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较而言,忠叔就要镇定许多。
他很快就从惊讶中回身,问孟三道:“……那伙土匪往何处去了?可知道他们的来历?”
一语中的!
正说到关键点上。
苏成强压下心中的激荡,也看向了孟三。
孟三摇摇头,道:“……夜黑风高,看不清人,不过听他们的话头,似乎领头那个名为‘谢二秃子’,想来该是个诨名,具体叫什么就不清楚了!至于往何处去……”
孟三挠挠头,“当时那三人已被抓住,自身都难保,我等更加不会关注这些了……”
谢二秃子……
苏成嘴里楠楠一句。
忠叔就轻声道:“世子爷,听他们话中的意思,这卫钊应该就藏身在这些土匪手中……您之前不是还说,要假意归顺晋王吗?老奴瞧着,眼下就是个机会……”
苏成与忠叔并不知卫钊与晋王的关系。
但这却并不影响忠叔的判断。
毕竟,晋王可是个胸怀大志的,一个身份未大白天下的皇弟,不论是防范未然还是借此邀功,都是极为重要的一个棋子。
若苏成以此献媚晋王,定然能事半功倍!
苏成坐回到位置上,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可,这法子不妥!”
他摆摆手,继续道:“一来,这卫钊名不闻姓不显的,若将他交给晋王,极有可能会暴露我的身份。”
苏成仅仅是个寒门秀才,又离魏州八百里远,若是真的知道了这个消息,那可真是见鬼了……
会不会暴露暂且不提,但肯定会引起晋王警惕。
这可不是苏成乐于看到的。
忠叔点点头。
是他考虑不周了。
苏成却继续道:“再者,忠叔可别忘了,我想归顺晋王的初衷是什么!这么一颗好棋,与其便宜晋王,不如咱们自己握在手里……”
一个皇子,虽不知他未来命运如何,也不知惠崇帝对他会是何态度,但留在手里,总比献给晋王要有用的多。
且,刚刚虽只是三言两语,但苏成却约莫明白了袁仲道的态度,似乎是想要扶持这个卫钊的。
也对啊!
太子不贤,袁陆两家与四皇子又有隙,一个晋王因沾染上魏阁老不明前途……与其跟着这样的人,不如另择一个白纸一样、自幼教导出来的明君。
有师徒之情,加之又有救命之恩在,没有比这更加有利的了。
与此同时,苏成相信,有了袁陆两家的加入,京师的水只会更浑。
忠叔听了苏成的话,笑着点点头。
归顺晋王只是手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趁夺嫡之机翻身才是目的。
两人在上头说着,孟三继续低头一语不发。
苏成却突然叫了他一声。
孟三连忙抬起头,恭敬地听他吩咐。
☆、第325章 种疑
苏成道:“……你回去之后,立马找三个人出来,再一起到魏州去一趟,尽快查出那伙土匪到底什么来路,看看卫钊是不是在他们那里。”
孟三忙点头应是。
见他应了,苏成也不急着说,他掀开茶盖,喝了口茶,才继续道:“至于桃山书院那里,也盯紧着些,看看他们接下来会有哪些行动……不过切记一点,千万不要暴露了,也不要随随便便干预他们的事,有什么情况,立马报给我听。”
“是!”
孟三恭敬施礼,就退下了。
后头的苏成则与忠叔说起今天在醉客楼见到的场景。
“……你一会儿派人去查查,那南丰馆到底是什么来头,还有,二楼上靠南第三间住着的,到底是不是林鹤轩。”
陆烁仅仅看过画像,今日临窗一瞥,不过是瞧着有些像,但到底是不是自己认错了,且还说不定呢。
所以,还是尽快证实一下的好。
“您是觉得,那南丰馆是晋王开的?……晋王?莫非晋王想借这个风月场收集情报?”
忠叔摸摸胡子,沉思起来。
“我看未必!”
苏成却摇摇头,“晋王最器重的先生庄化周就潜伏在京师,有他在这边,加上晋王私底下实力强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不可能靠着一个鸭馆来收集消息!我瞧着,应该是专冲着四皇子来的……”
四皇子……
好男风的四皇子。
想想,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
忠叔点点头,重视起来,回道:“世子爷放心,老奴一定嘱咐他们好好办此事。”
“辛苦忠叔了!”
……
自那日派遣郑通处理卫钊之后,这厮似乎一下子忠心起来。
俨然从之前逐利而行、不务实干的土匪,变成了晋王的忠实拥簇者。
原本还因为薛宁说了卫钊身份、而对郑通有些怀疑的晋王,也因此放下了戒心。
再者,他心慈的老毛病又犯了,加上庄先生也早早回了京师,这事情也就这样耽搁了,久而久之就烟消云散,不再被晋王放在心上。
然而,忠心耿耿的郑通,却在私下里不止一次的向几个靠谱的老兄弟抱怨。
这抱怨的内容,自然就是晋王让他杀卫钊的事情了。
这些老兄弟,基本上都是先前在藤泉山上为匪时割据一方的山头,跟郑通一样,手下管着几号忠实的兄弟,对晋王并非绝对的效忠。
因命运相同、身份相似,加之又都是粗汉子,郑通“不经意”间提起卫钊的事时倒是毫无压力。
故而,不久之后,晋王派郑通暗杀亲兄弟的事情,就在几个山匪头头间流传开来。
众人都不傻,仔细一品就都回过味来,对归顺晋王的路子究竟是对是错也就有了怀疑。
明面上,大家俱都闭口不言,私下里却是心照不宣,想着晋王连卫钊这个亲兄弟都杀,日后涉及到利益,他们这些活土匪就更不会有好下场了。
众人虽不会因这事立刻就起了反心,但怀疑的种子却就此埋下了。
而郑通口中被杀害的卫钊,在经过十余日的精心照料之后,终于退了高烧,醒转过来,并勉强能直起身子了。
此时他仰躺在垫得高高的枕头上,一点一点喝着谢裴送到嘴边的汤药。
好一会儿,一碗浓浓的药汁才喝尽了。
谢裴放下药碗,又递过去一碗清水供他缓解苦味,等卫钊喝完重新躺好,两人才有一搭没一搭说起话来。
“……放心,郑通虽是山匪出身,却粗中有细,如今已经瞒过了晋王,安全无忧了。”
见卫钊询问起郑通的近况,谢裴立马答了出来,并拐弯抹角的夸赞起郑通来。
卫钊心思却不在郑通上面。
一听到晋王二字,他的双眼立刻泛红。
却不是哭的悲的伤感的,此时那眼里满是怒火和愤懑。
晋王!
如此欺他骗他,他定要他好看!
什么兄弟情!
早在黄土一坡一坡撒到他身上的时候,这狗屁兄弟情就已经全部消失殆尽了。
谢裴见他面露怒色,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他不好开口,索性沉默。
卫钊心绪反动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下来。
“安全了就好!”
卫钊的声音淡淡的,谢裴却从这冷淡中挖掘出一种郑重的意味来。
谢裴心里一喜。
他果真没有看错人。
“……也不知道先生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卫钊没心思关注谢裴的想法,他转过头去,边看着窗外姹紫嫣红的景色,边轻声问道。
“妥当了!不过顾虑这先前那几个探子的事,山长并不敢有大动作,唯恐暴露了。”
卫钊点点头,道:“先生思虑的妥当!一切该以小心为上。”
若是他暴露了,尤其暴露在晋王面前,那倒霉的就不仅仅是他自己了,先生一家、陆烁、谢裴、郑通还有他的兄弟们,都会受到牵连。
“确实是思虑周全!”
谢裴随之笑着应是。
“……山长也是考虑着这个山坳比较安全,不怕被人发现了。即便真的被人发现了,咱们也早有准备,到时正可借着这个法子让您光明正大的死去……所以啊,您就安心吧!”
假死的法子,谢裴之前就与卫钊说过。
原先是想着瞒过郑通的众兄弟,但若真到了危急关头,就也顾不得那么多,怎么方便怎么用了。
不过若真的有意外发生,受此法子牵连最深的,还是谢裴等人。
想到这里,卫钊转过头,冲谢裴笑了笑。
“……连累你们了!为着我的事,整日担忧受怕……”
“不连累不连累……”
谢裴简直受宠若惊。
“您是皇家血脉,真龙之后,帮您度过难关,本就是我等小民的本分。”
卫钊点点头不再答话,心里却将这桩事记下了。
……
桃山书院那边。
假期过去,桃山书院又恢复了往常的景象。
书声琅琅,青云攒动,一波一波的学子陆续回来,书院又有了人气和活力。
总体来说,这个假日带给众学子的,基本都是欢欣喜悦。
虽然经历了一系列的波折、惊吓,肠儿肚儿如同过山车一样,让一个个消息震得七上八下,但重回学堂的陆烁也同样的很高兴。
☆、第326章 花空瘦,人如旧
此时暮春已过,初夏将至。
学堂还是那个学堂,先生还是那位先生,同窗还是那些同窗。
只是庭院里的那些黄灿灿的迎春花,却被昨夜那场疏雨吹的七零八落,点点片片一地的黄。院子里的姹紫嫣红被活力满满的新绿所取代,清眼迷心,扑面而来的都是生命的颜色。
陆烁站在学堂门口,看了看几日不见就大变样的景色,猛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这才走了进去。
他来的不算早,此时学堂里已经坐了人。
陆烁扫视了一眼,就发现除了卫钊和周茂,师兄们竟全都来了。
想到卫钊,陆烁转身看了眼他空荡荡的位置。
虽然人走了,但他的桌子并没有撤下来,依然孤零零留在那里,此时上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却积着薄薄一层灰,那是久无人坐的痕迹。
虽如此,但想及卫钊此时虽受了伤,人却没事,之前积压在陆烁心里的悲郁情绪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心与兴奋。
陆烁看着从小轩窗照进来的阳光,面上轻松笑了笑,这才走到座位面前,拿下书箱,翻出课本默念起来。
不一会儿,周茂也终于进来了
因时间赶得急,周茂归来时并没有回蘸雪斋,自然也就不知道陆烁的变化。
因此,此时见到陆烁重新有了笑颜,他惊讶的同时,之前一直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他就怕陆烁年龄小,整日沉浸在悲郁当中无法自拔,再憋出病来。
如今好了,面上阴雨了这么多天,总算是转晴了。
“师兄!”
“师弟!”
两人互相见了礼,周茂又招呼了一声诸位师兄,这才在座位上安顿下来。
看到笑看着他的陆烁,周茂有心想问发生了何事,让他如此高兴以致连伤心事都忘了,却又怕这一问再勾起他心里的忧愁情绪,索性就不再问。
他不问,陆烁自然也不会说。
卫钊的事,毕竟事关机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况且,如今卫钊前途未卜,若是让周茂此时涉事进来,那就给他增加了一分危险,陆烁也不忍心。
还是等以后稳定下来,再寻机会告知他吧。
陆烁这样想着,也就不再沉默,他笑着问道:“师兄此次出行玩的如何?可有收获?”
谈起这个,周茂立马打开了话匣子。
什么冒雨垂钓啊,临江赋诗啊……凡此种种,数不胜数,周茂亦是说的头头是道,根本停不下来。
陆烁边听着,边上下打量了眼周茂,见他虽依旧白净,相比出行前整个人却黑了不止一个色度,可见是真的乐在其中了。
两人说了没一会儿,袁仲道就来了,话题戛然而止,开课本,上课。
今日说到的是《易经》。
这块儿是陆烁的一个薄弱点,因而他不敢忽视,赶忙调整态度认真听课。
先释义,后比疑,最后再接受提问一一解惑,很快的,上半节课就这样过去了。
陆烁笔记记得认真,内容上也没什么疑问点,整节课过得还算轻松。
等袁仲道拿起课本走了,邻座的两人就又开始说了起来。
不过这次说的却是别的。
“……师弟,离三年一次的乡试还有四个月时间,我这趟出去,听说许多地方的礼房已经公布考期,准备报名了……怎么样,师弟,我见你去年三场小试名次都不错,要不要趁热打铁,今年下场试上一试……”
正可学堂里,唯一还是秀才的,就只有陆烁一人,故而,周茂这话很明显是专对着陆烁提起的。
这话刚说完,前头的袁文季也转过头来,颇有兴趣的看着两人。
“……这事我也听说了。”
袁文季点点头,好看的眉眼在阳光下愈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