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高勋的话却并没有让太子有丝毫动怒,只见他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嘴角,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六弟,看来宜妃没教你怎么好好说话呀。你别忘了,父皇这后宫可是佳丽三千,妃嫔成群,否则又怎么会有你母亲,又何来你这棵让父皇头疼的朽木呢?你说本宫朝三暮四,难道也是在骂父皇吗?”
“你说谁朽木!你知道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面对笑里藏刀,心机深重的太子,年纪尚轻又胸无城府的高勋自然不敌,几句话就败下阵来。
只是刚想发作,却见程金枝伸手拉过他的衣袖,也没有理会太子,而是神情冷漠地想要绕路过去。
结果当然是被意犹未尽,幸灾乐祸的太子给拦了下来。
“程金枝,别着急走呀。本宫来可是好心提醒你,让你好早些做好心理准备,迎那位南楚公主进燕王府的大门。”
太子抬手挡住程金枝的去路大袖一挥,凑近身子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盯着她。
“你以为,父皇之前在朝堂上有所顾虑,没有直接作出决定,真的是在替三弟和你考虑吗?”太子慢悠悠地来回踱步道,“他只是在思考,该怎么做,该给什么样的名份,才能让南楚公主嫁得风光体面,好让楚王满意。你也知道,这自古以来正室始终都只能是一个,就像父皇的后宫即便妃嫔如云,也只能有一个正宫皇后,看来你这个风光无限的燕王妃,很快就要变成侧妃,变成妾了。”
太子说到最后还刻意加重了“妾”字,而程金枝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这番话无疑还是在她心中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浪,让她一时间觉得冰寒彻骨。
虽然字句戳心,却字字在理,确实就如同她所猜测的那样,却又是她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只是她在意的早已不是什么名分,如果可以,她宁愿高珩不是什么皇子,她也不屑于做这个王妃。
不用为了夺嫡之争而勾心斗角,步步为营,更不用因为国家和政治而做出痛苦的牺牲。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没有什么“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凛然大义,只想和所爱之人常相厮守,过平静安然的日子,保护好身边那些她所珍视的人。
可这世上的事总是这样,你越是想得到什么,就越会让你无法如愿以偿。
“太子殿下,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告诉我,我以后的日子要不好过了吗?”
程金枝神色漠然地看着他,嘴角泛起了一抹冰冷的笑容。
“我告诉你,就算殿下迫于无奈真的要娶南楚公主,她的日子,只怕会比我更加不好过。”
“你说什么?”
“因为她得不到殿下的真心。”
望着太子诧异的神色,程金枝扬起下巴目光凌厉,嘴边笑容更甚。
“一个女人若是不被丈夫所爱,只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那才是最大的痛苦。”
只是话音刚落,她胸腔里那颗心,却猛地抽搐了一下。
纵然她在太子面漆表现得有多么不以为意。
可有些话,骗得了别人,终究还是骗不了自己。
第二百九十三章 抽刀断水
“父皇,儿臣是不会娶元熹公主的,还请父皇别再为难儿臣了。”
御书房内,高珩面向周帝单膝跪地执礼,眉宇间覆盖着一层凝重的严峻之色,态度很是决绝。
他此刻担忧程金枝的心境,却更担心周帝的决定,如果他坚决要让南楚公主嫁入燕王府,自己又该怎么做,才能平息这场猝不及防的风波?
而周帝眯起眼睛注视着高珩,脸上的表情有些迟疑,又夹杂着几分无奈,目光凝滞片刻,这才沉下一口气,向他抬了抬手。
“你先起来吧。”
“父皇若是不答应,儿臣便长跪不起。”
“珩儿,在朕的诸多皇子中,你向来是最明事理,最不会让朕操心的,怎么如今到了这件事上,为何就想不明白了呢?”
望着高珩倔强的脸庞,周帝幽幽地叹息了一声,一只手扶住了身旁的桌案,眸色渐深。
“你以为朕真的不知道,那道圣旨被他们动过手脚吗?你是没看过那道圣旨,那几个被替换过的字确实写的天衣无缝,让人难辨真假。只是朕很清楚,当初与大臣们商议和亲一事时,皇子的人选就从来都是勋儿,朕即便再老眼昏花,再老糊涂,也不可能会把他错写成你。”
回想起自己险些在众人面前出糗,周帝不禁加重语气,脸上浮现出一阵心有不甘的愠色。
“可是朕知道又如何?难道你要朕当着外头那些臣子和皇亲的面与这些楚人争辩吗?那楚王对我们大周向来都虎视眈眈,一直都是咱们的心腹大患,等寻得有利的时机,朕早晚必要将其铲除。此次和亲只是缓兵之计,若是因为违逆楚人的心意而闹出不必要的麻烦,那我们之前所缔造的求和假象便全都前功尽弃了。”
周帝语重心长地说着,缓缓走到高珩面前,将手覆在他的肩膀上,眼中溢满了隐忍的神采。
“正因为朕是皇帝,所以很多事情都不能随心所欲,你是咱们大周的皇子,就有义务为大周江山的和平荣辱做出牺牲。小不忍则乱大谋,只有忍一时之气,才能在将来天时地利之时将他们连根拔起,这个道理即便不用朕说,你也是明白的。”
“父皇说的,儿臣自然明白。”
高珩垂下眼帘低声说着,突然觉得肩上重如千钧,心中更是翻滚起了一阵无可奈何的痛楚。
即便高珩不愿意承认,可周帝的话确实说的在情在理,并非无病呻吟的矫情之言。
楚王的野心昭然若揭,一日不除,对大周而言就会是个巨大的威胁。
只是他也很清楚,周帝表面上是在苦心劝慰,实则是在拿家国天下加以压制。
在高珩心中,程金枝的地位当然无可替代,他宁愿自己承受所有的苦难,也不愿意看到她伤心难过。
然而他也是心系天下之人,同样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国家因为自己一时的自私而陷入忧患之中。
想到此处,他微闭双眸,绷紧脸色,在脑中剧烈地思考着对策,从未觉得有哪一刻的心情,像现在这般矛盾。
默然良久之后,这才缓缓睁开了双眼,松弛紧握的拳头,抬头注视着周帝。
“父皇,南楚与我大周相较,到底还是属于赢弱的一方,恰逢这几年又连年天灾,想必更是自顾不暇。父皇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也是认为时机不利,并非惧怕他们,可如今我们有公主和皇子在手,若是以这二人为质,楚王定然更会有所忌惮。所以儿臣的意思是,父皇若是同意,儿臣愿亲自领兵北上,不破楚国都城,绝不还朝。”
高珩的话字句坚决,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幽深的眸子里凌光闪动,足可见其内心之坚定。
只是他即便向周帝出言请战,心里却也知道,此时不是周楚交战的有利时机,此计是险中求胜的下下之策,稍有不慎,后果自然不堪设想。
然而除了此计之外,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两全之法了。
而听闻高珩此言,周帝的眉头猛然皱了两下,胸口一滞,将手重重地拍在了桌案之上。
“糊涂!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以身犯险,说出这样的胡话,你当真是连命都不想要了吗!这几年我们又何尝不受天灾所困?若是此战能有超过五成的胜算,朕又如何愿意忍气吞声,被那两个楚人在大殿之上如此戏弄?”
见高珩默然不语,脸上的坚毅之色却并未褪去,眼中去多了一分凄然的伤感之色,周帝只能平复心绪,无奈地摇了摇头。
“朕知道你骁勇善战,可是这两国交战事关天下大势,家国命脉,又岂能这般儿戏?凡成大事者,又岂能被儿女之情所累?朕也知道你对程金枝一片真情,不想看她为此事伤心,可是大丈夫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况且这是两国的邦交大事,人家南楚公主又是真心待你,朕只是让你娶她,没有逼你非要与她举案齐眉,伉俪情深。”
“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所以在你的后宫里,有多少新人承欢恩宠的笑容,就有多少旧人独倚熏笼的泪水,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想起生母慧妃在这深宫之中所受的种种遭遇和苦楚,高珩不自觉地拧紧了眉角。
当然,他没有当着周帝的面,将这句话会被认为是“大逆不道”的话给说出来。
而是调转脸色,嘴角略过了一抹冰冷的笑容。
“父皇或许没有真正爱过一个女子,所以不能理解儿臣心中的感受。”
“放肆!”周帝闻言目光一凛,抬高音量斥责道,“在这帝王之家,最无用的的便是这所谓的真爱。珩儿,朕不是在和你商量,这是命令,南楚公主,你必须娶,由不得你说一个“不”字!”
“若儿臣,就是不肯呢?”
高珩万般沉重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凝望着他,眼中已是寒霜一片。
“珩儿,朕不想让你恨朕。”
周帝面沉似水地说着,走近一步迎上他冷冽而尖锐的目光,慢慢地收紧瞳孔,将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
“你若是还想让程金枝留你在身边,就别再忤逆朕的意思。”
第二百九十四章 携手相将
走出御书房的那一刻,已是暮色四合,将息未息的黄昏之时。
望着面前在夕阳余晖层层浸染之下,如星辰般浩渺的宫殿楼宇,虽然气势磅礴,瑰丽华美,却让人遍体生寒,望而生畏。
高珩凝滞目光,始终没有迈开脚步,而是微仰下巴望着广陵宫的方向,深深地聚拢了眉峰。
“你若是还想让程金枝安然无恙地留你在身边,就别再忤逆朕的意思。”
耳边回响着周帝那番冰冷而又毫无人情可言的威胁之语,再度想起,仍旧是字句戳心。
这些年他历经千万险,一步步地往上爬,为的正是君临天下的帝王之位。
然而看着自己这位冷漠无情的父亲,他却觉得万般心寒,甚至生出了一丝淡淡的恐惧。
他早应该想到,周帝当年既然肯让自己年幼的亲生儿子去敌国为质,九死一生。
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程金枝,他又怎么可能会动恻隐之心,不好好加以利用来胁迫自己呢?
想起过往种种以及今日之事,高珩勾起嘴角自嘲一笑,眼中蒸腾起了一片深邃的迷雾。
他自认为已经刀枪不入,无坚不摧,没有什么艰难险阻能横在面前,成为拖垮自己的负累。
可到头来,却还是逃不过儿女情长,缱绻缠绵的痴念和牵绊。
当然,他从没有为此而感到有任何的后悔,他只是觉得万般无力。
这样的无力,最后全都化作对程金枝的亏欠和内疚,让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高珩闭上双眸沉重地叹了口气,正当心中的愧疚感压得他难以喘息时,睁眼间,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渐行渐近,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你傻站在这干什么,我是来接你回母妃的宫中用晚膳的。”
程金枝神情平和地站在那里,对着高珩盈盈一笑,精神看起来很是轻松愉悦,脸上并没有任何的烦忧之色,就像她平日里那样乐观向上,喜乐常常。
她其实并没有回广陵宫,而是抛下高勋,直接从御花园折回了此处。
她知道高珩倔强坚毅的性格,生怕他为了自己做出傻事而惹得周帝龙颜大怒,所以才急匆匆地跑回来,希望能够以一己的微薄之力去阻止些什么。
而看着面前神情悲戚却还在竭力隐忍的高珩,她心里便已然知道了答案。
只是,她此刻第一反应已经不是再为南楚公主一事而感到难过,而是觉得心疼。
在程金枝的记忆中,从来都没有看过高珩这样的表情。
印象中无坚不摧,独当一面的他,是有多么的无奈与不愿,才会流露出这样的神采?
“好了,我们走吧。”
程金枝上前牵住高珩的手,即便心里已经一片黯然惨白,但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笑吟吟道。
“哎呀,我想过了,其实你多娶一个妻室也没什么,这燕王府这么大,你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也闷得慌,正好也可以多个人说说话。再说了,这哪个皇子不是三妻四妾的,你就我这么一个王妃,也确实是太……”
然而还未等程金枝说完,却已经被高珩伸手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而在感受到高珩身体温度的那一霎那,程金枝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地方猛地一酸,嘴角那牵强的笑容渐散,泪水已经在在眼眶里打转。
说她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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