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看来却也是最有可能逆转局势的。
所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为今之计,赵皇后并不想为太子重新去争取周帝的信任。
她只想保住自己儿子的储君之位。
而赵信之仍是面容沉寂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出出闹剧,不动声色,似乎对此刻发生每一幕都早已有所预料。
眼神松动间,有意无意地瞟了高珩一眼,却正好对上了高珩满是猜忌与戒备的深眸。
然而即使四目相对,高珩却从他眼中找不到一丝除去淡然从容之外的其他任何情绪。
他仿佛就像是一堵无缝可入的铜墙铁壁,无论你从哪个角度去试图窥探他的心底,却始终连渗入皮毛都无法做到。
“陛下,臣妾自知罪无可恕,要杀要剐,臣妾都无可说。可是,琛儿是冤枉的,他是冤枉的!”
想到此处,赵皇后终于使出浑身之力从喉咙间扯出一声震人心魄的哀嚎,将头深深地埋在了地上。
默然良久,只问头顶一声疲惫的长叹过后,传来了周帝极其无力的声音。
“皇后,既然你想让你的儿子做一个普通皇子,那朕就成全你。”
第三百九十六章 前功尽弃
虽然已经有所预料,可周帝这句话落在众人耳中,还是如同一道惊雷炸响,使得书房之内的空气突然在瞬间被人抽干,气氛一时间降至冰点。
而听到周帝此言,高珩微闭双眸,仍旧容色冷峻地低着头,让人无法窥探他如今的心中所想。
这明明是自己满心希望能够听到的一句话,可是如今,当快意恩仇的畅快淋漓之感从心间极速蔓延而过,一股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反倒汹涌而来。
尤其是当高珩微抬眼帘,眼神一一从神色各异的顾寒清和岑风身上掠过,再度移至立在身旁的赵信之时。
他那种胸有成竹的淡定从容,更加让高珩觉得,太子今日这一劫,只怕还是会侥幸躲过。
“陛下。。。。。。”
“父皇!”
在片刻的沉寂之后,只见太子先是像浑身的骨头全都散架一般瘫倒在地。
少顷之后,便哭天抢地地扑上前来摇着周帝的大腿。
像极了一个蒙受天大冤屈,却即将要被行刑的犯人,泪流满面地哀声恳求着。
周帝低头看了一眼面前声嘶力竭,储君威严尽失的太子,心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绞了一下,传来了一阵清晰且剧烈的痛感。
继而眯起眼睛眸色渐深,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高珩身上。
无论何时何地,有别于太子的狡猾世故,能言善辩,高珩永远都是这般沉着冷静,喜怒不形。
有时候从他身上,似乎更能够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
恍惚间,在周帝脑海中,那段被岁月尘封已久的回忆突然开启,浮现了出多年前那个天寒地冻的雪天。
自己走进广陵宫中,将送高珩入西晋为质的决定告知慧妃便无情离去后。。。。。。
在庭院里碰见了许久未见,正在独自堆着雪人的高珩。
他注视着自己这个父亲时,那双深眸中所充斥着的,与年纪不相称陌生与寒意,此刻又慢慢浮上心头,让周帝至今都记忆犹新。
纵使高珩这些年为了大周江山建功立业,安分守己,也对自己尊敬有加,常常慰问关切。
可在周帝心中,总觉得和他之间仍旧隔着一道若有似无,却难以逾越的沟壑。
他甚至有时候会去想,从幼年至今,高珩对他这个身为帝王的父亲,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吗?
“父皇,求父皇宽恕母后,儿臣愿意承担一切罪责,父皇……”
太子凄厉的叫喊声回荡在耳畔,时时牵动着周帝本就繁杂不已的内心,催生着鬓边的华发。
这时,原本手中还持有几分把握的赵皇后也登时懵在原地,双目无神地瞪大了瞳孔,满是泪痕的花容更是惨白一片,似乎并不相信这是周帝的决断。
她抓紧迤俪在地上的衣摆,一双纤纤玉手上青筋暴起,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着,却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虽然她身为六宫之主,浸淫后宫数十载,又有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明枪暗箭不曾经历?
可是一想到寄托自己毕生希望的儿子要断送储君之位,这对于一心想看着太子坐拥天下的赵皇后来说,可谓是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更何况她很清楚,一旦太子被废,那在周帝心中,高珩俨然就成了最合适的储君人选。
她甚至宁愿失去这个正宫皇后的位置,也绝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事到如今,她只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眼前这位久未出山的莅安侯身上了。
“陛下,老臣认为,太子殿下或许真有过错,但依照老臣看来,这一桩桩事件看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中间时隔多年,而这些所谓的证据和证言却全都在今日浮出水面,未免过于巧合,仍有疑点可循。”
就这样沉寂了少顷,只见赵信之眉睫轻动,眼中微光乍现,朝着周帝作揖为礼。
语气相较于之前的恬淡如水,已然多了几分认真。
“更重要的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又逢西边战事焦灼,可谓内忧外患。若是冒然动摇储位不仅会让国本受挫,朝野动荡,更会让外敌闻风而动,有机可趁,绝非是合适的时机。老臣恳请陛下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三思而后行。”
见赵信之终于开口相助,原本情绪激动的赵皇后和太子像是重见希望般止住哭声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平静了下来。
别人这几句劝诫之言在周帝听来可能无足轻重,可是这番话从赵信之口中说出,却着实让周帝心底涟漪微浮,竟然产生了些许的动摇之意。
正如赵信之所说,无论是当年的官银旧案,周楚和谈,还是这几日的程金枝被劫一事。
所有的矛盾和罪责全都直指太子,即使证据确凿,却未免过于巧合了一些。
虽然周帝心中确实对太子的所作所为大失所望,也相信他确实参与了这些事情,但也难免会觉得这些指证太过众口一词,心中略有迟疑。
而赵皇后刚才那番犀利之言看似大逆不道,可恰好是这样一种以退为进的手段,反让周帝动了踌躇之意。
只因为被怒气和失望冲昏了头脑,又因为此次指证太子的罪名是在太大,他必须在没有偏私的情况下作出决断,才能让众人心服。
然而如今听完赵信之所言,周帝却开始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只见他没有理会太子和赵皇后这对母子的哭诉,面色沉重地转过身去,陷入了一阵漫长而又艰难的思考之中。
本来这个时候,既然赵信之有心出来搅局,高珩应该趁势出面反驳,替自己增加胜算才是。
但是他没有。
他知道赵信之为何而来,也知道他心里打着怎样的算盘。
更知道他手中握着怎样一番志在必得的胜算。
“老臣斗胆,不知陛下还记得,当年老臣封侯之时,陛下的那个许诺吗?”
赵信之的语气不温不火,紧接而上,适时地传入了周帝的耳膜中,也在众人心中激起疑云一片。
但因为他此刻正背对众人,所以没有人能够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终是做出了一个让高珩心寒彻骨的决断。
“从今日起,封禁东宫,一干人等不得随意出入。太子高琛,即刻启程前往骊山裕陵守孝,无诏,不得回宫。”
第三百九十七章 翻手为云
周帝的决断虽然令高珩心寒无比,却没有让他觉得有多么意外。
换句话说,其实早在赵皇后携赵信之步入书房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会是这样讽刺的结果。
只是即便如此,他心中还是充满了功败垂成的不甘与恨意。
尤其是在看到在巨大的惊恐和哀伤过后,从太子眼中所闪过的那抹胜利者的得意时,他更是心底骤然一沉,怒火从心底深处翻滚而来,只想尽快转身离开。
其实封禁东宫,勒令太子出宫守陵已是不小的惩处,算是震惊朝野的大事。
可是与他所犯下这些罪孽深重的恶行相比,这样的惩罚实在太过微不足道。
况且高珩当下要面对的现实便是,无论太子离宫也好,守陵也罢。
只要他没有被废除储位,就一定会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这往后的路又将硝烟弥漫,暗流汹涌,甚至会比现在更加难走。
更让高珩心生顾虑的是,如今的敌人之中,似乎又多了一个深不可测,且更难对付的赵信之。毕竟这世上最可怕的敌人,不是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站在你面前和你拔刀相向,一决高下。
而是深深地隐匿在难以窥见的暗处,就如同当初的程衍一样。
在你毫无防备,掉以轻心的情况下,突然给你致命的一击。
自己必须趁着太子还是戴罪之身的时候将整个东宫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否则太子一旦重新得势,整个燕王府包括他身边之人,又将陷入水深火热的危局之中。
最重要的是,周帝日渐苍老,在位之日不知还有几年光景,他必须争分夺秒地抓紧时间。
可是连这次最有把握的棋局都终究还是被太子反败为胜。
高珩一时间忽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着手下一步的计划了。
他能感觉得到,周帝这次的失望和愤怒实则多于对一如既往以来太子的偏心。
若非是赵信之临近末尾突然向周帝提及当年的一个许诺,或许事态的发展便会顺意许多。
自己这一次,终究还是棋差一招。
……………。。
赵皇后和太子还留在御书房内没有离开,但是此刻的高珩已经无心去猜测他们母子二人还要耍什么样的花招。
而是神情冰冷地跨过门槛,想要尽快回到王府去陪伴程金枝。
外头天色依旧浓云蔽日,不见青阳,像极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处处都透着压抑与沉闷之感,让人只呼吸一口,都觉得胸口窒闷难当。
也如同这被阴霾和云雾所笼罩着大周江山。
在这看似平静祥和的表象之下,似乎正在悄然酝酿着一场声势浩大的狂风骤雨。
“看来今天是不会出太阳了。”
高珩聚拢眉峰站在石阶上抬眼遥望,耳边却霍然间传来了赵信之意味深长,却又意兴阑珊的声音。
他眉睫一颤,眼尾轻轻地扫了赵信之一眼,依旧将视线停在了面前这片天色暗沉的晴空,语气也是波澜不惊。
“赵侯这么说,是在失望,还是庆幸?不过我想,应该是庆幸吧?”
而赵信之闻言只是舒展眉宇,淡淡一笑,虽然表现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却分明已经听懂了高珩话中的弦外之音。
“无论是失望还是庆幸,都只有今朝这一日的光景。这天色从来都是晦明变幻,气象万千,让人难以看透,我们还是普通的凡夫俗子,又怎可妄自揣度天意?”
“我们虽然不能揣度天意,却能揣测圣心。当然这一点,就算赵侯已经独善其身,许久未进宫面圣,却远比我能洞悉了解父皇的心思。”
高珩说到此处故作停顿,随即从天空中收回目光,将视线不紧不慢地紧锁在赵信之的身上,眸色骤然一凛。
“看来当年曾经叱咤风云,功勋卓著的莅安侯,果然风采依旧。”
即使并不十分清楚周帝和赵信之少年时曾经有着怎样的手足情谊,也不知道他们二人到底共同经历怎样的风雨旧事?
但是高珩早就有所耳闻,周帝当年的太子之位也并非一蹴而就,也是他奋力争取而来。
换句话说,在他一步步走向储君之位,最后君临天下的艰辛路途中,赵信之定然帮了他许多。而更可以确定的是,即使这二人中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也同样不为人知的往事。
但是他在周帝心中份量,至今仍旧举足轻重。
“燕王殿下,人生在世,多的是身不由己,要知道人活在这世上不可能事事随心所欲,也不可能真的洒脱自由。或许老夫在你眼里早已是个不理红尘的局外人,每天闲云野鹤,倒也不亦乐乎。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打从一开始,你就已经身在这盘棋局之中?”
赵信之的语调轻缓,却让高珩眉间一跳,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番异样的感觉。
“即使不愿落子,只想求得一方宁静,可天下大势风起云涌,牵一发而动全身,由不得你无欲无求。当然,很多人一开始其实也不是为了去争什么,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自保。”
赵信之语气平和地说着,略显苍老的眼眸中渐渐升腾起一阵浓烈的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