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聘,他果然说到做到了。
那次亦是齐恩瑞的意思,他见齐落嫣与南荣衡已到了婚嫁的年龄,这几年来又一直相处得很好。便暗知时机已差不多了。便推波助澜地让她与南荣衡去外面逛逛:
“我齐恩瑞的女儿,整日待在府里做女红可不行。四王子,这青龙你熟悉,你便带嫣儿去外面转转,散散心吧。”
结果在马车上,因南荣衡只顾兴致勃勃地计划去哪里玩,而疏忽了齐落嫣有些头晕,使得齐落嫣生气地叫停了马车,一个人跑进了市集里。
南荣衡忙追去,却因为市集人太多,推来搡去,只稍稍一眨眼便不见了齐落嫣。
齐落嫣亦是很久没有到过这么嘈杂热闹的市集,只负气走了一会儿,便有些后悔南荣衡会跟不上来,她回头一看,见果然四处都寻不到南荣衡的踪影。
她倒又来了气,怪南荣衡竟会跟丢,便也不回头去寻,就自顾自地逛起这集市来。
她衣着华丽,又端得容貌极美,一路上被路人侧目注视着,亦时时听到些称赞声,说她“姑娘真是仙女下凡,世上怎会有如此貌美的女子啊。”
她一直是知道自己好看些的,可是却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夸赞。
仙女下凡?如此貌美?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是非常非常美丽的,甚至美丽得让人赞叹。
她真的从来不知。
这时,便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穿过人群:“嫣儿!”
齐落嫣回头看去,便见南荣衡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自己身旁。
他一头的大汗,呼吸急促,显然是急坏了的,可是此刻见到她,脸上却没有丝毫地责怪她任性的意思,只是如释重负地笑着:“可算是找到你了。”
齐落嫣心中暖暖的,面上却是没好气地问:“这么急着找我做什么?还怕我真的没用成那样,逛个集市也能走丢了不成?”
南荣衡暖洋洋地笑着,摇着头:“不是的,我是担心你身上没有带钱,见到了喜欢的却买不了。”
“你……”
“嫣儿,刚刚是我不好。”南荣衡真诚地说:“你身子这会儿还好吗,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一坐?”
齐落嫣摇摇头:“不……不用了,我想走走。”
“好。”南荣衡点点头:“不过你能在这里稍等我一下吗?”
“要做什么?”齐落嫣问。
南荣衡一笑,没有回答。匆匆跑到了一旁的包子铺买了五个热腾腾的包子,然后又急急忙忙地往来时的路跑去。
齐落嫣好奇地跟上去,便见他远远地正站在街角的一个老乞丐面前,蹲下身子将手中的包子递给了他。他一直笑着摆手说些什么,又从怀中拿了些银两给那乞丐,而后才站起身跑回了齐落嫣身旁。
“刚刚只顾着找你,来不及给那老人家些银两,想想真是不好意思。”南荣衡摸了摸头笑道。
齐落嫣心想,初见他时,因他不思进取只顾玩乐而有些厌烦,可现下看来,他却有他的优点。
二人逛得累了,便找了个幽僻处坐下休息。
齐落嫣心中还想着刚才在市集里大家对她容貌的称赞,几经犹豫,问道:“南荣衡,你喜欢我么?”
“嗯。喜欢啊。”南荣衡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齐落嫣心中也不知哪里来的怒意,又问:“喜欢我什么?因为我是齐恩瑞的女儿?还是因为我有一张好看的脸?”
“嫣儿……?”南荣衡见她忽然生气,有些不解。
“……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说过吧,说我很美。那如果以后还有比我更美的女子呢?你是不是也会喜欢她们?”
“不是啊,我喜欢你,的确是因为你很好看,可也绝对不止是因为你很好看。”
“说到底,若不是因为我的容貌,你又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我脾气那么坏,府里什么人都躲得我远远的。”
“脾气坏?我不觉得啊。”南荣衡一笑。
“你脑子坏掉了啊!”齐落嫣没好气地问:“我怎么会脾气不坏?”
南荣衡笑问:“哪有女孩子家总逼着人家承认自己脾气坏的。”
“……”齐落嫣语塞。
南荣衡看着她的双眸,认真地说:“最一开始觉得你好,的确是因为你生得比我之前见过所有的人都好看。可如今觉得你好,却不只是因为这个了。而是我们在一起的记忆。我们一起看过朝阳和晚霞,一起说过那么多话,我曾寻遍凤凰只为了送你那枚翠石玉佩。你亦曾送我你亲手绣的那个歪歪扭扭的香囊。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这一切。”
“你——!”
“而且我不觉得你脾气坏啊。敢爱敢恨的,总能把自己心中所想,毫不避讳地告诉我,开心就是开心,生气就是生气,不像宫中的女人,一言一行都像是精心排练过那么多遍的样子。就连我母妃亦是如此,有时明明心里不悦,却还是要在父王面前装作很开心的样子。不,应该不只是宫中的女人,是王宫里的所有人。不管是谁,只要进了那扇宫门,就会变成不像自己的样子……”
“阿衡……既然如此,你还是想要当王吗?”
南荣衡摇摇头:“不想啊。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其实本来王位应该是大哥的,可惜他很久之前就去世了。二哥身子又不太好。那段时间母妃独宠六宫,父王便爱屋及乌地也很看重我。可是我心里清楚,做事沉稳,头脑聪明的三哥才是最适合做下一任君王的人选。可是母妃却一直对我说只有我这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也会让我当上凤凰的王。”
“嫣儿呢?想要入宫吗?若以后,能成为凤凰的王后呢?”南荣衡问道。
齐落嫣摇头:“我才不要。在府里做事都要处处留心,受人看管,身不由己。已经够了,更不要提做什么王后了,我从来志不在此。”
南荣衡听后,转头对齐落嫣一笑:“那嫣儿,我们逃,好不好?”
齐落嫣一惊:“逃?能逃到哪去?你的母妃呢?难道就不管了吗?”
南荣衡略有失落:“也是啊。能逃到哪去。”
“……”齐落嫣看着他的样子,不自觉地用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背。
却不料手被他一回身握住,他一扫先前的失落阴郁,对她微笑:“那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要娶你。我一定会娶你。”
☆、敌视
其实本该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的。
他们只差那么一点,就可以在一起了。
齐落嫣准备好了最华美的嫁衣,日日盼着嫁给他的那一刻。
他送她的那枚玉佩,她一直贴身戴着,多少个见不到他的日夜里,她便看着那块玉佩想象着他的模样。
府里的人总说她性格难以相处,对人心存防范,又从不温柔体贴。可那其实并非她本来的面目。
当年齐夫人还在世的时候,她又何尝不是个幸福的姑娘,以为自己运气竟如此好,虽然父母卖了自己为奴为婢,却误打误撞遇见了肯将自己当成亲生女儿的夫人。她那时虽然也是性子倔强刚强些,大部分时间却还是温和的。
可是齐夫人去世后,她便变得愈发地冷傲。她自然知道那个唤琴和唤书只是温氏派到她跟前的眼线,与其说是奴婢,倒不如说是看管她的人。
一言一行,都要按照齐恩瑞和温氏希望的样子去做,稍有差池,她们便会在旁指正。若她不听,恐怕她们还会去告诉温氏吧。
于是她防备着每一个人,心中充满了怨恨,性子也越来越差,其实不过是用来保护自己的武器。她冷言冷语地对待别人,不让他们有接近自己的机会。
可是南荣衡的出现,却是如阳光一般,在齐夫人去世后第一次让她感受到了何谓温暖。
他永远真诚地,温柔地对待她,即使她起初像只刺猬一样地抗拒,可他却从不介意。他曾对齐落嫣这样说过:“我没有二哥三哥那么聪慧,二哥常说我是榆木脑袋,有时被人言语上欺负了也不自知。可是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活得没有那么小心翼翼,也不会稍微被人刺一下就赶紧避开。我觉得,挺开心的。”
齐落嫣问:“那我常对你脾气坏,你也开心么?”
南荣衡笑:“开心啊。因为是你,所以不论如何,我都很开心。嫣儿,我知道你爹一定会把你嫁给最有可能当王的那个人。所以,我一定要成为凤凰的君王。”
颜兮听着齐落嫣给自己讲着这些陈年旧事,光影摇移,浮尘缥缈。
“可惜以他心智,如何能斗过当今王上。”齐落嫣苦涩一笑,唇间万般无奈,一缕讥讽。
“那玉佩呢?是你后来还他的?”颜兮问。
齐落嫣点头:“并非还他,相反,我本欲离开齐府,随阿衡到天涯海角。可是父亲说,如果我敢冲动妄为,他便随时可以让阿衡消失在这个世界。而如果我扮演好我的角色,他便会尽量找机会去救他。”
颜兮冷笑:“他怎么会真的去救他?不过是一枚弃子罢了。若救回来,反而不利于他。这你都相信?”
齐落嫣握着拳头:“否则我还能如何?除了相信他,我还能如何?即使他真的不去救阿衡,起码若我乖乖听话,他便不会伤害他。”
“所以你便真正地成了他的傀儡。”
“是。傀儡一词,用得多好啊。”齐落嫣目光如寒冰:“嫁给王上,诞下龙子,甚至以后坐上后位。一切都只是他的计划。而我只是一个实行者。在这期间,我作为人的一切喜怒哀乐,和七情六欲,都不重要。我只要走他安排好的路就行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把玉佩还给南荣衡之时,他可能会误会于你。他可能会以为因为他败了,所以你要同他恩断义绝。”颜兮问。
齐落嫣闭了闭眸子:“想过。可他当时如果真这么想,也好。”
颜兮在旁看着她,没有做声。
齐落嫣抬眸:“所以我恨。恨他,恨王上,亦恨那个王后之位。所以连带着,我也恨想要坐上王后之位,又与子明恩恩爱爱的你。”
颜兮笑了笑:“看来你我的误会的确很大。”
说完,她站起身子,对齐落嫣正色道:“此事事关你我二人的性命。莫要走漏风声,我走后,你便说我来找你是看你即将封后,便来对你示好。其余的,我便回去准备。”
齐落嫣点头:“我还需要做些什么?”
颜兮答道:“唤琴唤书。这两人是你最贴身的婢女,听你的故事,她们亦是温氏的眼线。可你逃走的那天,恰恰需要她们二人的配合。这就是你要解决的事了。”
齐落嫣微微低头,面露犹豫,可还是点了点头。
颜兮临要开门而去,齐落嫣忽在她身后郑重问道:“从颜兮,我真的能信你么?”
颜兮背着身微侧头,阳光勾勒出她的轮廓,她朱唇微启,只一字:
“能。”
回明夕宫后,颜兮披着件狐裘袍子,站在回廊里看着远景发呆,并莲走过来笑问:“娘娘在想什么?是高兴吗?”
颜兮微一笑:“高兴什么?”
“自然是高兴荣妃可除。”并莲轻声道。
颜兮摇了摇头:“我并非想除她。……或者说,一开始也许稍有几分这种想法,我怕她出宫后万一被齐恩瑞捉住,再收迫反咬我一口,可谓后患无穷。可如今,我却是真的想帮她。”
并莲心里有些怨怪颜兮太过心善,劝道:“娘娘,宫里可没有好人。既然能除掉她以绝后患,何乐而不为呢?娘娘不要忘了,当初那些人是怎样明里说得好听,背后又捅娘娘一刀的。”
颜兮叹了口气,氤氲融化在春风里。她眸子迷离,眺目远望:“应该说,我并非是想帮她,我是想帮我自己。”
“帮您自己?”并莲不解地问道。
颜兮没有作答,她把目光收回,投向并莲:“你何时起懂得做事需决绝的道理了?”
并莲忙低下头:“奴婢不敢,只是奴婢不想看到娘娘被任何人所伤。无论是谁,都不可以。”
颜兮微蹙眉头:“并莲,我总觉得你最近一段时间,有些怪怪的。”
并莲一愣:“怪?奴婢不觉得啊。”
“并莲,我觉得你——”
这时,采风自远处走上前来,低头道:“娘娘,和韵公主与驸马爷来了。”
颜兮目光一跳,淡淡问:“驸马也来了?”
“是。好像是今日入宫看望了太后,便得了王上的旨意,让他们顺道来给娘娘问安。”
颜兮到了正厅,和韵与吉承起身,吉承垂眸,神态自若:“从妃娘娘安好。”
颜兮一笑:“我很好,驸马和公主近来可好?”
和韵笑着接过话去:“自然是好的,吉承待我很好,今日还是他提着要陪我来看望太后。他说这些日子雪已融化,凝成了冰,行轿子恐怕难走,不放心我一个人来。”
说着,模样亲昵地揽住吉承的胳膊。
吉承唇角微微上扬,不接她的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