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妩摘掉3D眼镜,“你说过,所有胖女孩在瘦下来之前,都可以是公主。”她眼看渺渺脸色一暗,“如果君白知道你这样被人说,还不敢跟她们理论,他会难过的。”
渺渺拿肉手反复摆弄眼镜,她从不想丟家里人的脸,却处处丢脸,连扬起头来走路的勇气都所剩无几,生怕那不光彩的双下巴,那些赘肉,被别人偷窥去。
习惯低头的人,会慢慢忘记了,抬头向阳的感觉是什么。这无关她的身家,是她内心光明到不了的地方,那可恨的自卑心作祟。
南妩拍她,“慢慢来。”
观影间,手机忽一震动,显示收到一封新邮件。
标题是:去死吧。
发件人与之前几封相同。
南妩不觉皱起眉心,内容里有欧美恐怖电影里血糊吧啦的截图,僵尸,鬼怪,最后一张是荒山墓地。
梁渺渺不慎从余光里看到,“什么鬼东西,阴森森的。”
南妩索性把移动网络也关了,“看电影吧。”
她原打算要将这件事跟梁君白说道一说,只差临门一脚,却出了别的岔子。
梁君诺再次来上海,自机场落地,打的便来了梁君白家。
他只身往来,没带行李,不像久住的模样。
门口,梁君诺连说几遍,“这话该怎么说。”他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说话时,仍旧满面的不可思议,“年青和,记得么,他,就这个人,昨晚来我们家了,跟爸说他想跟我们攀个亲家。”梁君诺笑骂句,“我靠,攀亲家,他们姓年的,跟我们。”
梁君白也愣了,“二姐四十多,年青和不至于……”
“不至于那么饥渴。”
再想剩下的,唯有梁渺渺了,自我素养如梁四先生这般,心里都忍不住爆粗口,妈的。
梁君白问,“他们怎么认识的?”
“健身时候碰上的,一码事归一码,那倒不能怪三姐,当时年青和骗她叫秦和。”
梁君白眼光忽动,“老爷子的态度?”
“叫他滚。”梁君诺耙了一耙头发,“年青和没多大反应,只说改日拜访,脸皮是够厚的。”
梁君诺恨不得将事态一股脑全部告诉他四哥,火急火燎的,沉不住一点气,梁四先生往后退,伸手,关门,一道门风拍在梁君诺脑门,把他隔在屋外。
“哥!你干吗呀?”
“别吵。呆外面。”
梁君白背门而靠,随着年青和似乎冒失的上门,诸多微小如牛毛的细枝末节都能拼凑到一块了。
梁渺渺手机里署名秦桑的男人,她谎称业务员却始终没拉黑的电话号码,她从健身房带着伤跑出来,紧随第二天就注销健身卡,再也不肯去那一家,如今只身来上海,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远行原由……
一根细丝连起事情始末,梁君白眉目渐清。
再次与年家牵连了关系,连老爷子都气极,向梁君诺下达死命令,捆也要将老三捆回新西兰。梁渺渺又一次以为,梁四先生会拿最犀利的话批评她。
但他没有。
“回到新西兰,你有老爷子看着,以及你从不吃亏的母亲,我很放心。”梁君白拾掇她的行李,手指在白色衣料间翻舞,赏心悦目极了,“别让人再欺负了。”
他说,“不知道你像谁,要是像你妈,还会有这些事?”
梁渺渺提着一只抱枕娃娃过来,已经看他有一会儿,说,“梁老四,你跟以前不太一样。变细心,也和善了。”
“怪我以前对你不细心,不和善?”
“我现在的情况,换成之前几年的你,一定会要我像个女战士一样去战斗,面对问题,解决问题。你对自己严要求,对我也从来不手软。”她坐进摇椅里,皮肤白皙,在夜光灯里淡淡发红,“你不会理解,我是个女孩,有女孩难以启齿的秘密,会忽然软弱得一塌糊涂,需要更多时间做选择,感性大于理性,这些你都不能理解,所以没有一点耐性。”
梁君白坐在封好的行李箱上,一双腿半屈着,手指习惯性落在一个实处,轻轻点扣。
没有什么,比一个旁观者的客观论述更可信,他很好奇,南妩如细胞般的无孔不入,到底将他改变到什么地步。
梁渺渺拖住笨重行李箱往门口走,围巾裹在领口,抵挡习习夜风,样子颇显得无辜可怜。
“我给你办健身卡,倒办错了。”即便是梁四先生,亦有完全料想不到的时候。
后来,南妩这样与他说,“你毕竟只是一个人,怎么算得准因缘际会,那是命运的事。”
梁君诺一面掐表催促梁渺渺,电梯门大开着,他摁住按钮,“快点,要赶不上飞机了。”
“其实,那张健身卡,我挺感激你的。”
她说完匆匆跑进电梯,头也不敢抬。
电光火石间,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全凭她这句话,落到实处。
梁渺渺走后,他们接连迎来琐碎的婚前日程,一件件,一样样,势如破竹,南妩应接得晕头转向,早把什么邮件的事抛之脑后。
加之面试几家公司都没音讯,南妩免不得有些急躁。
她画了张表格,以求职为主题,进行swot战略分析,然后拿着这张纸去找梁君白共商求职大计。
“找到症结了?”
南小妩笔尖重重划过四个字,“已婚未育!”她说,“HR肯定是担心我刚入职就休产假,影响工作。”她循循善诱,“我能改回未婚么?”
“不能。”梁四先生说,“我坚持维护自己作为丈夫的主权。”
南小妩身体陷进沙发里,嘴里碎碎念,‘天哪,找不到工作’,接着说‘谁知道一个无业游民的痛’,继续说‘已婚未育怪我咯’。
最后闭目长叹,一脸‘没有工作,我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正怅惋着,沙发两旁骤然往下陷了一陷,她直觉有什么重物凭空压来,睁开眼,梁君白双手撑在那儿,四目只差零星半点的距离便能碰到一处。葱茏气氛里,她甚至可以清楚听见两人相互交融的心跳声。
相爱久了,连呼吸都是严丝密缝的契合。
沙发咚便也算了,他还吞吐着气息,“只好我多辛苦些,让你变成已婚已育,再去找工作。”
一琢磨这意思,南妩眼见天还大亮,某人已有白日宣淫的架势,瞬间打完鸡血似的,从他臂弯下滚出去。
“我想了一想,还有文章要更新。”她奔进书房,慌乱战兢的,在word文档空白地方写——梁四先生显然得到了十分要领,耍得起一手好流氓。
从萧可可处回来,南妩就着手写起半自传体的小说,更到十来章,有百十个读者,虽不成大气候好在文章氛围温馨和谐,如同他们的爱情一样。
她写着写着,书房墙壁被扣了两扣,梁君白顿下脚步,“我进来了。”
“华东出版社。”他捏了张便签纸探到南妩眼前,“我把你的简历投过去了,具体面试时间等他们通知。”
“你跟这家出版社很熟?”
便签上有出版社全名和地址,南妩用电脑查了查,确实有招聘信息。
“秦淮河的画册都是委托他们出版,华东的环境,交通,福利都不错,是秦淮河推荐的。不过能否录取,还要看你面试表现。”
梁君白说话时候,脚步娴熟地往南妩身边靠,抬手揉了揉她腮帮上的肉,视线掠过电脑,清凉凉的声音,“记住,要上下其手,才能称得上流氓。”他俯身,就近吻住南妩的耳垂,舌尖微凉,一扫而过,“像这样。”
南妩又没出息的,顷刻之间,面红耳赤。
不出几日南妩收到华东出版社的电话,要她周一下午三点,到福州路新址面试。
南妩提早一小时出门,回身正要锁门,忽见门扔着什么土黄色的东西,微微还有些动静。
她再一看,是只□□厘米的壁虎,趴在那,偶尔蠕动几下。
南妩猛吸一口冷气,钥匙掉到地上,壁虎似乎受到惊吓,快速朝门框上爬去。
南妩退后两步,手还未能够到电梯,便见到又两只盘踞的壁虎缩在走廊,南妩被逼得进退两难。她几次深呼吸,给物业拨去电话,要安保过来处理这些活物。
南母从猫眼瞧见女儿,周围站着两个保安,她呼啦把门一开,闻听壁虎爬在她家门口,老太太脸刷白,冲进去对南父骂咧咧,“都是你!邋里邋遢不要干净,脏袜子乱扔,吃水果么弄得一地水,你看看,把壁虎引来了吧!”
一个老保安拎着尼龙袋,“五只呐,安全通道有两只,这怎么爬上来的?”
南妩把门锁上,由着父母在里头争论,“最近其他业主没反应过楼道有壁虎?”
“没有。”老保安提议,“要么你喷点杀虫剂?”
那个时候,南妩隔空与梁君白抱怨——为什么我妈和保安都把壁虎当做昆虫类?杀虫剂这个提议真是蠢萌蠢萌的。
彼时,梁君白正在开每周例会,手机静音,没回她。
南妩收起手机,一根银色拉链将它封入包中。
所以她并未注意,方才跳出的一封邮件。
只有标题,五个字。
——南妩,去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 釉君昨晚睡着了!睡着了!着了!了!哎~
☆、第九章,便从你往后(5)
南妩下地铁走了段路,行人不多,右手边是块街心小公园,很有雅韵。
脚底是排垒砌平整的石板路,南妩方一走上这条道,身后紧跟传来一番声响,离她挺近,哆哆哆,哆哆哆,像高跟鞋踏着石板。
南妩循声回头,不经意地往后看了一看,把臂远的地方有个女人,黑色尼龙大衣,现下也停了脚步,眼光胶着在自己身上。
她穿双银色高跟鞋,略微的旧,鞋跟皮质有几道磨损。
女人长得眼熟,却无法让南妩立即想起来,女人突然加快步伐,“南妩。”
足足花了五秒钟,南妩讶了声,“周子茹。”
南妩第一家公司的老同事,坐在她隔壁办公桌,记忆里是个精神的女人,南妩离职前她刚生产完,孩子应该有两岁了。而她此刻站在眼前,没擦任何护肤品,脸颊干燥起皮,唇纹很深嘴角有干裂的印子。
与以前,判若两人。
南妩粗粗寒暄,“好巧,出门办事?”
“你越来越漂亮了。”周子茹走近一步,自顾自开口说话,她死盯着南妩,“尤其是眼睛,弯弯的,漂亮。”
“谢谢。”南妩与生俱来的本能使她后退两步,余光朝后瞄,“今天是工作日,你不上班么?”
“食品公司倒闭之后,我就失业了。”周子茹骤然抬高声音,“什么叫失业!你懂么?”
南妩寻思措辞,“我跟你一样,离开食品场之后……”
“怎么可能一样!”周子茹一改两年前和气模样,竟面目可怖起来,右手紧紧握拳“我是三流技校毕业,凭我叔叔的关系再能当个小白领,离开食品厂,你以为我还能有什么档次高的工作么?我只能到餐馆给人当服务员!”
她咄咄逼人,“你跟梁君白是情人关系吧,那个新晨周报的老板,曝光我们食品厂的男人!连我叔叔都被拉下马了,南妩啊,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那么厉害呢?”
“你说的,我不太明白。”南妩持续后退着,情形太过蹊跷,周子茹神容灰白,像有一腔戾气要破体而出,这让南妩不敢多提当年的事,把心一横,便装聋作哑,“我没那么大能耐弄垮一家公司,它倒闭是因为原材料……”
“南妩!”她盛怒大喊,什么都听不进去,“你这个害人精!公司用什么食物,怎么进货的关你屁事,又没给你吃!”周子茹彻底爆发,惊得路人绕道走,方圆几米空无一人,“你不就是想讨好那个男人么,要不是公司派你去交涉,你会认得那报社老总?就凭你?”
见势不对,南妩二话不说跑了起来,而周子茹更快,一手抓住她包带,把她拉了个趔趄,“你利用公司危机去炒新闻勾男人,害的多少人失业,还有谁比你不要脸!像你这种人,竟然能幸福美满,真瞎了老天的狗眼!你怎么不去死?不去死!”
周子茹紧握的右拳松开来,银色的光刺目而晃,她手心里是把磨出锋芒的刀片,适才她握得太紧,掌心渗出血。
刀子毫无章法地往她胸口划来,南妩拿包去挡,皮革制的包瞬时破开一道耸人的口子。
南妩瞧她穿着高跟鞋,抬腿去绊她,周子茹细如高脚杯的鞋跟一扭,她再与以往不同,而爱美与虚荣这一点,倒由始至终没有改变。
高跟鞋摔开几厘米远,周子茹应声扑倒在地,失业使她落入一个偏执的怪圈,匍着身子去抓南妩的腿。
马路对面的人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便看见年轻女孩一瞬被拖倒在花坛边,她张口惊呼,另个人用力捉住她脚腕,手起刀落,刀锋滑过女孩小腿肚。
血滴入石板缝隙里,殷红稠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