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变强不是错。”悟空顿了顿，仿佛在回忆。他漫不经心道：“但你知不知道，孙悟空学会那些本领，当上众妖之王，期间究竟经历了多少磨难和挫折？你错就错在，以为那些东西就像钱财一样，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得到的。”
孙寓听得脸上一红，羞愧感翻山倒海般的将他淹没。他的确是想靠悟空得到那些法力。但是就在这种时候，他偏偏又看见一丝连悟空也没注意到的光亮。
“你不是一直说，我就是孙悟空吗？”
“所以，他经历过的我也经历过，他磨炼过的我也磨炼过，那么，他有资格得到的，为什么我不能得到呢？”
他慢慢勾起嘴角，笑了。
“你说过的，我和你，都是悟空啊。”
悟空沉默了许久，最后赞叹道：“看来我不得不帮你了。”
油灯被穿洞而过的风带的微微晃动，仿佛无法捕捉的磷火，洞中的一切都忽明忽暗，显得那么没有真实感，似乎每一秒都与上一秒不同。
孙寓仍然靠坐在地上，面前是摇曳的影子。他的眼神专注，嘴唇微动，看起来仿佛就像在和影子聊天。
悟空莫名想起以前听过的一句话。是身如幻，从颠倒起。是身如影，从业缘现。是身如焰，从渴爱生。
他记得那人脸上的每一寸皮肤的模样，记得他说这句话时的淡漠表情，记得他千百年前，从瀑布轰鸣的水声里跳出来时，身后久久不散 的七彩光晕。也记得他坐在王位上，统领群妖时的所向披靡。
他那时的样子和现在完全一样，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究竟是哪里变了呢？
悟空开始怀疑自己。
☆、第33章 破绽
白骨夫人拍拍手掌；骨头相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龙女柳眉微蹙，随后看见有小妖捧来被褥；铺在硬邦邦冷冰冰的石床上。
三人无言；等那妖怪弄好，白骨夫人才转过头，笑道：“洞内简陋；还望龙女包涵。”
龙女自然回以微笑；啧啧称奇道：“许久以前便听别人说；东胜神州虽妖魔遍行，却民风朴素；即便尊贵如水帘洞；亦是无金无银；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小女不肯信，今日一见，真是大开眼界。”
白骨夫人伸出两根长长细细的指骨，漫不经心的拉平被子上每一道褶皱：“与天宫或大雄宝殿比，水帘洞自然是比不嬴的，不过俭朴亦有俭朴之妙，富贵不能淫，你说是否？”
龙女连忙赞同。
片刻后，白骨夫人站起身，道：“那奴家就不叨饶了，龙女好梦。”
龙女自是回礼，目送她走出门，才慢慢挪回床上。
这个房间阴暗的很，连扇窗户也没有，估计白天都晒不到一丝阳光，不像卧室反似监牢，还带着一股洞里穴特有的潮湿的青苔味，不知道那些妖怪是怎么想的。
被褥也难看的要死，倒是干净的很。龙女拉起一个角皱起眉头闻了闻，幸好没有想像中的霉味。
她看着被子，忽然想起那白骨夫人的手，不由来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一个女人，长成这样还真是惨不忍睹，又生活在妖怪窝里，就算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活了千百年，恐怕连爱情是什么都不知道罢。
幸亏她不是她。
烛光摇曳，照亮这无边黑暗的洞。无数条岔道在此刻看上去更是没有区别，但白骨夫人闭着眼也能在洞里走个来回。
前方拐角处，两道长长的影子投在对面的洞壁上。
白骨夫人走过去，听见有嘻嘻哈哈的交谈声。
“你瞧那龙女长得真是不一般标志，刚才喝酒的时候孙悟空盯着她眼都不转，哈哈，肯定是五百多年没开过荤，想把人家留下来当夫人！”
“少犯浑，乱说胡话，有白骨精在，他还找个屁？找死差不多……”
“哈哈，白骨精算甚么女人？一副骷髅架子……那时变化了，倒是耐看得很，啧啧。”
“龙女要找，也是找牛大圣才对，找孙悟空有哪门子用？”
“大圣有妻有儿，都是声名显赫之人，如何看得上她？也罢，管她找谁。”
“……”
身后小妖听不下去，想要走过去看看是谁，白骨夫人做了个手势让他退下。
人言可畏，制止一次，还有第二次，何必浪费时间。但同样的，有一个人这样说，那必然就有两个人这样说，她对于前两句话倒是没什么感觉，却听不得别人议论孙悟空，哪怕一句。
小妖绕进另一个岔道离开，白骨夫人低声念咒，撑了个结界，才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
说话那两人原来是七十二洞妖王其中的两个，喝酒喝到一半出来小解，殊不知嘴长惹了祸事。
一长耳凶目者仍在自顾自说：“如今我哥俩得牛大圣重用，替他做事，不知来日发家，可否封个神威天王当当。”
另一黑面红毛者笑道：“若真如此，倒也不浪费了我俩的本事，哈哈。”
二人正笑着，旁边忽的传来一声冷哼。白骨夫人自拐角处走出，冷面嘲道：“背后闲言碎语，也算本事么？”
二妖瞬间变了脸色，
白骨夫人道：“本以为七十二洞妖王皆是忠心耿耿，丹心如故，不料竟藏有尔等不义鼠辈，大王当年真是看错了眼。”
她这话一出，黑面红毛者立刻气势凶凶道：“看错眼？那猴子为一己私利，将我等生死视为儿戏，惨败一场丢了数万将士性命不说，五百年来又将花果山弃之不顾，若不是牛大圣照料我等，恐怕七十二洞妖王已食不饱腹，衣不蔽体！他如今回来，我等唤声大王，已是仁至义尽，你一外来婆娘，有何资格出口羞辱？”
白骨夫人脸色更冷，但她过来本就不是为了争论这些，于是不再反驳，直接问道：“你方才说你们为牛魔王做事，他让你们做什么？”
黑面红毛者扬起下巴：“我凭甚与你分说？我……”
他剩下的话尽数堵在喉咙里，因为白骨夫人刚才闪电般出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已经被她掐住了脖颈。
长耳凶目者未等他投来求救的眼神，直接挥出右拳，脸盆般大小的拳头直击白骨精的太阳穴。
白骨夫人掐着脖子微微退后一步，转过头来，然而另一只手的动作却比眼神更快，将那拳头拦截在半路，以一敌二，毫无惧意。
黑面红毛者憋的脸色发白，双手乱抓，企图挣脱。而长耳凶目者则迅速的从背后掏出宝物金刚锤，以千钧之力砸向白骨精戴着头纱的脑袋。
“哼，莽夫！”白骨夫人嗤笑一声，双手用力，口中念咒，顿时双手白光暴涨，将猛地二妖摔出数丈远！
二妖在半空撞成一团，落地后口中同时溢出鲜血，显然伤得不轻。
高下立分。
这样的白骨精他们前所未见，黑面红毛者痛苦的咳嗽几声，忍住满嘴的血腥味，问：“你以前……究竟是何人？”
白骨夫人漠然道：“现在你只有回答的份。”
那妖无力的垂下头。以前只看见过白骨精每天跟孙悟空形影不离，未料竟有如此本领，自己之前还挑衅她，真是不知死活。
长耳凶目蓄起所有的余力，咬牙站起，对白骨夫人骂道：“贱人！待我禀报牛大圣，看你还如何耀武扬威！”
“你以为你出得去么？”
长耳未答，反从地上抓出一把沙石，撒向白骨精。那沙石在半空突然变化成数十头猛虎，怒吼着伸出利爪，白骨精纤细的身体在围攻下看起来不堪一击。
长耳趁机转身就跑，虽然腹中巨痛难忍，然而只要拐进前面那条岔道，他就有本事甩掉白骨精。
岔道不过十几米远，对他而言近在咫尺，眼看就要跨进去，眼前的空气却仿佛成了一堵墙，他狠狠撞出碰的一声，被弹到对面墙上，发出一声闷响，才落到地上滚了滚。
白骨夫人打散那些沙石变化的猛虎，走到他跟前，站定，问：“还想逃么？”
长耳骂道：“贱人！你到底想要甚么？”
“那要看你给的了我甚么。”白骨精伸出右脚，踩在他伤到血肉模糊的额头上，足尖拧了拧，随后满意的听到长耳的惨叫声。
“说吧，牛魔王吩咐你们做什么事？”
二妖忙不迭供出答案，白骨夫人听着听着，脸上渐渐挂起微笑。
她一直觉得那头牛挺蠢，但没想过居然这么蠢，把所有人都当小孩子哄，还乐在其中，自以为手段高明。
以前他喜欢摆出一副大哥样，倒也帮了些不痛不痒的忙，便懒得戳穿他。没想到如今竟然开始背着自己玩花样。
她自己已经是一具白骨了，怎样都无所谓，但是如果要动孙悟空，那头牛就太高估自己了。
不过白骨夫人还是有些后悔，当初为了回花果山把那个东西交给牛魔王，本以为他会拿来帮助孙悟空恢复，但他说出的另一个作用着实让白骨夫人吃惊了很久，并且心里也动了想要试一试的念头。
如果孙悟空真的如她所愿，一直这样没有用的活下去该多好。
她可以保护他，只要他不离开。
白骨夫人掩好面纱，准备离开，身后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她大惊，回头一看，牛魔王正微笑的看着她，说：“来，我有事与你分说。”
相隔不远的另一个洞中，孙寓的脸上亦挂起微笑，他听了悟空所说的一切之后，越发觉得，离实现目标不远了。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触手可及。
不过有一些阻碍还是令人头痛的，要逐一解决。
他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受到这么复杂的情绪，既信心满满，又忐忑不安。
但这是很美妙的感觉。
妖怪们的神州很美好，他开始生出丝丝眷恋了。
次日晚宴，孙寓吩咐白骨夫人将一盒茶叶端到善财龙女桌上。
龙女打开盒盖一看，抿唇轻笑：“居然是蓬莱云雾，大王果然好手笔。”
孙寓赞道：“不如你眼光好。”
那蓬莱茶是悟空让他从一个珍宝洞中拿的，也多亏了有悟空，不然孙寓都不知道原来水帘洞中，也有这样一个藏纳奇珍异宝的地方。
龙女道：“蓬莱云雾分三种，一种百年一摘，入口甘甜，有强身健体之功效。一种两百年一摘，入口柔和，有增加法力之功效。最后一种则是五百年一摘，经十年阴干，十年暴晒，十年炒制，百年蕴藏，最后得出的茶叶，需用蓬莱仙水冲泡，反复五次，入口苦涩无比，却能令饮茶之人多得五百年仙寿，当为茶叶之最。”
孙寓点点头，笑嘻嘻地问：“那你知不知道，喝这茶叶除了需要冲泡五次之外，还有什么规定吗？”
“不知。”
“还需在亥时之后，子时之前，也就是今明两日交替的那一刹那饮用，方能得以增寿。”
龙女若有所思的点头：“原来如此。“她随后挂起微笑：“多亏大王指点。”
深夜，孙寓与牛魔王走进龙女的房间，身后一如既往的有白骨精寸步不离。
龙女早早做好了准备，此时正坐在桌旁，见三人进来，便笑吟吟的站起身道：“大王果然守信。”
孙寓落座，笑道：“”龙女想必恭候多时。”
牛魔王与白骨精各自坐下，龙女翻开四个石杯，逐一倒满刚泡好的茶，又分别端给三人，自己这才坐下，道：“区区一日何足挂齿，大王才是那辛苦守候之人罢？”
孙寓察觉到她今天的态度比昨天宴席上明显要恭敬了许多，不过这也没什么影响，他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问：“此话怎讲？”
龙女掩唇笑道：“大王五百年来，等的不就是今日么。”
孙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我倒不是很明白。”
他那散漫的态度让龙女不由柳眉微皱，牛魔王见这开场气氛就如此尴尬，忙开口道：“贤弟莫急，如今大家一条船上，彼此自然会讲个明白。”
孙寓笑了笑，没说话。其实按他所考虑，他是想一个人来的。毕竟善财龙女对孙悟空并不熟，而
花果山名义上又是他的地盘，一对一的话，怎么看都对孙寓很有利。
但多了个牛魔王就完全不一样了，他现在很明显是站在龙女一边，孙寓本来就没办法差使他，说不定自己还要听他的。
今天的对话几乎就是一场谈判，关于双方利益以及镇天珠，他绝对不能让自己处于一敌二的劣势中，因此在白骨夫人表达出同来的意思时，他很爽快的同意了。
经过这一天的酝酿，谈话的目标他也想的差不多，那就是竭尽全力夺回自主权。
不仅仅是个人的自由，还有花果山。
因此重心并不在于龙女准备和他交换什么，而是牛魔王在其中究竟起到了什么作用，从而就能看出观音对他的态度，这样便可以猜测到，当孙悟空与牛魔王闹翻时，她会出手帮多大的忙。
当然这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孙寓不想跟牛魔王翻脸，花果山至今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