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她进得宫中,来到周帝所在的御书房前等候传旨时,随着大门被推开,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徐徐步下石阶。
等到走近了,程金枝心中不禁重重一沉,整颗心顿时被不祥的预感所填满。
这个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她所全然没有料到的元熹公主。
而看到程金枝出现在眼前,元熹公主眉间稍稍一颤,转而流露出一种若有似无的得意之色,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
继而步履从容地走过来,朝着程金枝微微颔首,故意装出了一副诧异之态。
“诶?姐姐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应该我问公主才对。”
面对元熹公主还算和善的脸庞,程金枝唇角勾起一个牵强的弧度,却深知她自从嫁入燕王府之后就没有再独自进过皇宫,今日却破天荒地前来面见周帝,想也知道是为何而来。
而这位南楚公主像是有意要吊程金枝胃口似的,并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有意要故弄玄虚。
“我猜,我和姐姐两人都在这个时候入宫面圣,应该。。。都是为了同一件事吧?”
“事态紧急,恕我没心情与公主在这里打什么哑谜,什么事,待我先见过陛下再说吧。”
程金枝本就心虚繁乱,根本懒得在这里和她多费唇舌,二话不说便想转身走人。
岂料才刚刚迈开脚步,却闻元熹公主语气幽幽地道出一句。
“姐姐请先留步,说句不好听的,其实妹妹已经捷足先登,先姐姐一步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金枝闻言猛地收住脚跟,侧过身来目光凌厉地注视着她,就见元熹公主眼波流转,随即胸有成竹地欣然一笑,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陛下已经同意,我以殿下家眷的身份随军出征,姐姐现在即便再去向陛下恳请此事,陛下也是断然不会应允的。”
“你?你凭什么?”
元熹公主此话一出,程金枝骤然沉下脸色,震惊之余,登时有一种小人得势的愤然之感。
心中更是怨恨自己没能早到一步,白白让这个女人占得了先机,实在是得不偿失。
心里又岂能容忍,这个半路杀出的南楚公主将要代替自己陪伴在高珩左右,而她却要在府中形单影只,度过无数个心惊胆战的不眠之夜。
她原以为,元熹公主是为了恳求周帝能对指派高珩出征一事三思,这才争分多秒地进宫面圣。却不曾想到,这个女人竟如此心机深重,不仅早早洞悉一切,而且还被她抢先一步。
“凭什么?姐姐这话说的还真是好笑,我是燕王殿下明媒正娶的妻室,虽然不及姐姐入府早,可论及位分,却不是妾侍之躯。如今随夫君出征,亦是再平常不过之事。”
元熹公主不疾不徐地说着,唇边笑意更甚,可除了那清晰可见的得意之外,程金枝还看出了一丝似有所指的鄙夷之色。
有那么一瞬间,她险些按耐不住心头的怒气,扬起早已在衣袖中攥紧的拳头,就这样直接毫不留情地朝着她细皮嫩肉的脸蛋抡上去。
与元熹公主相识至今,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女人如此面目可憎过。
不仅如此,见程金枝一时间无言以对,元熹公主知道她心中早已是怨气深重,便继续不以为然地添油加醋道。
“再说了,我自小习武,虽然称不上武功高强,却也是能帮着殿下上阵杀敌,替殿下分忧解难的。不像姐姐大病初愈,身子骨柔弱的很,这西北气候恶劣,与京城又远隔千里,若是姐姐随军出征,一会儿不小心着了凉,一会儿又不小心受了惊,那还了得?殿下本就顾及战事还来不及,若是还要腾出精力照顾姐姐,又怎能反败为胜,凯旋而归呢?”
眼见元熹公主把自己完全形容成了只会连累高珩的拖油瓶,若是按照程金枝平时的个性,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句句带刺地挖苦回来。
可如今她心中一片纷扰,又何来心情与面前这个女人逞口舌之快?
在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心绪之后,随即便神情冷峻地瞟了她一眼,语气间并无太大起伏。
“呵,说了那么多,还不只是你一套自我安慰的说辞罢了?殿下到底希望谁伴她左右,又不想看见谁,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而这王府之中,谁是真正的女主人,谁又是无人问津的傀儡,自然更不用我说。”
程金枝一面说着,一面目睹元熹公主原本还神采奕奕的脸庞显得愈发难堪,心里却并无回击成功的喜悦之感。
她抿紧双唇,凝目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御书房大门,犹豫着该不该步入书房,再去向周帝争取一次?
却不知道,即使自己是在元熹公主进入这书房之中向周帝请求此事,这位早就另存心思的帝王,也不会点头应允。
因为比起高珩当初被逼无奈才娶进王府的元熹公主,程金枝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然无可比拟。
也只有把高珩最为重视和珍视的人留在京城,才能时时牵制住远在西北的千军万马,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这一点,元熹公主没有想到,程金枝也同样没有往深处考虑。
“如果姐姐还是不肯死心,那就去向陛下求情看看,只不过一国之君一言九鼎,结果多半是会失望的。”
见程金枝面露踌躇之意,元熹公主便收敛神色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想到自己先声夺人,忍不住又再次唇角轻扬。
第四百九十三章 分道扬鞭
窗外天光大好,一只小巧伶俐的画眉扑闪着翅膀立在窗沿边儿上轻啄羽翼。过不多时,又叽叽喳喳地飞来了一只体型稍大一些停在了它的身旁。
两只鸟儿就这样并排站在一起,时而摇头晃脑四目相对,时而相互依偎互啄衣羽,像极了一对心意相通的恩爱眷侣。
然而这样美好温馨的画面,落入此时的顾寒清的眼中,却显得尤为刺眼。
他面无表情站在离窗棂不远的地方目光微凝,纵使耳边传来阵阵轻灵悦耳的鸟鸣声,可那双原本温润明彻的双眸,此刻却透着一丝与这初夏时节不相称的冰冷。
“少主,属下有事禀告。”
就这样默然沉寂了少顷,只见他的贴身侍从常胜从半掩的房门中走进来,在看到自家主子不同于往常的神采之后,眼中掠过了一抹顾虑之色。
即便他只是个下人,却也知道顾寒清这些日子以来,被一种怎样的心结所折磨着。
也清楚地记得,在数日前那个残阳如血的傍晚,这位素来在人前风采翩然的顾家少主,却如同一樽冰冷的石像般神情涣散,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中,把自己关在房里茶饭不思,闭门不出。
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他就像是突然间失去了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东西,又或是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打击,重创得他体无完肤。
即使后来他很快就振作精神,仍旧和往常一样将家族生意打理得井然有序,掌控着整个顾家的风吹草动。
可是在身边熟悉他的人看来,却总觉得这位顾少主,似乎变得与从前有些不同了。
“什么事?”
顾寒清侧目看了常胜一眼,语气淡然地吐出三个字,刻意将目光从那对画眉鸟身上移开了。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少主若是不知道,也无关紧要。”
望着顾寒清那依旧清冷漠然的脸庞,常胜的神情变得有些摇摆不定,似乎在揣度顾寒清的心思,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说错了话。
“无论事情是大是小,既然你都已经来到我面前,就把话说清楚。”
顾寒清眉峰微聚,虽然脸上没有显出愠色,可语气相比之前,却不由冷硬了几分。
“是,是属下听说,如今西北战事告急,战事迫在眉睫,所以。。。当今圣上就指派了燕王殿下带兵前去增援,不出两日便要出发了。”
常胜小心翼翼地说着,然而待他说完许久,顾寒清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不曾出言应声。
因为他半张侧脸都隐在阳光照不见的阴暗之处,所以让人看不清他此刻到底是何表情。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可常胜又不敢再贸然出声,只能身子僵硬地立在原地,时不时拿眼神去瞄顾寒清,整个人也不由有些紧张起来。
终于,当窗边那对成双结伴的画眉鸟一同扑闪着翅膀消失在天际尽头时,顾寒清这才像是突然恢复意识似的,迈开脚步走到窗边。
片刻之后,便用一种低沉而悲凉的声音,异常平静地道出一句。
“以后,无论是燕王府,还是燕王妃的事,我都不想再知道。”
在提到“燕王妃”三个字时,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可是顾寒清却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胸口的气息猛然起伏了一下。
心底深处就像是有什么刻骨铭心,却只能任由它一步步摇摇欲坠的东西,终于在这一刻彻底落在地上,摔得面目全非。
这句话只有短短几个字,甚至落入听者耳中不过是惺忪平常的一道命令,
可对于说者而言,到底经历了一番怎样巨大的痛苦与煎熬,只有他自己能够感同身受。
“是,属下记住了。”
常胜闻言连连点头,心里却更加埋怨自己不该把燕王府的事透露给顾寒清,反而惹得本就心情欠佳的他,此刻更是被一层浓重的阴云所笼罩。
那天,在高珩面前,当尚在失忆中的程金枝没有直接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冲出房门选择逃离的那一刻起……
他就知道,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比起做不成有情人而反目成仇,最终只能绵延一生的痛楚,从此井水不犯河水的分道扬鞭,已然是对自己而言是一种更高明的救赎。
而顾寒清自问他所能做到的成全和隐忍,也只能尽于此了。
“对了,京城的各类事务都已经安排得当,不需要我留在此处日日紧盯。说起来,我也许久没回泉州探望族中长辈了,再过两日我想回去一趟,你让人好好准备一下。”
听闻顾寒清突然要回泉州,常胜眸光一闪,不由感到了些许意外和惊讶。
但还是很快就应下声来:“是,属下这就吩咐人去准备。”
这是顾寒清自从在程金枝与高珩大婚那日来到京城之后,第一次提到要回去。
常胜虽没有多说什么,可心里又何尝不知道,他不过是想暂时离开这片伤心之地,借以逃避。只是才刚想离开,却闻顾寒清突然喊住他,又添了一句。
“对了,让夫人也一同跟着前去吧。”
“夫人?”
常胜眉间一跳,猝然从顾寒清处听到这个称呼,乍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顾寒清口中所指的夫人,自然是程素锦无二。
然而在常胜的记忆中,顾寒清以“夫人”对程素锦相称的次数,几乎不曾有过。
更多时候,甚至都不愿意提及这个女人。
只是他不知道,顾寒清这一次不是出于怜悯,亦不是出于顾家的名声,而是真心想要带程素锦一同离开。
虽然这中间并非掺杂着痴男怨女间的情情爱爱,却亦是一种特殊的感情。
因为顾寒清永远记得,那日迟暮的残霞之下,当自己怀着被心爱之人所背弃的痛苦,像具行尸走肉般步履沉重回到顾府时。
一脸关切迎上前来的,正是他一直都不愿意去付出半分真心,却在嫁入顾家之后,始终待他如一的程素锦。
他也突然意识到,如果这一生真的无法与挚爱之人白头偕老,或许有一个真心爱你的人陪在身边,亦是一种人生之幸吧?
只不过,在这样想的时候,顾寒清唇边的笑容,却是无比的苦涩。
第四百九十四章 离别在即
对于此次由元熹公主随军出征,而不是程金枝,高珩却并没有表现出太过强烈的不满。
也没有像程金枝所期望的那样,跑到周帝面前恳求撤销此令,或是提议让她替代元熹公主。
当然,他之所以如此,并非是因为对这位南楚公主突然间产生了什么特殊的感情。
而是此去西北战事纷乱,安危难测,程金枝大病初愈,身子和精神才刚刚恢复。
他不想再让她冒任何险,处于任何一种危险之境。
更何况,慧妃如今还身在宫中,自己在外征战的这段日子里,只有程金枝陪伴在母亲左右,他才能完全放心。
而广陵宫中,慧妃双手合十,独自一人立在内室的观音像前,闭上了眼眶泛红的双眸。
这些年来,随着高珩一战成名,从西晋完胜归来一路逆转命运。
她原本以为,就算要投入到与太子一党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硝烟之中,可至少不用再像从前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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