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瞥到姜夫人的神色,就劝解道:“石大夫治病的本事,罗姐姐还不了解吗?昨晚多凶险的情况,一剂药下去,菀姐儿高烧就退了,这样有能耐的大夫,就是京师也找不出几个,罗姐姐且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姜夫人听了这话,想到石大夫过人的医术,要治好虚寒之症应该也并不难,心里才稍稍好受些。
石大夫才要告辞去写方子,姜夫人就又想起了方才姜菀的异状,忙叫住了石大夫,把刚刚姜菀的奇怪举动细细说了出来。
石大夫抚了抚胡子,还在沉吟间,帐内的姜菀就突然开口道:“娘,我方才不过是一时受了些惊吓罢了,如今已经好多了,就不必再劳烦大夫了。”
因为高烧的缘故,姜菀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并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
陆烁对她这猴急的反应一点也不奇怪!
像他自己刚刚穿来时,不也整天谨言慎行吗?就是害怕一个不慎,泄露了自己鸠占鹊巢的事实,被这些古人当成妖怪烧死了。
姜夫人见姜菀半点不在意的样子,就嗔怪道:“你这孩子,哪能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还是让石大夫再诊断一番才稳妥些。”
一旁站着的石大夫笑了笑说道:“夫人无需担心,刚才老夫诊脉时,并没有探到其他的症状。再者,如今我观姜小姐思路清晰、说话正常,已经没有夫人所说的那些症状,想来也不过是一时惊忧过度,这才迷了心智,既然如今姜小姐已经恢复过来了,只需在睡前服上两剂安神汤,也就无碍了。”
姜夫人却不放心,刚刚姜菀那要吃人的目光可真是把她给吓住了!
只是石大夫和刚刚袁氏一样的说辞,她也只能罢了,想着等回到京师时,一定要带着女儿到宝华寺去上一炷香,以驱驱邪气。
石大夫见姜夫人没什么质疑了,这才下笔,唰唰的开出一个方子,又嘱咐了姜府的丫鬟熬药的时间和顺序,见都妥当了,就恭敬地行了一礼,背着药箱出去了。
等石大夫走了,丫鬟们这才又挂起帐子。
陆烁隔着人,远远望过去,就见姜菀已然彻底安静了下来,如今她正低垂着眼,脸上没有半分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夫人坐到床边,见姜菀大半的身子都露在外面,急忙拿起她冰凉的手,把它们放进被子里,又替她掖了掖被角。
袁氏看到姜夫人一心扑在姜菀身上,怕也没心思想别的,就开口问道:“姐儿刚刚醒来,想也饿了,可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小厨房上些来。”
姜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回身歉意道:“看我,只顾着想这些没用的,倒把这个给忘了。”
说完这话,就吩咐她身边的丫头道:“去做份鱼片粥来,这个营养又好克化,菀儿也喜欢吃,记得多加些姜丝枸杞,熬的久些。”
一旁侍立着的翡翠用帕子捂了嘴,轻笑道:“哪敢劳烦夫人惦记,小厨房早已按菀姑娘的喜好做好了,一直都在炉子上温着呢,奴婢这就差人去端来。”
姜夫人一愣,对着袁氏微笑道:“还是妹妹做事周到,就是府上的丫鬟也都伶俐些。”
袁氏轻轻看了翡翠一眼,这才对着姜夫人说道:“姐姐也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说着,又转头吩咐翡翠道:“莫在这里耍嘴皮子了,还不快去把粥端上来。”
翡翠被袁氏那一眼看的一惊,忙低着头,不敢有违,屈身行礼退下了。
陆烁眼见这里没他什么事,就上前一步,对着姜夫人说道:“侄儿已与先生约好了辰时末和诗,既然菀妹妹没什么事了,侄儿也就放了心,如今就先退下了。”
姜夫人慈爱道:“好孩子,考期将近,还是你的学业要紧,你菀妹妹这里有我和你母亲,你且去忙你的正事去吧!”
陆烁应了声是,转头看着姜菀道:“菀妹妹,昨日之日不可追,不管过去如何,人还需向前看才是。还望你尽快养好身子,莫要让姨母为你担忧了!”
姜菀听了这话,倏然抬起头,第一次正视起陆烁来。
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他已经看出来自己不是真正的姜菀了?
姜菀胸口一窒。
连她自己都没搞清楚,昨夜不过是跳了河而已,自己怎么就突然变成了仇人的女儿了呢?
这个陆烁又是如何察觉的?
她眯着眼,仔细去探究陆烁的神色。
陆烁却只意味不明地凝了她一眼,就冲着姜夫人和袁氏行了一揖,大步走了出去。
☆、第047章 鹤轩
姜菀在丫头们的服侍下喝了药,又用了一碗粥,这才重新躺回架子床上,闭眼睡了起来。
姜夫人温柔的抚了抚她的头发,见她睡得安稳,心里就踏实了许多。
袁氏轻轻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菀姐儿睡得香,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你我姐妹不妨先回小花厅,留两个丫鬟在此守着,也免得说起话来吵到了她。”
姜夫人从床边站了起来,点头赞同道:“正该这样。”
两人相视一笑,肩并肩走出了姜菀的闺房。
待走出了房门,姜夫人就真心道:“还没谢谢妹妹,说起来,昨日若不是你家的护卫,我们母子三人还不知道要怎样呢!”
说完这话,姜夫人轻轻吁了口气,对昨晚的祸事心有余悸。
那伙仇家并不简单!昨日秦师傅下手那么狠,那五个余孽到底还是逃窜了。
看来等回了京师,她要好好查查林家之事了,免得日后出行再遇这飞来横祸。
袁氏不赞同道:“姐姐这话就见外了,漫说你与我们敬国公府有旧,就是个陌生人,遇到这样的祸事,我也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啊!再者说了,若不是昨夜之事,我又哪里能遇到姐姐这样志趣相投的人!这京师贵夫人不少,但能说到一块儿的却不多。我离京多年,如今能交到你这样一个好姐妹,说起来倒是我的幸事了。”
袁氏和姜夫人都出身,两人爱好相同,姜夫人又是个温柔知礼的妇人,袁氏和她相谈甚欢,可谓是一见如故。
姜夫人停下了步伐,转身握住袁氏的手,感动道:“妹妹这样说,是看得起姐姐。你若不介意,待到回京之后,择个吉日,你我二人干脆就结拜为干姐妹,日后在京中也好有个照应。”
走廊里空荡荡的,姜夫人轻柔的声音显得格外好听。
这话正对了袁氏的心意,她回握姜夫人的双手,喜道:“哪里会介意,妹妹求之不得呢!”
姜夫人见袁氏这样激动,拍了拍她的手,笑道:“那就如此说定了!”
两人约定好结拜为干姐妹的事情,关系却是更上一层楼了。
到了花厅,姐妹二人在罗汉床上分立坐好,丫鬟们又鱼贯而入,上了点心茶水。
等挥退了侍候着的下人,姜夫人这才道出了自己的担忧。
“这次菀姐儿被个贼人掳了,又是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虽嘱咐那些下人闭了口,只是到底人多嘴杂,待回京师之后,还不知会传出什么样的流言呢!”
女儿家的名声何其重要!姜夫人慈母心肠,不免要为女儿打算。
袁氏听了姜夫人的忧虑,放下了茶盏,微微思索了一下,这才说道:“这个简单,官船上的船工、船头,都是跟官家打交道久了的,只要给了足足的封口费,量他们也不敢出去乱说。至于府内的侍卫下人们,生死都掌捏在姐姐手中,姐姐恩威并施一番,他们也就只能把这事儿烂在心里头,不会吐露出去半分。”
姜夫人在心里点了点头,这想法倒和她的不谋而合!
她就赞同道:“这法子倒是妥帖。”
袁氏见姜夫人笑逐颜开,也跟着笑道:“姐姐可想好了回京的说辞?”
昨晚又是着火又是杀人的,这事儿闹得很大,回京之后,必是要有人问的。
姜夫人早有准备,朗朗道:“姜府官船所带财物颇多,不免惹了贼人的眼。月黑风高之夜,贼众趁着天黑前来劫财,幸亏船上侍卫颇多,又得陆知府家的侍卫相救,这才大败贼寇,保住了满船的财物。”
袁氏听姜夫人这一番说辞,扑哧一声,一边感叹姜夫人油滑,一边笑道:“这么个故事,只会引来同情和好奇,倒不会有人来质疑真假了!”
姜夫人被这一打趣,本来起伏不定的心情也就安定了下来。
隔壁的闺房内。
鎏金宝鸭香炉里静静地燃着安神香,闻着一股幽幽的甜香。
姜菀闻着这香味,咚咚跳动的心慢慢就镇定了下来。
她依然躺在床上闭着眼假寐。
待袁氏和姜夫人带着一群丫鬟婆子陆陆续续的走远了,留下来守着的两个丫鬟也都出了内室,到了外间的罗汉床上坐下,姜菀这才缓缓掀开眼皮,偷偷打量了一下室内。
没有一个人!
她呼出一口浊气,轻轻的掀了被角,从床上起身,踩着脚踏,下到了地面上。
地上铺着大红团纹织锦宝相花地毯,姜菀赤脚走了上去,没有一丝的凉意。
那大红色却衬的姜菀的十个脚趾圆润又白净,姜菀低头看着这陌生的秀气小脚丫,却微微蹙起了远山眉。
这般白嫩小巧的脚丫,她何曾有过?
想到这一早上的震惊焦虑,她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几步走到铜镜前坐下。
镜子里出现的,果然就是“姜菀”那张闭月羞花的脸。
黛眉微促,菱唇紧抿,琼鼻翘挺,一双桃花眼含着春水,似雾非雾,似烟非烟,带着一股娇媚之态。
真是见鬼了,他真的变成了姜菀!
姜菀一挥衣袖,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她看着袖子上的海棠花纹样,怔怔的出神。
他成了姜菀,那真正的姜菀呢?
她又去哪里了?
莫非姜菀也变成了他?
林鹤轩仔细回想了下昨日跳河时的情景,不知怎的,他心里有个强烈的预感,他们两个这是魂魄出窍,互换身体了!
哎~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如此离奇的事情,也不知他们俩日后还能不能换回去。
想到日后被个男人娶回家、和他卿卿我我的情景,林鹤轩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可是个纯爷们儿啊喂!
林鹤轩脑补了一下日后嫁人生子的场景,去了挡在眼前的衣袖,望着镜中的“姜菀”,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了一句。
贼老天!
不过是跳了次河,怎么就换了个壳子?
换了个壳子也就罢了,为什么还是个女人?并且还是个他想要杀之而后快的仇人之女?
想他林鹤轩,虽说自家家破人亡,彻底败落了,又上了布袋山落草为寇,成了人人痛骂的土匪头子,但到底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如今却要寄居在这个十岁女娃的身体里,想想都觉得憋屈!
林鹤轩苦笑了下,铜镜中的美人就也跟着笑。
他心里烦躁,举起拳头就要去捅碎了它,突然想起守在外间的两个小丫鬟,不禁颓然放下了手!
没杀了姜景华那老贼之前,还是先保命要紧!
☆、第048章 互疑
林鹤轩甩甩头,从绣凳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架子床上重新躺下,闭着眼睛,慢慢思量了起来。
变成了姜菀,虽然想起来就觉得憋屈,但仔细考量一下,这却也是他的机会。
这些年来,他借着林家暗处的财力,又有旧年忠仆在旁帮忙,谋划了十来年,却连姜景华的毛都没挨上。
昨夜第一次出手劫杀,姜府的侍卫并不多,又是在船上,自家却损失惨重!去了七十多个兄弟,最后却只剩下了他们五个,自己还因此成了这副模样!
想想都觉得刺杀这个主意走不通。
如今却不一样。
有了这嫡亲女儿的身份,等几日后回了京师,他也就能更容易地接近姜景华了。
看来他要谨慎地打算一番才是!
如能搜到证据,借着京中权贵的手治了姜景华的罪,报了林家满门的仇,倒是不枉此行了。
林鹤轩想到这儿,心情才舒畅了些!
只是想起方才那个陆烁临走时对自己说的话,林鹤轩不由翻了个身,瞪着不远处笨重又精致的火笼,皱起了眉头。
他是什么意思,难道看出来自己是个假的了?
但这姜菀貌似和他并不熟啊~
林鹤轩自己搜捡脑海中残存的记忆,这之中并没有关于陆烁这个人的。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个初次谋面的人怎么会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个假的呢?看那个陆烁的反应的那么快,说明要么他和姜菀很熟,要么…
要么、要么他和自己一样?
这就能解释了,为什么他一见自己早上的异状,就立马觉察到自己换了个芯子!恐怕是因为他自己也经历过这样的忐忑、焦虑和不安,所以才这么敏感。
林鹤轩大胆猜测了一下。
真是有意思了!
林鹤轩放松了身子,一只手搭在额头上,因为自己忽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