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什么嗯,你懂什么。”许连雅又说:“没实践没发言权,你倒是生一个比较比较再说。”
冯一茹做了个拒绝的手势。
“你婆婆不急?”
“她急她自个生呗。”冯一茹忽生感概,“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你的,有这么可爱的女儿,又不用处理婆媳关系。”
许连雅嗤声,“我是没得机会,有什么好羡慕。”
说罢跟店员一块上楼处理病号了。
一直自个玩的阿扬不知几时盯着冯一茹身后的玻璃门出神。
“奶奶!”她忽然出声。
冯一茹戳她脑袋,“奶奶你个熊!我有那么老吗,叫干妈!”
“奶奶!”
“……”
阿扬睁开冯一茹,费劲地推门出去。
冯一茹转身,只见门外一个老妇人朝里左右张望,手里拎着一红色塑料袋。老妇人瞅见阿扬,脸上的迷茫不见了,笑容取而代之。
冯一茹刚推开门,阿扬就拉着老妇人进来。
“您是……”
“她是奶奶。”阿扬接腔。
老妇人略有拘谨,说:“我来找那个,许医生……”
“哦……”冯一茹说,“她还在楼上忙,您先坐。”
“奶奶你坐这里。”阿扬把冯一茹刚坐过的凳子推给她。
姜敏把东西搁玻璃茶几上,摊开里面的袋子,对阿扬说:“奶奶给你带了卤牛肉,今天早上刚做的。”
阿扬嘿嘿笑,等她解开袋子,伸手就要去抓。
“阿扬,先洗手。”冯一茹在旁提醒,给姜敏端了水。
阿扬潦草地洗手了,拈起一片牛肉要送姜敏嘴里。姜敏轻轻将它推回她嘴边,一手顺势拍拍她屁股,“你吃,奶奶不吃。”
阿扬不犹豫地塞进嘴里。
姜敏环顾四周,“这里装得挺好的,亮堂啊。”
冯一茹猜她是许连雅的哪个亲戚,笑着搭了几句,幸好许连雅很快下了楼。
“阿姨?”许连雅有点讶然,“您怎么来了?”
姜敏站起来,说:“我来找我儿子,顺便过来看看。”
阿扬又拈起一片牛肉给许连雅看,“妈妈,牛肉。”
“还带那么多东西……太客气了。”许连雅又朝阿扬说,“谢过奶奶了没有?”
阿扬狼狈吞下,含糊地说:“谢谢奶奶。”
“没什么。”姜敏摆手,“我儿子店里的,今早刚进的货,挺新鲜的,带给你们尝尝。”
许连雅还滞涩在“我儿子”那话里,又有客人来找。姜敏已经站起来告辞。
许连雅要送,姜敏说:“别送了,外面日头大,就几步路。”
阿扬等许连雅又忙玩一波,才叫住她。
“妈妈,这个……”阿扬从后裤袋抽出一个信封。
许连雅接过翻了翻,正是她塞在姜敏家枕头底下的那个。
“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语气太急,阿扬以为又做错事,缩了缩脖子,委屈的小声音说:“尿尿才发现的……”
**
姜敏一身轻松地回到水果店。
赵晋扬还躺在那张椅子上,没变过姿势似的。
“回来了?”
“嗯。”
“看到你朋友了?”
“没看到我怎么空手回来?”
“……”
赵晋扬被她呛得又闭上眼。
姜敏说:“我回去做饭了,今晚叫你以前同事一块来吃饭吧。我明天就回去了。”
躺尸那个又睁开眼,“那么快?昨天才来。”
“呆这也没意思,让你带个路都不肯。还不如回家养鸡。”
“……”
也不知姜敏离开了多久,赵晋扬装烟头的八宝粥铁罐塞了大半烟屁股。他忽然起身还把店员吓得打嗝也好了,像看到一只土拨鼠冒头一般。
赵晋扬在店里喵几声,黑猫以为开罐头,刚从货架底下冒出个脑袋,就被赵晋扬揪起后颈肉,塞进猫包里。
“扬……扬哥,你这是要干嘛?”
赵晋扬挎起猫包,想了想,说:“给它打个针。”
“前段时间不是刚打完猫三联吗?”
赵晋扬思维卡壳片刻,“那就……给它洗个澡。”
“猫怕水,不愿意洗澡哎。再说它长那么黑,洗不洗没多大区别。”
赵晋扬几乎吼出来,“老子就是要带它去宠物店,不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收摊,晚安XD
第79章 第八章
目标锁定宠物店,赵晋扬大步流星。
过了公车站才发现,于是干脆一直走下去。
人车喧闹,黑猫在包里反抗地嚎叫,他浑然不觉。
赵晋扬心里很静,静得空无一物。见面该怎样开场,他想也没想过。只有一个念头,能见上一面就好。
宠物店还是森林绿的招牌,甚至连名字也没变。
赵晋扬看着忽然笑了,这风格太“许连雅”了,她在一些细节上一向粗暴处理,就像那只三脚猫原来的名字,小瘸,简单直白就像她的性子。
店门挂着“营业中”,货架挡着看不全内部。
赵晋扬敲门进入。
店员小妹上前接待他。
赵晋扬迅速瞥了一眼墙上的营业执照,是这里没错。
“许医生在吗?”
店员说:“许医生回家了。”
“……哦。”
店员注意到猫叫,体贴地问:“猫猫怎么了吗?”
“许医生今晚还上班吗?”
“不上了,要明天。”店员有点奇怪地看着来客,“找许医生有急事吗,猫猫生什么病了吗?我帮你看看。”
赵晋扬下意识挡了挡,猫包转到了身后。
店员神色复杂。
“不用了……”拒绝得生硬,赵晋扬不自然地指指货架,“给我来俩罐头吧。”
“要什么样的罐头?要是猫猫生病了,可以吃术后恢复罐头。还有它多大了?”店员滔滔不绝,“幼猫和成猫不一样,还有怀孕猫的也不同。”
“公的。”
“哦。”
“六个月。”赵晋扬说,“随便来俩吧。”像买俩包子一样。
店员装了两个中等价位的,看着男人拎着袋子出门。
“……就买个罐头还拎只猫来。”店员嘀咕。
赵晋扬倚在护栏边抽了一根烟。夕阳晒得他额头泛起油光。
公车来了,他迟钝地看了看,没踏上去。
一条路走得比来时慢了许多,仿佛整个卸了力。
黑猫依然嚎叫,赵晋扬不耐烦地拍拍猫包。
“别叫了!”
**
赵晋扬把猫放回店里,回到住处。
这间一房一厅的租房,平常他一个人显大,姜敏来了倒显拥挤起来。
姜敏闻声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握着锅铲。
“怎么就你一个?郭跃呢?”
“……这就叫。”
赵晋扬给郭跃打了电话。
姜敏按两个男人的食量做了啤酒鱼、芋头扣肉和固定的卤牛肉。郭跃提了两瓶啤酒来。
赵晋扬问:“晚上还用不用去?”他指巡逻。
郭跃点头。
“那还喝酒?”
“就这点没事。”
赵晋扬怀疑又警告地说:“你悠着点。”
“难得阿姨做了那么多好吃的菜。”郭跃说,“平常食堂那点油水不够啊。”
赵晋扬挤兑,“也没见你瘦。”
“哪里,比去年在医院见他的时候瘦多了。”还没等赵晋扬反驳,姜敏又接着说:“你也是。”
听着姜敏语气里藏不住的心酸,赵晋扬扯开话题,“吃饭吃饭,多吃点就胖了。”
赵晋扬和郭跃没多少直接对话,都是姜敏像检查功课一样问问两人工作和生活。
“你俩在这边互相多照顾照顾。”最后像吩咐出门闯荡的兄弟俩。
郭跃表情很诚恳,“嗯。”
次日一早,赵晋扬送姜敏去车站。
姜敏也不唠叨,只留下两句话:“好好吃饭,生意顺利。”
赵晋扬回:“你也注意身体。”
上车前姜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赵晋扬出门拿钥匙时,看到她压在饭桌玻璃下的名片——玻璃下唯一的东西。六年过去,名片格式未变,只是多了一个微信二维码。
“我知道了。”没头没尾冒出一句。
姜敏点点头,说:“走了。”
下午,赵晋扬接到何彦锋的电话,还是要上次的东西。
一根烟的交情让赵晋扬对这个男人印象深刻,半是揶揄:“您烟瘾挺大的。”
那边意外,嘿一声:“老板,你还记得我啊?”
赵晋扬说:“不跟你抽过烟吗,我记得你的床号。”
这一问一答,缘分就浓了。
“哎,我这倒霉的……上回刚回来就碰到我儿子,我就夹裤腰带那吧,上厕所就忘了,裤子一拉——”传来拍打什么的声音,“这不掉坑里了吗!”
赵晋扬不禁笑出来,“看来你还忍了几天啊。”
“别提了,你有空就过来吧。”
“行,马上给您送去。”
**
赵晋扬拎着一盒榴莲和香烟再次去了那间病房。
“哟,真快。”何彦锋收好手机,在床上坐直一些。
“不是怕你等不及么。”
何彦锋叹了一声,无奈:“你说我本来是腿有病吧,在这呆小半个月,我的心都快闷出病了。”老头捶捶自己胸口。
赵晋扬对这个说话像演戏的老头莫名有好感,把袋子搁桌上,说:“你才呆小半月,我去年在这都困了小半年。”
“那不一样,你年轻人,我都一把老骨头了。”
“我还年轻啊。”
“啊,比我小的都年轻。”
“这定义够宽容的。”
何彦锋拿过钱包,动作比前几日灵活了点。
赵晋扬接过钱,说:“要我推你去楼梯间吗?”
“好啊!”何彦锋把烟盒拿在手里。
知道赵晋扬手不方便,何彦锋这回关注多了些,不时暗叹不容易。外头护士和谁的说话声险些错过。
“又来看何老师啊。”
“嗯,刚好有空。”
“哎——”何彦锋就近拍拍赵晋扬胳膊,刚好是右手,情况紧急钝化了这特别的触感。“我女儿来了,烟先帮我收着——”
阿扬的出世润滑了许连雅和许彤之间的摩擦,何彦锋对阿扬的慈爱也终于让她接受了父亲的角色。
何彦锋尤其重视在女儿面前的父亲形象。
赵晋扬接过强行塞来的烟盒,只见何彦锋迅速扒开塑胶袋,挤开一次性包装盒,挖了一小块榴莲塞嘴里。
病房里味道更浓郁了。
才含到嘴里,何彦锋忽然又发出哀鸣,“哎,我……”做贼心虚的他忘了刚才没抽烟,只得狼狈咽下。
短短几秒,变脸似的一幕,赵晋扬不由发笑,替他收好烟盒。
“爸,又吃榴莲啊,门口就闻到——”
许连雅掩鼻进来,看到床边站着的男人,最后一个“了”也像被掩住,突兀消失了。
意外重逢的感觉仿佛被相机闪光灯晃了一下,眼前、脑海瞬间空白。
这些年的爱和怨还没浮上来,第一印象狠狠挠了她一下。
赵晋扬老了。
他只比许连雅大三岁,看上去比三十九岁的何津还苍老。
人的外表像这大地一样,千沟万壑还是青山绿水,背后的岁月是侵蚀还是滋养一览无遗。
他比以前还瘦些,不是羸弱的瘦,那站姿和身板依然带着莫名的力量感,但她总觉得如果再稍微胖些,他会更好看——让她心安的福相,证明他这几年不完全是磨难。
当然她也不见得年轻了,每次一笑,眼角的细纹也跟着戏谑她的年龄。
同样震惊的还有赵晋扬,刚插/进裤兜放烟盒的手迟缓地掏出来,无措地拉了拉衣摆。
何彦锋看她瞅向那老板,忙说:“这是外面水果店的老板,叫他帮带个水果的。”
“哦……”许连雅站到床的另一边。
两个人一左一右,如门神一般,何彦锋像一个刚拉开门探头张望的老头,跟门上沉默的两位不是一个世界的。
老头看向左门神,“那个麻烦你了,一会我让我女儿来就好了。”
“哦……”赵晋扬点点头,又看着对面人一眼,低下头走了出去。
“今天怎么得空来了啊。”
“哦……”这像她词库唯一的存货。
“……”
“没什么。”
许连雅不记得何彦锋说过些什么,好像他只是嘴唇一张一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不记得呆了多久,时间有没有短到让他觉得敷衍。甚至连榴莲味道也稀薄了。
许连雅别过何彦锋,匆匆下了楼。
她几乎是冲出大楼,出了楼宇却强行停下。
赵晋扬果然还在门口那,他捻灭了烟头,唤了一声:“连雅。”
许连雅又大步往门外去。
“连雅——”
赵晋扬跟上去。
他们之间只有几步之遥,赵晋扬跑一下就能追上她,但他没有。他就这样跟在她身后暴走过一个又一个街口。
这样的速度让心跳加速,让胸口起伏,仿佛这样就能掩盖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