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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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以南-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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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妩想,他将对负二百三的仇恨发泄到自己身上,瞧那嘴脸,多幸灾乐祸。她惆怅,“祝下次负四百六!”诅咒罢了,南妩跑去收历史书,长发散在空中。
  午后的风醺醺然,刘烁在林夏珂的斜对角,早晨最后一节体育课,他们穿着球服还未脱,刘烁高一已长到一米七八,手臂有画上去的纹身,被教导处谈话多次未果。
  南妩轻轻喊他几声,刘烁醒了,但掉转头装睡。
  南妩再接再厉,拍他肩膀,“刘烁,抽到你交历史书了,刘烁……”
  “你烦不烦啊!”
  他嘭地弹起身,桌椅撞开几步远,凶神恶煞地瞪南妩。刘烁不蠢,他没做过笔记,更别提见鬼的思考题,这会拉低他期末平均分,有什么比装傻更彻底呢?
  他何尝将南妩放眼里,轻蔑道,“滚远点,别来烦我。”
  刘烁刚坐下,椅子被人狠狠踢了一脚,椅腿裂道缝隙,他朝旁摔去。
  刘烁狼狈地爬起来,骂句三字经,林夏珂已经走到他课桌旁,翻他台板,旁若无人地跟南妩聊天,“历史书是么,别急,我找给你。”
  南妩感激地又添一言,“你也被抽到了。”
  “哦。好。”林夏珂伸手蹭掉额头未干的汗,刘烁抓他手,骂,“林夏珂你有病!别动我东西!”
  “滚开。”林夏珂比他狠,拉开他朝后猛地一甩,大高个撞进别人的课桌,借着惯性,一阵稀里哗啦地乱响,接着砸到后墙壁。
  同学吓得作鸟兽散,林夏珂拎起刘烁的包,开口向下,轻轻一抖,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刷拉拉落了满地。他蹲下,捡起历史书,抖去上面沾的细灰,“拿着。”
  南妩赶快虔诚接过。
  他回课桌取来自己的书,“去交差吧。”
  两本书如新拆封的,里面只字未动。
  做完这些,林夏珂回位子睡觉,困倦极了的样子,哈气连天。风掠过汗湿的球衣,辗转打旋,拂向他弯如银月钩的嘴角。
  高三毕业,山高水远,各奔前程。
  南妩听人说,林夏珂没考上大学,大专也还差几分,报了所成人夜校学电脑技术。
  她再见到林夏珂,是病后第二年,南妩沿小区河道跑步,剪影投入红色板砖地,像皮影戏里落寞的纸人儿。林夏珂站在铁门边抽烟,烟头火光零星,照亮他蓄了胡渣的下巴,他脸型是棱角分明,黑夜似块深邃的画布,他是一幅铅笔素描画,有些地方,打着浓厚的阴影。
  他问,“身体不好?”
  他大概从旁人那儿听来些风言,南妩撑着膝盖,细细喘着,“已经好多了,谢谢关心。”
  良久,林夏珂抽完烟,道,“保重身体,别太累。”
  他只说两句,就走了。
  在河边跑步的一年,她遇见林夏珂几次,之后却只是点头招呼,没说过一句话。一年过去,她寻到其他锻炼方式,不到那条河了,也不知林夏珂有否再路过这儿,站在黑幕如瀑的夜里。
  南妩心如明镜,这人对她的感情,青稚,隐晦,失措,又无所求。
  年少轻狂时,敢想敢拼,却没人捅破那层白色薄纱。如今一年沉淀过一年,躁动和勇气落到时光之后,她以为,就这样了,他们将和岁月一起,缓缓流逝,各自到老。
  有关《挽歌》的开机新闻发布会,下午两点主创人员陆续到齐,梁君白卡点现身,发布会准时开始。
  记者向男一顾洹生,女一杜妮发起问题攻势。他们都连续桂冠影帝影后的奖项,却是首次合作,两人讲起拼戏过程,全场笑料不断。
  “我想请问顾洹生,《挽歌》这出剧感情线荡气回肠,是看点之一,你会不会因戏生情,和杜妮发展一段地下情?”
  顾洹生转脸笑问杜妮,“你会不会因戏生情,和顾洹生发展一段地下情?”
  杜妮轻呵,“去,没个正经。”记者们哄堂而笑。
  “好的演员会避免混淆戏感和现实情感。”顾洹生说,“如果我拍部戏,谈段恋爱,这么没自制力,那白瞎梁总找我来演男一。”
  记者又问,“梁总很少出席新剧发布会,今天是为什么呢?”
  梁君白擅打官腔,也不失平和幽默,“两位主演吨位太重,和我私交多年,《挽歌》开拍前,他们警告我,如果新剧发布会我不出席,他们就罢演。你们看,大牌耍到我这来,我还得服软。”
  又是阵笑,开场气氛称得上活跃而自如。
  陡然,有人提高声音八度,问,“我想请问梁总,关于女演员控诉你潜规则,作为公众人物,被爆出这种丑事,你还能稳坐董事会么?”
  整个会场蓦地冷飕飕的,大家寻找声源,一时凝神屏息,场面尴尬得没一点声音。
  那人手举大世网的话筒,跟拿支棍棒没两样,少了些记者的架势,嘴唇上头一圈是细密胡渣。
  有人悄悄嘀咕,“不是来砸场的吧?”
  梁君白直视他三秒钟,不慌不忙地调整坐姿审看他,笑了。
  林夏珂,有点意思。

☆、第三章,年少那场梦(4)

  主任走开一会儿,办公室姐妹活似脱缰野马,拿出Pad播视频。
  “啊!”妹子惊叫,“天哪,大世网好样的!问题犀利,直逼梁君白潜规则事件!”
  南妩一听,不淡定了,她拔掉充电的手机,包里掏出个折叠型耳麦,溜到厕所打开视频。
  《挽歌》新闻发布会。罗洛蹙眉,示意主持人将话筒给她,被梁君白一个手势制止了。
  “无稽之谈。”梁君白西装俊挺,他冷静地坐着,以旁观者的语调打趣,“有关梁君白先生潜规则女明星,他表示,这一桃色事件,他也刚知道。”
  南妩笑起来,躲在一格卫生间的角落,视频切换,画面转到提问记者,她笑容一僵,好像被泼了一壶不知什么滋味的水。
  林夏珂嗤笑,“梁总想洗白自己?”
  他一旁,另外拿大世网话筒的男人,南妩认得,高中时同班,大学主修的也是新闻专业。他战战兢兢,用看疯子的眼神频频瞄林夏珂,拿话筒的手僵定交握着。
  “12年,我在上海呆到一月底,两月初去了新西兰,在那里成立分公司,之后一整年没回国。”
  林夏珂粗声粗气,“什么意思?”
  “听我说下去。”梁君白沉着地继续道,“据我两小时前拿到的资料,程又岚11年拍摄一部跟赌场有关的连续剧,11年八月入剧组,十一月到澳门取景,次年五月跟组返回上海,当时,我已经在新西兰三月有余,时间上是错开的。”
  “你说一整年没回国,就是一整年?”他无不嘲讽地说。
  “你可以去查我的出入境记录。”梁君白摊开手,“我不怕你查。在座众多媒体人,你们都是神通广大的关系户,这点事,你们能查到。”
  窃窃私语传遍会场,林夏珂沉默几秒,“她或许记错了年份。”
  很多人都在想,大世网什么时候招的愣头青,行事真冒失,恐怕是初生牛犊。
  “我只见过她一面,上周六,杜冬尔导演引荐,她看中《挽歌》女二的角色。”梁君白一开口,闪光灯密匝匝袭来,他一举牵出影坛名望不低的杜冬尔导演,众人感慨,今天信息量很大。
  “只不过,我拒绝了。”
  梁君白不需要话筒,足以将声音传遍会场,清晰,温沉,就像大提琴弦上淌来的一阵风,若再柔和几分,简直一沾即醉。
  “我只是普通男人而已,不愿意和冒犯过我心上人的女演员共事,我跟杜导说的很清楚,梁辰传媒拒绝和程又岚有一切业务往来。”
  他的话,顾洹生吓了跳,杜妮也一怔,连罗洛都无论如何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苏炳在幕后端着咖啡,“啧,聪明,变相表白呢,这段位高明。”他悠哉喝咖啡,低头摆弄手机,给朱颜发信息,“有兴趣一起去揭黑么,亲,包车哦。”
  会场登时乱成一锅粥,梁君白高调宣布封杀程又岚,并自曝有心仪对象。林夏珂无意识地垂下话筒,梁君白的回应大出所料,他怔忪着不知该说什么。身边同学飞快夺走他的话筒,一脸沮丧,“别乱说话了,我脑子大概被门挤了才同意带你进来。”
  有记者追问,“梁总难得说这么多,是想向女朋友解释么?”
  梁君白坦然,“既然有媒体朋友提问,借此机会,我希望她父母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
  记者笑夸,“梁总好专情。”
  斜刺里又来了个记者,“梁总,您真决意封杀程又岚了么,只因为她冒犯您女朋友?”
  “细节见素养,一个优秀演员,能走得最远的,一定是像我身边两位,像顾洹生,像杜妮,品性纯良,修养极佳。他们能成长为戏骨,而有的人,一辈子只能是戏子,这就是区别。”梁君白字字珠玑,句句打脸,“程小姐还有待磨练,梁辰传媒不适合她。”
  南妩左心口如战鼓震动,保持一个姿势久了,脖颈发酸,眼睛也酸。梁君白在聚光灯下,将自己置身舆论的风口浪尖,似乎没一句话是对她说的,其实每一句话都是为她说的。
  这是南妩所听见过的,最深晦的情话。
  南妩离开洗手间,主任找她有几分钟了,“人去哪了,找都找不到!”
  “我在卫生间,不太舒服。”南妩扯个小谎。
  主任板脸,“给你半小时,我要看到会议纪要,发我邮箱。”
  别人看她眼眶泛红,宽慰道,“别介意,她更年期了,就爱摆官架,以后找个好老公,炒她鱿鱼!让她知道,姐姐还不乐意干呢!”
  南妩作虚心受教状。
  《挽歌》发布会之后几天,舆论如一场冰雹,砸出许多深坑。
  杜冬尔和程又岚的暧昧往事被一一扒皮,网友将程又岚访谈节目的视频字幕改了,梁君白三个字变成了杜冬尔,活生生一出状告导演潜规则的好戏码。
  也有人质疑一切不过为炒作《挽歌》这部戏,持观望心态。
  程又岚粉丝协会不服气,写声明指责梁君白作为高层,言语不知分寸,过多指桑骂槐的话抹黑和攻击一个弱女子,非君子所为。他们要求梁君白公开道歉。
  网络掀起了两股对抗势力,无非一方支持,一方反对。而程又岚经济公司起先已经为她节目中乱说话而恼火,如今被梁君白的一记重拳打蒙了,迟迟未表态,任由舆论铺天盖地。
  某日午后,网络流开一段麦当劳视频,视频画质略微模糊,但极容易辨认出程又岚的模样,其余人打了马赛克,视频时长七分钟,将程又岚的蛮横不饶全数拍了进来,直至梁君白和杜导赶来,她摔在杜导怀里,整段视频才算结束。
  这引发又一轮轰动,显然坐实了梁君白的批评。
  南妩多方打探,得到林夏珂的联系方式,一间中餐馆,坐落于高中母校后门,他们对面而坐,八年来唯独一次长谈,以旧友身份。
  “说起来,我找陈佑儒麻烦,因为朱颜是他女朋友,而你是朱颜闺蜜。一来二去,私底下我也能常看到你。”他喝酒,喝的猛了,喉结上下滚动。
  “猜到了。”女孩大多有根敏锐神经,她少年懵懂,却不无知,“可是,过去那么久了……”
  林夏珂低头,他在笑,好像想起些事情,答不对题,“我不敢跟你说什么,你是好学生,课代表。我打架,厌学,家境平庸,混了所成人夜校,是不配。”
  “我挺奇怪的,别人追梦的年纪,我却没有梦想,我不打游戏,基本一关就死,我会喝酒,但谈不上喜欢。这种感觉是……”他说得很慢,似在细细思索着说,那些心里话,终得一个释放的闸门。
  “空虚。”南妩形容。
  “对,空虚。”他此刻倒很开心,“没什么能让我觉得喜悦,除你之外。大概,怎么说,用文人那套酸话,你是我唯一的信仰,嗯,大概吧。”
  在南妩水色连绵的目光里,他像虔诚信徒。
  命运真是奇怪,在正当最好的青春里,大家选择缄默地活,就像南妩说的,过去那么久了,反倒丛生一股勇气,将藏于时间深处的话,开诚布公。
  南妩玩笑,“你当记者,会得罪不少人。”这终归是玩笑,顿了几秒,她说,“看到你,我很吃惊。”
  林夏珂失笑,“老毛病了,见不得有人欺负你。”
  “梁君白么?”南妩淡淡的笃定,“他不会。”
  “梁君白这么值得信任?”林夏珂不解。
  一盘菜端上桌,气雾从盘间袅约升起,视线变得含混,氤氲背后,南妩侧着头,“疑人不近,近人不疑。”她反问,“信一个人,才会允许他靠近,这是最基本的,不是么?”
  林夏珂一愣,他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话。
  《挽歌》发布会结束,他去找梁君白,单独隔间里,林夏珂警告他,“离南妩远点。”
  “我以为你明白的。”
  “你说什么?”他低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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