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此处故作停顿,继而前倾身子凑近高珩,嘴角勾起了一个得意的弧度。
“不过也正因如此,你在本宫面前,已经注定是个失败者。”
听闻太子此言,高珩突然愣在原地目光微凝,眼中绵延开了一层浓重的雾气。
高珩是重情重义之人,他在人前之所以表现得如此冷漠和孤傲,并非生性使然。
除了儿时那些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之外……
更多的,是不想将那些原本可以安稳度世的无辜之人,卷进自己人生这盘十面埋伏的危局之中,过着担惊受怕,步步为营的日子。
毕竟,一个人只有从未拥有过,才不会害怕失去。
他当初救程金枝,并未曾料到有朝一日,她会成为自己一生的羁绊。
可他此刻已经深深地意识到,有些人和事一旦进入你的生命,就注定再也无法割舍了。
“谁说我要舍弃江山?”
高珩容色冰冷地拧紧眉角,气势汹汹地迎上了太子挑衅和自得的目光。
“自古帝王若不心怀大爱,以仁爱治国,终会酿成亡国灭朝的祸端。大周的江山如果落在你冷血无情的奸佞之徒手中,必然是这天下百姓的灾祸。这些年,若非你和皇后不顾亲情一直苦苦相逼,想将我和母妃赶尽杀绝,我根本无心和你争这个皇位。但是现在,就算你良心发现就此收手,我也不会再退让半步。”
“哼,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资格和本宫争吗?”
太子轻蔑地瞟了他一眼,抬手端过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小口,嘴角笑意依旧。
“这历朝历代,哪个帝王登基不会排除异己,不是手染鲜血?你以为父皇当初继位的时候,没有清理门户,巩固地位吗?否则这先帝子嗣众多,为何到了这一朝却只剩下这寥寥几人?怪只怪,你和本宫命中相克,我们之间,注定是有你无我,有我无你。”
“我保证终有一天,你会为自己这番话,和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而追悔莫及。”
高珩不轻不重地说道出一句,语气虽然淡漠,可目光却早已拧成一道尖锐无比的厉芒,直直地投进了太子阴沉的眼眸深处。
“说吧,你要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了金枝?”
“这个问题问得好。”
太子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放下手中的茶盏振衣而起,缓缓踱到了高珩的身边。
“其实很简单。本宫只要你做一件事,你若做好了,程金枝自然能够完好无损地回到你身边。哦对了,本宫都忘了,她现在还怀着你的孩子呢,这怎么说,也是你燕王府的第一个子嗣,你应该也想看着他平平安安地出生吧?”
听到太子提及程金枝腹中的骨肉,高珩眸光一闪,手中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太子既然将自己视作最大的威胁,力求斩草除根,又岂会真心希望他的子嗣能够平安降临在这人世?
可现在当务之急,他满心希望的,还是程金枝可以尽快脱离险境,安然归来。
只有她平安无事,自己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绝地反击,让面前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再无翻身之日。
和她一起,并肩袖手这磅礴壮阔的秀丽山河。
“你要我做什么?”
高珩从繁复到思绪中抽离,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漠然地注视着太子,眼中已是阴云密布。
“其实也没什么。”太子挺直脊背,眼角溢出了一丝阴险之色,“当年那件毕州官银赈灾劫案,明明各种证据都指向你,可父皇却迟迟不予以处置,本宫实在是有些心急了。”
听到太子提到当年的劫案,高珩胸口一滞,即便他不继续往下说,也已经心知肚明,他想让自己做些什么。
于是便神情凄然地微闭双眸,将十指隐进衣袖之中,冷冷道出一句。
“所以,你是想让我替你顶罪,我没猜错吧?”
“很好,三弟果然是一针见血,也不用本宫再多绕弯子了。”
太子笑意晏晏地说着,拊掌拍了两下,继而调转脸色走近高珩眉角轻挑,语气变得低沉而凌厉。
“不过,你可不能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什么叫做替我顶罪?这件事和本宫,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吗?”
第三百四十六章 腹背受敌
太子的话字句清晰,听得高珩心中怒意森然,万般压抑,却只能无可奈何。
他现在手中握着程金枝和孩子两条人命,已然是一副成功在望的胜者姿态。
但高珩很快就意识到,即便自己逞得一时之快挥他两拳,也不能改变程金枝现在的处境。
甚至还会连累她受到太子的迁怒,得不偿失。
毕竟从小到大遭受了太多苦难与磨砺,不仅练就了高珩异于常人的沉着冷静,也同样了练就了他强大的忍耐力,让他很少不顾后果而冲动行事。
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必须一再忍让,才能尽可能让程金枝少担一分危险,少受一分苦楚。
“皇兄,你在我面前又何必如此自欺欺人呢?是不是做贼心虚的人,都喜欢掩耳盗铃?”
高珩从太子身上收回视线,在脑海中剧烈地思考着对策,无数个念头如走马灯一般以疾速之势闪过之后,最后竟把希望定格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就是,刚才还让他心存怀疑的元熹公主。
当时他和程金枝还有岑风讨论此案的来龙去脉时,早就已经得出过那批不翼而飞的官银,很有可能是被太子收入囊中,从而移花接木给了楚人。
本来遭到元熹公主和元鹏逼婚,他对这二人一直都心存敌意,不愿与其过多接触。
这也是为何,他明明已经受到周帝的怀疑,却没有直接向这兄妹二人寻求帮助的原因。
但经过昨夜之后,他对元熹公主的印象已经稍稍有所改观。
加之现在太子出面承认是他绑走程金枝,那这对楚人兄妹的嫌疑也已然洗清。
况且此事事关程金枝和她腹中胎儿的性命,这个时候,与其让太子堂而皇之地威胁自己,企图让整个燕王府都大厦倾颓。
即使让高珩低声下气地向这些楚人寻求帮助,他也必须姑且一试。
当然,此刻在太子面前,自己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懈怠之色,让他有所察觉和怀疑。
元熹公主和元鹏是最后的救命稻草,绝不能再出现任何的差池。
而因为元鹏的告知,太子心里早就料到高珩会将希望寄托楚人身上。
他表面上虽然还是不动声色,可嘴边的笑容却愈发深重,脸上的神采也愈发轻松自得。
毕竟这是他头一回在面对高珩的时候,有这种知己知彼,掌控一切的优越和必胜之感。
“好了,本宫不想听你说这些无聊的废话,反正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只能由你担下,父皇会处置的,也只有你一人。”
太子微侧过身子朝前走动了两步,虽然停下脚步没有回身,但言辞间却满是凌厉的阴狠之意。“当然,你也可以不同意,但是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应该比本宫更清楚。要知道本宫狠起心来,有时候真是连自己都害怕。”
“别伤害金枝,我答应你。”
听到太子这句狠毒的话语,高珩来不及多加思考便脱口而出,心中的担忧也随之更加深重。
“可我凭什么相信你,我若此番如你所愿,你就会放了她?”
“你现在除了相信本宫,还能如何?你根本就找不到她。”
太子眼波流转,凑到高珩耳边轻飘飘地道出一句,眼底深处阴霾笼罩。
“而且你无凭无据,就算此事闹到父皇那儿,也证明不了人是本宫抓的。不过别说本宫没警告过你,最好不要把事情闹大,否则,就算程金枝最后能够回来,也不保证她不会缺胳膊少腿……”
高珩闻言脸色骤然一沉,冷峻而精致的脸部线条像是被覆上了一层冰寒彻骨的霜雪,额上青筋暴起,整个身躯都轻轻地颤抖着。
“你若敢动她,我定让东宫上下都付之一炬。”
而在正厅门外,元熹公主正悄然地躲在立柱后头侧耳倾听,惊悉太子的那番威胁之语不由浑身一震,整个人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恐惧。
可在听到高珩这句简单而又无比有力的话后,心中又重重地感到了一阵失落与黯然。
她甚至自嘲地猜想,如果此刻失踪的是自己,高珩不仅不会为她做出任何牺牲,甚至会感到一阵如释重负吧?
想到此处,她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去,默然良久,这才重新收拾心情,转身迈步离开。
她要去找元鹏。
纵然深知高珩心中根本没有自己,可她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身陷困境而无力自救。
在刚才这段时间里,这二人的对话虽然没有尽数流入元熹公主的耳中,但她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她知道太子一向与高珩为敌,原本只是出于担心高珩会受到为难和威胁,所以才想躲在暗处一探究竟,却不曾想到,竟然听到了当初程金枝所提到的那件案子。
当初程金枝来长阳宫时,便已经说明了这件官银案的原委始末,所以此刻听到太子提起,她一点也不觉得陌生。
在某一瞬间,她甚至有些感激程金枝对她说明了这一切。
也正因如此,即便此刻高珩肯为了程金枝作出牺牲,但只要自己出面向周帝作证,太子的阴谋诡计不会得逞。
高珩如今的地位和尊荣,也不会因为这受到任何的威胁。
相反自食其果的人,应当是如今的自以为是的太子。
“就算燕王府真的受此事牵连而落罪,我也一样能够全身而退,就算保不了他作为皇子的荣光,至少能保他一世安然。因为我在乎的,根本就不是他的身份,就算他只是个平民百姓,我也一样会不离不弃!”
然而在这些顺理成章的思虑过后,耳边霍然想起了她当初在程金枝面前所说的那番话,让她不自觉地收住了赶往大门的脚步。
这确实是元熹公主的真心话。
她从来就不是个贪恋权势和荣华富贵之人,她和程金枝一样,只想和所爱之人常相厮守,过着与世无争的安稳日子。
此刻,她一心想替高珩摆脱困境,却忘记了,一旦太子的阴谋挫败,
程金枝就很有可能会平安归来,重新分走高珩所有的爱恋和疼惜。
那到时候,自己所做的所有努力,就会化作惨白的泡影,再也不能在高珩心中激起一丝惊澜和感动。
这是她,绝不想看到的事。
第三百四十七章 皮里阳秋
自元熹公主入京以后,元鹏便带着随行而来的侍从,一同住在由周帝特意安排在皇宫附近的驿馆中,待小居数日以后,便会启程返回南楚。
然而虽说是驿馆,但规模其实相当于一间环境清雅的宅院,周帝还指派了专人伺候日常事宜,衣食住行一应俱全,俨然是上宾的待遇。
毕竟元鹏属于南楚王室,此次又是特意迎和亲公主一同入京,因此这台面上的礼节都不能有所怠慢,免得传到楚王耳朵里,加剧两国之间的紧张关系。
只是这些人平日里除了之外,私底下,则是受周帝之命暗中监视元鹏一举一动的。
而在听闻太子对高珩的威胁后,元熹公主思来想去,还是离开王府独自去了驿馆。
从小到大,但凡有什么事。她都去会找这个与自己最为亲近的兄长商议,寻求帮助。
何况此事关系到燕王府未来的命脉,事关重大,她更不敢擅作主张,必须在听从元鹏的意见之后再行决定,替高珩扳回这关键制胜的一局。
此时,元鹏正在驿馆的书房内提笔撰写给楚王的家书,听闻自己的妹妹前来,他很是镇定地将写到一半的书信收好。
像是早就做好准备等她到来一样,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意外。
“皇兄,你在就好了,我有要事找你!”
过不多时,只见元熹公主神色匆匆地跨入房中,连气都还没喘一口,就把元鹏从书桌前拽了出来,一脸的郑重其事。
“熹儿你怎么了?这才新婚第二天呢,不在府中陪你的夫君,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元鹏朝窗外望了一眼,故作不解地出言调侃,却见元熹公主神色不悦地瞟了他一眼,随即又黯然地垂下了眼帘,眉宇间映着淡淡的伤感之色。
“皇兄,程金枝失踪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你现在这样问我,是在讽刺我吗?你明知道,她在高珩心中的分量有多重,如今她突然不见了,这王府上下还有安生之日吗?”
“好啦好啦,你明白皇兄不是这个意思。”元鹏语带安慰抚了抚元熹公主的肩背,“这件事我当然知道,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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