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慧妃表面上虽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柔弱之态,却并非是个逆来顺受的软弱之人。
相反,即使受尽冷遇,经历与亲子分别的撕心之痛,骨子里却仍旧坚韧顽强,忍辱负重,从不自暴自弃,更不会轻易向现实屈服。
而高珩也正是自小受这位母亲的影响,才没能被沉重的苦难所击倒,反而披襟斩棘,越挫越勇,最终得以逆天改命。
后来,直到高珩成年后大败西晋,屡建功勋,得到周帝赏识晋封王爵,慧妃才跟着晋升妃位,在宫中占得一席之地。
但说到与周帝的照面,却不是在大小的庆典上,就是皇室成员的各种聚会上,甚至连话都说不上一句,永远都只是默默无闻地立在人群中。
这座与世无争的广陵宫,她已经不记得,周帝有多久未曾来过了。
虽然时至今日,在慧妃的内心深处,仍旧对周帝当年对自己母子二人的绝情而心存芥蒂。
但说到底,这世上能做到心如止水的女人太少了。
尤其是这气象万千的后宫之中,即使慧妃早已看透这宫中的尔虞我诈和人情冷漠,也早已习惯不得恩宠的日子。
可在她内心深处,又岂会不期盼能够得到丈夫的怜惜和宠爱?
哪怕只是一句温暖人心的关切之语也好。
而程金枝突然听闻周帝前来,心中一慌,一时间手忙脚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对于失忆的她而言,见到身为执掌江山的当今圣上,今日可是头一回!
“那个。。。我还是到里头躲躲吧,见皇帝这种事,我害怕,也不知道说什么。”
程金枝有些紧张地扯了扯高珩的衣袖,眼神正在快速寻找殿内可以让她躲藏的地方。
然而还未等高珩答话,周帝就已经神色平和地缓步跨入殿中。
程金枝眉间一跳,无奈之下只能跟着高珩和慧妃一同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听到周帝浑厚有力的声音,稍稍抬头瞟了他一眼。
在匆匆瞥过周帝威严肃穆的面相之后,心里不由觉得更加紧张。
“真是巧了,原来今日珩儿和金枝也在啊。”
周帝的语气很是亲切善意,他将目光落在二人身上,眼中少了一分帝王之威的肃然,多了一分看待亲人的柔和。
“回父皇,自金枝昏迷以来,母妃一直日夜牵挂,夜不能寐。如今金枝大病初愈,便带她来宫里走走,也好让母妃暂且放心。”
高珩闻言神色平静地出言回答,对于周帝的到来,表面上虽然波澜不惊,心里却也多少感到了几分意外。
而在看到慧妃眉宇间那淡淡的欣喜之色后,心里更是翻滚上来一阵黯然的惆怅之感。
他很清楚,虽然慧妃从未出言怨责过周帝,在他面前更是对周帝的恩宠和冷落皆毫不在意,可每每夜深人静之时,却也时时在这座冰冷的宫殿之中,时时与孤独寂寞为伴。
“金枝,自你虎口脱险卧病在床之后,朕虽然一直挂心你的病情,却一直没有去看望你。不过今日看来,你气色不错,想来身子恢复得显有成效。朕早就说过,你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周帝笑吟吟地看着程金枝,无论是神态还是言辞间,皆流露出一个长辈对于晚辈的关切之意,让程金枝听来觉得很是亲和,心中的紧张感也随之散去了大半。
“是…这都是因为借了陛下吉言。”
然而面对周帝这番关心之言,程金枝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沉吟片刻,只能语气生硬地吐出了几个字,下意识地瞄了身旁的高珩一眼。
见程金枝这副简直和从前判若两人的样子,周帝有些诧异地眯起双眼,只以为是她久病初愈,意识尚未完全恢复,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金枝,你这么拘谨小心的样子,倒不像是朕印象中那个能言善辩,胆大妄为的丫头了。”
“啊?是吗?”
程金枝别扭一笑,心里却完全记不得,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会给周帝留下这样的印象。
“父皇,金枝她才刚刚恢复一些,身子尚未好全,因为之前打击深重,以致有些记忆出现了缺失,还请父皇不要怪罪。”
“哦?怎么会这样?太医怎么说?”
听闻高珩此言,周帝皱起眉头面露肃然之色,似乎对此
“太医说,只要安心静养,按时服药,假以时日应当能
高珩不紧不慢地说着,出于担心周帝会提及丧子之事勾起程金枝伤痛的回忆,还刻意有心地加了一句。
“何况有些事,金枝不记得也是件好事,儿臣也不希望她再想起。”
“唉,没想到竟然会这样。不过你说的也对,有些事情,忘记了更好。”
周帝对高珩的暗示心领神会,自然也不再多加言语,而是眸色深重地慨叹了一声。
尤其在想起程金枝之所以会有这番遭遇,极有可能是太子一手造成时,心里不禁生出了几丝惋惜和内疚之意。
他本来还想待程金枝苏醒之后,就此事再向这位当事人求证一二
可偏偏如今,程金枝却已经忘记了这段惨烈悲伤的过往。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提?顺其自然便好。
“朕许久未来这广陵宫了,比起那些妃嫔富丽堂皇的宫殿,你这里倒是朴素清雅了许多。”
周帝想罢,便从程金枝身上移开视线,转而抬头环顾四周,迎上了慧妃精芒微闪的眸子。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不依不饶
“你急着拉我出来,是不是不想打扰你父皇和慧妃娘娘二人世界啊?”
刚步出广陵宫,程金枝便像是知道了什么新鲜的八卦似的,一脸坏笑地朝着高珩挤了挤眼。
“二人世界?”
高珩望着眼前空无一人的甬道,神情戏虐地剑眉微挑,一把将程金枝揽向了怀中。
“我们现在这样,不也是二人世界吗?”
然而他嘴上虽然开着玩笑,可想到周帝的突然造访,心里还是没来由地蔓延开了一抹复杂难解的古怪情绪。
他今日进宫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在于探听周帝对于这场谣言的知觉和态度。
可方才他明明就毫不遮掩地站在眼前,自己却从他身上找不到任何异样指之处。
若说唯一的不同,就是今日这位身为一国之君的父亲,比起往日似乎多了些平易近人的亲切和善,也多了些物是人非的感慨万千。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寄希望于慧妃,料想借由慧妃之口,从周帝口中探听出风声。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金枝看着高珩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有些不自然地舔了舔唇瓣,一个矮身钻出他的臂弯,
刻意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联想到周帝方才提及自己那场遭遇时刻意隐瞒的态度,更加催生了她心中早就沉甸甸的好奇心,突然不想再这样继续迷茫度日。
随着这种念头再一次溢满整个心室,她气息一沉,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
高珩对程金枝诸如此类的各种反抗早已见怪不怪,一开始心里还觉得黯然失落,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只当是一对夫妻的傲娇日常。
他容色平和地无奈一笑,见刚才还快步疾走的程金枝忽然收住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
“我想清楚了,你还是告诉我吧。”
程金枝的语气很是认真,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身心保持平和,随即转过了身子。
“告诉我,我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们每个人都知道,就连你父皇都知道,我也不想再自欺欺人,糊里糊涂地度日了。”
“我们不是说好,不再提这件事了吗?”
面对程金枝这副郑重其事的质问之态,高珩收紧瞳孔,眉峰微拧,显然不想答应她的请求。
即使此刻的程金枝更像是一个处在局外旁听者,但光是这些触目惊心的字眼,就足以让她身心俱颤,甚至再度陷入痛苦之中。
“可你难道不希望我记起从前的事,记起我们的事吗?”
望着珩眼中满是为难的严峻之色,程金枝试探着走近两步,目光沉沉。
“我当然想。”
高珩斩钉截铁地道出此话,抬手覆上了程金枝仍旧打着纱布的左侧脸颊,眼底深处翻滚上来一股灼热的光芒,直射人心。
“可我更不想看到你重蹈覆辙。如果一定要让你再度经历所有痛苦才能记起所有的一切,那我宁愿你永远都忘记。”
“唉,我是不知道,我这个一无是处的人,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燕王殿下你这般倾尽心力?”
听着高珩这番触人心弦诚挚之言,程金枝自嘲一笑,心中动容之余,更加觉得内疚不已。
“你能让我对你动心,就足以说明你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对了,我听说御花园的石榴花开得正盛,一起去看看吧。”
为了不让程金枝继续执着于那段惨烈的往事,高珩率先迈开脚步朝前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可心里却很清楚,程金枝素来是个固执之人,即使能够姑且瞒过一时,却不能保证此次都躲过她不依不饶的逼问。
或许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善意的谎言,才能暂时让为此事画上一个残缺的句点。
“你别想岔开话题!”
程金枝见状收起自嘲的笑容秀眉一蹙,匆忙跟上高珩的步伐,却仍旧没有一点想要放弃追问的意思。
“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是该我承受的东西,无论我如何逃避,如何躲藏,最终还是要去面对。你也好,慧妃娘娘,晋王殿下他们也罢,我不想再让所有关心我的人为我担忧牵挂,我只想快点好起来。。。至少…至少不会成为你们的负累。”
“我从来不觉得,你是我的负累,他们也一样不觉得。”
高珩闻言不由绷紧脸色,神情严肃地侧目看了程金枝一眼,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那你就告诉我吧!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会去问别人。”
程金枝趁势冲到高珩面前,张开双臂将他拦下,已然下定决心要问出心中积压已久的疑云。
“怎么?要抱抱?”
看着程金枝这副气势汹汹的架势,高珩眼波流转,竟然真的朝她做出了想要拥抱的姿势。
“你…你干什么!”
面对眼前这个男人突然有些莫名的举动,程金枝嘴角一个抽搐,又急忙将张开的手臂给收起来,一脸不满地瞪着高珩。
“拜托,我是很认真的!”
“这里隔墙有耳,人多眼杂,等我回王府再告诉你。”
高珩语气轻飘地说着,很是敷衍地一笔带过,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人多眼杂?你这是在说鬼故事吗?”
程金枝怪腔怪调地说着,故作诧异地环顾四周,然而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心里不由有些气愤。
然而少顷之后,却见从甬道前方的拐角处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自己和高珩,在停驻片刻之后,边徐徐朝着此处走来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如狼似虎
随着不远处的那个身影逐渐清晰明朗,原本还神色从容的高珩不禁拧紧眉峰,似乎对此人的到来感到了一丝意外和戒备。
“那个人是谁啊?他好像朝着咱们这边过来了。”
程金枝眯起眼睛仔细地瞧了两眼,脑海中却没有关于此人的任何印象,料想自己又是被失忆所累,只能闭上嘴看高珩如何介绍。
抬眼间,只见元鹏已经步履轻盈,一脸和善得走到了二人跟前。
“燕王殿下有礼了。”
他笑吟吟地朝着高珩躬身执礼,眼中却全无偶然遇见的意外之色,倒像是早就料到会在此处撞见一样,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还未等高珩回之以礼,在看到立在一旁面露疑色的程金枝后,突然很是惊喜地眸光一闪。
“燕王妃有礼。王妃身体抱恙期间,在下去王府看望了几次,可是殿下为了能让王妃得以好好静养,一直都不让外人前去打扰。不过如今见王妃气色大好,神采奕奕,想来已经安然如初,我也总算是放心了。”
听着元鹏这番有些冠冕堂皇的慰问之言,程金枝只能附和般的牵强一笑,可能是因为元鹏俊逸开朗的外表,所以并没有产生什么厌恶的情绪。
但由于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只能带着求助的目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高珩。
毕竟,程金枝也不想逢人便透露自己脑子出错,成为失忆症候群的事实。
“劳衡王殿下牵挂,金枝确实已经好多了。”
高珩语气淡然地一言代过,虽然心里已然猜到元鹏与元熹公主关系亲密,一定早就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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