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到底上不上啊……”
说话的是白天那蓝衣男子。
茅屋里的灯火点亮之前,几人就已经候在这里了。
但谢裴却迟迟没有动静,只一味让他们静静等着,说是亥时再露面也不晚。
夜里不仅风大,蚊虫也多,尤其他们还是呆在草丛处,这么久的时间,早已被蚊虫肆虐了几轮,众土匪心急的同时,渐渐有了些不解。
既然早已到此处了,为何还不现身?
看不远处袁家那些人的反应,应该也是跟他们一样,等的不耐烦了吧!
“你还好意思说?他娘的,还不都是因为你……”
众人不敢冲谢裴发火,这怨气自然就转嫁到蓝衣男子身上。
蓝衣男子被群匪愤慨之,怂的再不敢说话,慌忙缩了缩脖子,活像一只鹌鹑。
见此,谢裴终于笑了笑。
两个打探消息的人被对方捉住,早在谢裴意料之中,当日他指点了两人时,就知道会有这一结果。
毕竟,若是不如此,两方又怎能面对面接洽上呢?
只是他没料到,袁家人的手段竟会这么利落,丝毫顾忌疑虑都没有。
为了皇子,为了桃山书院,可真是拼了……
想到这里,他就道:“稍安勿躁,现在时机还未到!”
听他如此说,众匪徒纠结了一下满面的横肉,终于悻悻的闭了嘴,不再说什么。
郑通临来前,可是连连嘱托过得,一切当以谢裴的命令为准。
“好了!”
又等了一会儿,谢裴眯眼看了看茅屋中众人越来越烦躁的反应,终于从草丛中站了出来。
“宁二,大头,跟我一起!”
大头正是那蓝衣男子的名号。
“是!”
被叫到的两人连忙跟着站起身来。
“其余人在此处候着,没我的命令,不许乱动。”
众人肃容点点头,目送着一行三人渐行渐远,往茅屋走去。
风吹草低,月落疏影,几人的背影渐渐地看不真切。
“老太爷,两位公子,人来了。”
袁管事大家陈旧的木门,轻声道了一句。
淡黄色的灯光晕染开来,显得袁仲道面色沉着和缓,他轻轻点头,对袁管事说道:“请进来吧!”
袁管事应了声是,须臾,就领了三个人进来。
正是谢裴三人。
☆、第319章 惊讶
陆烁坐定不动,抬起头仔细打量进来的三人。
一左一右两个汉子,长得门神也似,全都是铁塔般的身子,黑黑的脸。
身穿蓝衣的那个,就是午时被他们放走报信的,也算是两方会面的一个“线人”,另外一个则更为健壮,应该是“保镖”。
只带这两个人就敢来赴会,要么是有把柄有底气,要么就是相信他们的人品半点无畏。
不管怎么说,都足够有勇气。
这样想着,陆烁的目光转向为首的那人。
就见他虽浑身褴褛,身上却透着一股淡然的气质,浑似闲云野鹤的老翁,要不是他那时不时闪过亮光的眼睛,陆烁几乎以为袁管事带错人了。
这样想着时,袁仲道已经站起身来。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不敢不敢!”
这秃头老翁一施礼,恭谨道:“小可姓谢名裴,字芳礼,山长直呼其字即可。”
袁仲道从善如流,点点头就招呼他坐下,至于他身后的两个大汉,则继续一左一右站在谢裴身侧,活似两樽雕像。
袁仲道开门见山,直接道:“这次找你来是为了什么?芳礼应该知道吧!想必你们藏身草丛中,目的即在此……”
说着,袁仲道目光变得犀利起来,如闪电一般射向他对面的三人。
不管他们桃山书院该不该救卫钊、会不会去救卫钊,这般被眼前之人算计,袁仲道心里总是不愉的。
谢裴面不改色,心里却叹了口气。
果然是千年的老狐狸,即便他掩饰的再好,又派人特意做了场戏,袁仲道却还是一下子看出来他的伎俩了!
当然,也可能是今日这两人演技不行也说不定。
谢裴这样叹息着,做出一副开诚布公的样子,轻声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袁山长!”
袁仲道面色不变,眼睛却看了看他身后的两个大汉。
谢裴这时才反应过来。
室内六个人,只有宁二和大头是会武的,袁仲道的几个下仆早已退了出去。
谢裴有些尴尬,就吩咐道:“你们先退下吧!”
两人犹疑一会儿,见室内都是书生,终于点头走了出去。
这时袁仲道才道:“……上午两人虽说了个大概,却是不清不楚的!事情具体是怎么样的,咱们商讨之前,总要说个清楚吧……”
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谢裴就点点头,再次详细的说了一遍。
午时虽听过了一次,但此时再听,袁仲道祖孙三人仍旧有些不敢置信。
良久,袁仲道才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说道:“卫钊虽说是皇子,又是我的学生。但你既然隐居在桃山北坡,应该也知道,我早就不问政事多年,更何况,不久前我又刚刚将卫钊放下了山……”
言下之意,他并没有帮助卫钊的责任和道义。
“说吧!你故意将这消息透露给我,到底有何目的?”
一众匪贼,得了这么个好机会,却知道借助外力,可见是个聪明的,故而,袁仲道从一开始就没小瞧过眼前这人。
虽然这些人是何目的,袁仲道基本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既然是会谈,总要讲究条件,谁先露欲,往往谁就先输。
谢裴面不改色,反问道:“小可没什么目的,只是饱读圣贤书,熟识忠君报国之道,如今圣上亲子落难至此,小可不可、也不敢不救……”
听着他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对面三人眉头微皱。
见此谢裴才笑了笑。
他道:“小可知道,这理由三位定然不信,不止你们不信,小可自己也是不信的。”
闻言陆烁挑了挑眉头。
这个谢裴,说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深知与人相交之道。
就听他继续道:“小可目的是不纯,只因我有一帮兄弟,如今都皈依在晋王门下……”
皈依晋王门下?
三人对视一眼,虽面上不变,心里却是一头雾水。
听刚刚谢裴所言,他们兄弟几个原本都是藤泉山的匪徒,晋王就是去剿匪的,何谈皈依?
难不成……
想及此,三人才眼神一变。
见此谢裴心里才笑了笑。
紧接着他就讲藤泉山一年前的哗变之事跟三人交代了个清楚,其中着重提到了林鹤轩。
“什么?”
陆烁猛然站了起来,一直平静不变的脸上终于有了丝裂痕。
林鹤轩!
虽然过去了一年,但陆烁仍然记得,那日汝州截船的,就是林鹤轩!
如今真正的林鹤轩已经成了姜小姐,莫非这个……莫非真正的姜小姐并没有死,且还投到了晋王门下?
“林鹤轩……”
他的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
这回不止谢裴,连袁仲道祖孙两个也都是一脸茫然,不止陆烁为何会突然激动至此。
谢裴眼中精光一闪,问道:“小少爷,莫非您认识这个林鹤轩?”
陆烁脱口而出道:“自然是认得的!”
谢裴眼中亮光闪过,期待的看着他。
见他如此热切,陆烁心里笑了笑,道:“一年前,我与家人从河北道返家时,途径汝州,正遇到截船的匪贼,后来几经查证,领头的正是这个林鹤轩!”
听此谢裴点点头,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失望。
见他面上失望,陆烁心里笑了笑,重新坐回位置上,打起精神听他继续说。
谢裴道:“……这林鹤轩原本是藤泉山一个山头的头领,不知道怎的,一年前他突然发疯,举止吓人!”
陆烁心里暗自点头。
恐怕不是疯,但也跟疯差不多了。
毕竟,姜小姐本是个规规矩矩的官家小姐,突然经此变故,心绪波动也属正常。
“……约莫两三个月后,这人慢慢好了,却又不顾手下阻拦独自下山去找了晋王……”
听此陆烁眨了眨眼睛。
谢裴继续道:“林鹤轩往年在藤泉山也算得个人物,见他下山,所有人眼睛都盯在他身上,谁知他下山非但没被晋王抓了,反而带了一大堆赏赐回来……”
说到这里,谢裴眉头微皱。
室内静了一静,袁文信突然开口问道:“然后你们就被他劝服了?”
谢裴面上有些惭愧,垂眉点了点头。
“整个藤泉山,几乎全部的人,陆陆续续都下山归了晋王……只有些糟老头子、顽固不化的留了下来整座山都被搬空了,这晋王表现的也是大度,不想归顺的,他也不为难,反而发下粮米,以供糊口用!”
说着,谢裴面上嘲讽一笑。
☆、第320章 问一声
见他面露嘲讽,袁文信顿时恍然。
“你没跟着下山?”
他问道:“这是为何?”
匪贼都做了,“弃暗投明”时却不能同进退,实在有些奇怪。
难不成是作匪贼的‘气节’?
想到此袁文信笑了笑,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谢裴似不知他心里所想,他自顾自道:“官贼自古势不两立……更何况晋王身边还有个庄化周在,那人最是心胸狭窄手段狠辣,现在能用到我等,自然对藤泉山众匪客气礼待,待日后果真飞黄腾达了,怕是首先被杀得就是我们这些贼寇。”
自晋王到了晋州,因是势不两立的双方,藤泉山众匪贼早早就将晋王的身份势力打探个清楚。
虽说晋王隐瞒了许多,但庄化周作为他身边最为亲密的幕僚,却是瞒不过人的。
知晓了庄化周的手段,且晋王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故而,谢裴从一开始就不看好归顺晋王这个法子。
这也是他努力劝说兄弟们,劝说未果之后又独自离开的原因。
闻此三人点点头。
确实是这个道理。
毕竟,一提起他们的匪贼身份,别说是晋王,便是他们祖孙三人,心里也是颇为忌讳的。
谢裴继续道:“如今我虽独善其身,从中脱离了出来,但原先那些兄弟们,跟我都是过命的交情,自不想看着他们继续泥足深陷……之前一直找不到法子,眼下借着送卫钊上京认亲的功夫,或许能碰碰运气得个赏赐……”
说到这里,谢裴停顿下来。
他低垂着头,双手交叠着握住手中的杯子,一副羞于见人的愧疚模样。
浑似他刚刚所说都是实情一般。
袁仲道祖孙三人却反映各异,唯一相同的一点,他们全都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袁仲道想着谢裴的目的绝对不止于此。
袁文信则觉得,这个谢裴说来说去,一直是在绕弯子,满嘴冠冕堂皇的面上话,真正有用的并没有几句。
至于陆烁,他的思绪却已经歪楼了。
他皱着眉疑惑的看着谢裴。
一个存留上百年的匪窝,虽然都是些粗汉,却不至于蠢到如此,轻易就被晋王的一些钱财上的收买骗了去。
这些匪贼们下山的理由,绝不会像谢裴所说的那么简单。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是否跟那个“林鹤轩”有关?
陆烁这样想着时,袁仲道就已恢复了常色。
他坐正了身子,也不再问这伙匪贼目的何在了!
反正不论如何问,他都不会说出实情就是了。
如此,再这么问下去,也不过浪费时间罢了。
他垂了垂眼皮,温声道:“……送到京师?芳礼要我们桃山书院如何做?”
这就是相信他所说,答应的意思了。
闻言,陆烁和袁文信都看了袁仲道一眼,须臾也跟着垂下眼皮,恢复了常色。
谢裴心里却是一紧。
他果然还是小看袁仲道了。
他虽然答应了自己,但话里话外,对送卫钊上京师的提议却没有质疑半分。
这下子,却是将他弄到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难不成让他自己开口,说他们并不是真的想将卫钊送到京师去?
谢裴眉头放在桌下的拳头攥了起来。
袁仲道依旧面色不变的看着谢裴,等着他的回答。
谢裴让他看的有些坐立难安。
想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泄了气,叹息道:“人皆言山长有不世之材,果真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小可做法确实欠妥,还请山长大人不计小人过,莫与小人计较。”
听他如此说,袁仲道面色才和缓起来。
“……既然是来谈条件的,总要坦诚相对,双方都公平些才对不是?”
不能好处都让你们占了,却把风险都留给我们桃山书院。
尤其,照着这人的狡诈程度来看,日后若是出个什么意外,这谢裴定然会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袁家头上,这却是袁仲道难以忍受的。
救皇子、扶正统,这是袁家该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