手可及的事物面前,他所找到的都只是些平常的书册典籍,并无任何实质性的可靠之物,哪怕连一字半句的信件都没有。
“也是,他这么小心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轻易被人抓到把柄?”
程煊轻扯嘴角,在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又在书桌上来回翻找了一会儿,却仍旧一无所获。
正当他猜测这间书房可能有什么暗门之类的机关时,放置在书桌脚上的一盆用来焚烧信件的炭盆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收紧瞳孔,俯下身来看着面前这盆与当下时节不合的炭盆,粗略看去,里面都是一些纸张燃烧殆尽所剩下的灰烬。
可出于一丝不苟的态度,程煊还是还是伸手进去翻动了几下,结果竟真的找到了几片没有被大火吞噬的碎纸残渣。
他将这几片碎纸放在掌心中,除去无用的字眼外,只见其中一片上,赫然写着“南楚”二字。
“南楚?为何别人给他的信件中,会提到南楚?”
程煊眸光微闪,虽然光凭这个两个字暂且不能证明什么,可是直觉告诉程煊,这个在所有臣子眼中异常敏感的字眼,背后所涉及之事,并不会这么简单。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他绷紧精神,又伸手去炭盆中翻找了一番。
然而,正当程煊再度从灰烬中寻到一张碎纸之时,还未来得及定神去看,却忽闻门外传来了一阵人声和响动。
一想到门上的锁扣只是虚扣着,他心中猛然一惊,匆忙握紧手中的纸片站起了身子。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府中一名家仆的声音。
“老爷您回来啦,小的听夫人说起,还以为您得明日才回呢。”
“事情提早办完,就早些回来了。”
听闻程衍猝然间回府,此刻就在门口,程煊脑中嗡得一声巨响。害怕之余,急忙收紧目光环顾四周,寻找可以供自己躲藏的容身之处。
可一想到程衍既然会发现锁扣被人动过手脚,他若是躲在这屋中必然会被发现,便瞬间放弃了躲藏的想法。
眼见门口的人影愈发逼近,程煊只觉浑身僵硬,心脏更是狂跳不止。
在看到面前的窗台之后,他来不及多想,便用力推开窗户飞身跳了出去,落入了窗下一片原本种植着腊梅的的花坛中。只不过因为如今是盛夏时节,所以只有绿叶不见花朵罢了。
趁着四下无人,他来不及掸去身上的土渍,以最快的速度爬起身子,闪入了旁边的月洞之中,准备回到房中。
在程煊看来,只要程衍没有看到他的脸,即使知道有人进过书房,也会将嫌疑扩散到府中任何一个人,他自然也就安全了许多。
而书房之中,程衍神情凝重地拿着被人动过手脚的锁扣,眼中已是一片阴云密布。
然而他碍于身后还有下人,他只是瞟了一眼书架左上方的古籍,并没有先行检查房中是否有缺失什么。
随后,便径直朝着半开的窗户走了过去。
他将头伸出窗外,眸色凌厉地扫了周围一圈,可想而知那偷偷潜入之人早已逃之夭夭。
可低眉之间,却看见花坛低矮处腊梅枝干上,赫然挂着一小块类似于的衣物布料的东西。
第四百九十八章 草蛇灰线
幸得程衍的书房离程煊的所居的房间不远,在行色匆匆地回到房中之后,他便第一时间将门窗紧闭,倚着门框深吸了一口气。
因为紧张和天热的关系,额上已经渗出了一片细密的汗珠。
默然良久,在确定门外并无动静之后,料想程衍应该没有看见自己逃离的背影,这才松驰身体走进屋内,在桌边的圆角凳上坐了下来。
只是才刚想抬手去倒茶解渴,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手中还握有那张从炭盆中寻得,却还未来得及查看的纸片残渣。
怀着姑且一看的心情,他随手将掌心摊开瞟了一眼,上面的字迹虽然被汗渍所浸染,变得有些模糊,却还是能辨别一二。
然而,就在程煊目光接触到纸片的一刹那,只见他眸光骤然一沉,神情严峻地皱紧了眉头。
即使“反”字旁边的字体被烧掉了半个言字旁,可他脑海中还是迅速地跳出两个字——“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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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趁着午后清闲的时光,程金枝正在王府中陪小恒一起读书练字。
她原本就不善学识,因为儿时环境所致也不曾学习书画,饱览群书,只是会认字写字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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