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依他所料,从派人抓走程金枝开始,所有事全都是在暗中神不知鬼不觉地秘密进行,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可以让外人有机可乘把柄。
只要太子死咬自己与此事无关,光凭高珩的一面之辞,应当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他此刻眼前最为牵挂和顾虑的,到底还是已经对自己产生怀疑的元熹公主。
如果自己当初三缄其口,直接在她面前否认太子与官银旧案之间的联系。
现在便能省去许多节外生枝的麻烦。
因为他很了解,自己这个妹妹,绝非是个轻易能够糊弄的人。
“我就知道你醒来之后,一定会大吵大闹地想要拆了我这间草庐。”
纵然此事的心情复杂而沉重,可当着元熹公主的面,元鹏还是装出一副平静从容的清闲之态,说笑着踏下了船板。
“是皇兄你在我茶里下的药,也是你让人把我送来这个地方的,对不对?”
一看到元鹏,元熹公主便抿紧双唇,神情严峻地迎上前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但是纤长的眼睫却在微微颤动,似乎有些害怕听到元鹏肯定的回答。
“是我。”
见元熹公主直言不讳,元鹏也知道自己无法隐瞒,于是便拧紧目光,认真地点了点头。
“但是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
元熹公主闻言眸光一紧,眼中的责备和诧异之色同时溢出了眼眶。
“你将我困在这个地方,让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深陷险境而不能出手相助,这到底是哪门子的为我好?”
“熹儿,燕王已经没事了,你放心吧。”
元鹏抬手拍了拍元熹公主的手臂,嘴角泛起一丝安慰的笑容,却有些不敢直视元熹公主凌厉的双眸。
“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皇兄,你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
面对元鹏这看似有意回避,却又至关重要的回答,元熹公主心里虽然对高珩如今的处境松了口气,心里的疑惑却还是没有得到丝毫的缓解。
反而有增无减。
因为在她看来,元鹏越是这样有不敢直面问题,就越能证明,这背后一定隐藏着自己所不知道的秘密。
“熹儿,官银旧案一事牵连太广,你不该参与其中。皇兄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你平安无事。如果你还相信我这个兄长,就别再问了。”
元鹏仍旧没有为元熹公主释清心中的疑惑,而是在眸色深重地眺望了一眼烟波浩渺的湖面之后,转而回过头来,抬起双手扣在了元熹公主的肩头。
“皇兄,我当然相信你。”
望着元鹏隐忍而充满苦衷的眼神,元熹公主心头一软,有些犹豫地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在这个与故国远隔千里之遥的陌生之地,她若是连这个兄长都不信,她还能相信谁?
况且从小到大,她就一直对元鹏所说的每句话都深信不疑。
于是默然半晌之后,终是暂时按耐住心中疑惑和复杂的情绪,转过身去深吸一口气,神情复杂地道出一句。
“在我心里,你是这世上唯一不会骗我的人。”
第三百七十四章 恶意欺心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是元熹公主话中的深意,元鹏早已听得一清二楚。
即使她没有再追问下去,可在她心中,或多或少还是对这个一直以来为她所深信不疑的兄长,产生了一些零星的芥蒂。
她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劝服自己,元鹏是有苦衷的。
无论他瞒着自己多少事,终究还是不会牵扯上利用,欺骗,伤害这些字眼。
如今也只有回到王府,她或许才能了解清楚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也只有亲眼看到高珩和燕王府已经平安无事,她这颗悬着的心才能完全放下。
“皇兄,我现在想回王府,你应该不会再拦着我了吧?”
她从薄雾弥漫的湖面上收回视线,眼波流转,朝着元鹏挤出了一个牵强的笑容。
“照你不依不饶的性子,怎么不问问,燕王为何能脱离险境呢?”
而元鹏眉睫轻动,看出了元熹公主脸上闷闷不乐的神采,便故作轻松地开口试探了一句。
因为他此刻心中也在疑惑,高珩之所以准确无误地寻到程金枝的下落,真的只是巧合吗?
“如果皇兄想告诉我自然会说,如果不想告诉我,就像刚才那样,我问了也是白问。”
元熹公主微一耸肩,将手支在身旁的木栅上,故意唉声叹气地垂下了眼帘。
“熹儿,我一直都在跟你说,有些事情,你知道得越少越好。皇兄只希望你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其他的,你不用插手。”
元鹏见状也转过身来靠近阑干,朝着这片皱碧叠纹的湖面轻轻地闭上了双眸。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是燕王亲自带人从太子手下把程金枝救回来的。所以换句话说,是他自己救了自己。”
“什么?”
听到程金枝已经被高珩救回王府,元熹公主气息一滞,眼中闪过了一抹失落之色。
随即低下头去,带着感慨而又有些自嘲的语气,幽幽地道出一句。
“他终究还是找到了程金枝。”
“他是找到了,但是我也打探到,程金枝险些被人放火烧死,身受重伤,恐怕连腹中的孩子也难以保住。虽然外人不知道到底是谁所为,可你我都是心如明镜。”
元鹏语气沉重地说着,心里不禁为程金枝感到了一丝淡淡的惋惜和怜悯。
但是在身旁的元熹公主听来,反而让她心中生出了些许愉悦的情绪,只是并没有显露在脸上。
即便她不愿意承认,事实却是,原来自己是如此地憎恨程金枝。
“这个太子,竟然这般心狠手辣,恐怕就算让他杀了自己的亲兄弟,他也一样下得了手。”
她故作愤慨地沉下一口气,抬手抓紧了身前的阑干,已经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与此同时,心里也升起了一个在她看来,早已经经历过深思熟虑的念头。
太子对高珩始终都是最大的威胁。
即便元鹏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好才制止她插手这件官银旧案。
但是如今自己已经在高珩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消失无踪,哪怕是装模作样,她也必须去对程金枝聊表关心,陪在高珩身边替他分忧解难。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去做她一直想做,却一直受阻的事。
就是亲自进宫向周帝说明当年官银旧案的始末,
依元熹公主所想,只要周帝得知此事的真相,元鹏即使再不愿意她插手此事,最后也一定会为了她这个妹妹而出手相助。
“你这个时候回去,他眼里也只有程金枝,你又何必给自己添堵呢?还有,如果你想瞒着我去向周国皇帝告发太子,不仅是你自己,就连咱们整个大楚,恐怕都要受到连累。
见元鹏直接猜中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元熹公主秀眉一跳,突然觉得心头一阵滞闷。
原本因为归心似箭而迈开的脚步,又很是谨慎且有所顾虑地收了回来。
“这件案子是周国的太子一手所为,与我们大楚有何干系?”
“因为那笔钱,我们确实收下了,无论我们知青与否。”
元鹏侧过头神情凝重地注视着元熹公主,眼中闪烁着意味深长的光芒。
“你以为,周国皇帝真的想和咱们大楚和平共处,永结秦晋之好吗?纵观大周建国以来,只要是处于弱势的地域或国家,哪一个最后不成了他们的盘中之食?他表面上对我们客气有加,心里又何尝不想等到一个有利的时机,然后将我们连根拔起?虽然在你看来,这不过是太子为了建功而拉拢的一种手段。可在周国皇帝眼中,我们就是意图串谋当朝太子,心怀不轨,甚至是谋反。”
他郑重其事地说着,见元熹公主神色动容,显然已经相信了大半。
继而松弛两颊的肌肉,沉吟片刻后,才继续语重心长道。
“这也是我,为何不想让你插手此事的原因。其他的事,只要燕王愿意,我都可以尽力去帮,唯独这一件实在太铤而走险,我身为大楚的皇子,绝不能拿家国的安危来做赌注。”
“皇兄,是我错怪你了。”
元熹公主低低地垂下眼帘,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地叹了口气。
刚才心里所积压的那些让她耿耿于怀的疑惑,如今也在这一刹那消散了大半。
“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比起皇长兄,你更是个心怀家国天下的人。”
元熹公主口中所提到的“皇长兄”,便是楚王亲封的南楚太子,也是南楚未来的皇位继承人。
而听到自己妹妹亲口道出这样的话,元鹏表面上虽然只是搞怪一笑,心里却波澜起伏,让他下意识地抓紧了手边的阑干。
“心怀家国天下不重要,父王喜欢才重要。”
元鹏语带调侃地挺起脊背深吸了一口气,眼底却涌上了一股浓重暗流,夹杂着一丝隐而不发的恨意。
“只要你这个妹妹相信我,理解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片刻之后,他便调转脸色,满目欣慰地看向了元熹公主。
“好了,我派人送你回去吧,反正兄长再好,也终是比不上新婚燕尔的夫君啊。”
元鹏说着松弛身体,坏笑着朝元熹公主眨了眨眼睛,使得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也顿时变得轻松了许多。
因为他知道,现在的元熹公主就算回到王府中,也不会再像刚才那样瞒着自己冲动行事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九曲回肠
所幸高珩救人及时,程金枝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可是由于她怀着身孕身子本就虚弱,后来又接二连三地受到惊吓。
不仅遭到太子轻薄,还在冒着生命危险的情况下孤身挟持太子与众人对峙,整个人一直都处于高度紧张和疲惫的状态。
最后还身陷火海与死神擦肩而过实在遭受了太多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和重创。
即使太医拼尽全力挽救,她腹中这个未满三月的孩子还是没能保住。
除此之外,她的左脸也因为受到大火的侵蚀而留下了一片难以磨灭的烧痕。
极有可能一辈子都挥之不去。
“我还是来晚了,还是来晚了。。。。。。”
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程金枝,高珩拧紧眉峰,幽深的眼眸里满溢着一种深切的伤痛与内疚,泛红的眼眶中泪光闪烁。
他伏在床边,抓着程金枝的手抵在额间,上头被火灼伤的痕迹仍然清晰可见。
曾几何时,高珩以为自己这些年历经艰辛拥有如今的地位和荣耀,就算不能庇护天下人,至少已经有能力保护好身边那些他想保护的人。
可事到如今,他却蓦然发现,让他无能为力的人和事太多了。
在人世间这些最珍贵的情感面前,终究是做不到无坚不摧,也做不到百毒不侵。
此刻在他心里除了不断蔓延的自责与伤感之外,通通都是对太子那入骨的仇恨。
如果说从前的他是为了生存和家国天下而走上这条非生即死的夺嫡之路。
那现在,他还要以复仇为名。
他一定要让这个冷血狠毒,从来都一心只想除掉自己的所谓兄长,付出应有的代价。
“殿下,下官一定会竭尽全力救治王妃,让她恢复如常,光彩如故,还请殿下莫要太过伤心。”
此次入府替程金枝诊治的太医,就是之前在赵皇后下毒污蔑慧妃一事中曾帮助过高珩的贺荃。
他躬身立在一旁出言劝慰了一句,从未见过高珩如今这副伤心痛苦之态。
再联想到程金枝的遭遇,心里也不禁为之感到叹息。
“那一切就有劳贺太医了。”
听到贺荃的话,高珩深吸一口气微微抬起了头,视线却仍然紧锁在面前的程金枝身上。
此时此刻,高珩自然迫切希望程金枝能快点醒来,能快点恢复往日的清新靓丽,乐观开朗。
可是,一想到失去孩子和遭到毁容的事实,他整颗心就猛地揪在了一起,连呼吸都感到了一阵像是心肺被撕裂的痛感。
“是,请殿下放心。”
贺铨闻言急忙恭敬地行了个作揖之礼,踌躇片刻,复又开口道。
“只不过,王妃虽然身体受到了重创,但是在下官看来,这心里的伤痛比起身体想必更甚。不过殿下对王妃情深至此,定然会时时常伴左右,关怀备至,王妃素来是个乐观康健之人,一定会很快就安然无恙的。”
“我会一直陪着她,再也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高珩容色伤感地说着,抬手覆上了程金枝烧伤的左脸,低低地垂下了眼帘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