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兮静静地看着她,便听她又道:“因为我真心喜欢王上。”
颜兮一愣。
“我小的时候,曾经随兄长来过凤凰。那时也是诸国来朝的日子,九荒之内大半的国家都来凤凰进贡。我第一次见到了凤凰国,简直太令我震惊,原来有国家可以繁荣至斯,长街之上满目琳琅都是各式各样的摊位,百姓们都开心地笑着,交谈着。街上走着络绎不绝的车马……”
容青回忆着:“妹妹恐怕是没有出过凤凰吧。不,应该是没有出过青龙城。要知道,其实这九荒的其他土地,可不都是这般安居乐业,国富民强的景象。譬如长右,虽然人民已是自给自足,不愁吃穿了。可却远不及凤凰之繁华。长右如此,更不用提重明,毕方等国了。”
“我的确……不知道。”颜兮喃喃道。
容青笑着:“所以其实妹妹还是幸福的。起码没有见过吃不饱饭的饥荒是什么样子,我曾听兄长说过,说凤凰北方的国家叫做毕方,是个气候非常严寒,环境十分恶劣的地方。那里有的城镇,土地无法结出粮食,于是人们为了生存,就会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毫无道义廉耻可言。他们只为了能活下去,与野兽无异。你想,若你真的生在了那样的地方,你该如何?”
“……”颜兮垂眸想了半天:“恐怕我亦会变成像他们一样的人。”
容青温和道:“妹妹性子坚韧,可若是我,恐怕早就因不堪折磨而自我了断了。”
“……”颜兮看着容青。
容青其实也只是因为没有经历过风浪摧折,性格才如此绵软,也就是因为性格绵软,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颜兮没有把这话说出来,而是问:“那,姐姐当初来凤凰,又见到了什么?”
容青道:“瞧我,一时扯得远了。那时我来了凤凰,震惊于凤凰的繁荣。而先王为了欢迎我们,便让王子们陪同。我便是在那时见到了三王子,也就是当今王上的。长右国的人都崇尚武力,骑马射箭都是日常的消遣。我在长右,从未遇见过像王上那样的人。”
她回忆着,目光里灿若星辰:“那时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衫,端立在我的面前,微微一笑的时候,仿佛阳光都只为他一人而明亮。”
“……”颜兮垂着眼眸,沉默不语。
“王上,真的像是天人一般。”容青微笑道:“妹妹觉得呢?”
“……确实。”颜兮短促地答道。
“妹妹有些魂不守舍,是还为荣妃之事挂心么?”容青问。
颜兮牵起嘴角:“荣妃?自然不会。每个人都有命数,若荣妃真能成为王后,也是她命里该当如此,我有何可挂心的?”
“妹妹信命?”
颜兮不置可否地看着她:“信。自然是信。”
她所没说的是。
若非命运使然,吉承怎么会在这最紧要的关头,终于找到了那一个人。
所以说,天注定,有的人的命里就不该是什么王后。
或许她就是其中之一。
而齐落嫣,自然更是。
☆、计划
颜兮收下了玉佩,仍像往常一样的时间用了早膳。而后仔细地梳理了发髻,换了身衣裳,又看了会儿书。
到得临近中午,料各宫中的人也该用午膳了,她这才起身对并莲道:“碧婕妤说她宫里新去了个厨子,做得一手好点心,让我去她宫里尝尝。你随我去吧。”
采风在身后疑心问道:“已是午膳时间了,娘娘不在宫里用膳?万一一会儿王上来了……”
颜兮回道:“王上几日不曾来过了,怎么会今日突然来呢。我去碧婕妤宫中吃便好,你们自己吃点儿吧,不用等我。”
采风这才恭敬说道:“是。”
然而颜兮去的却并非是碧痕那里,她中途改了道,去了凭阑宫。
于时,凭阑宫里那些前来请安的嫔妃们都已离开了,凭阑宫中安安静静。依照齐落嫣的性子,她自然不会留人在宫里吃饭,因此这个时候来,能确保不会撞见任何人。
宫女见颜兮竟突然来访,连忙跑去屋中知会齐落嫣。而后又匆匆跑出来对她道:“我们娘娘说正在用午膳,让您——”
“我知道了。”颜兮笑了笑,却并未离去,而是径直往屋中走。
“从妃娘娘!”几个宫女连忙要拦着,并莲在旁斥道:“放肆!娘娘的身子也是你们能碰的?”
宫女侍卫们便不敢再拦,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颜兮走进屋里。
齐落嫣听见吵嚷声,见颜兮竟不顾阻拦走了进来,愤怒地起身道:“从颜兮!你又想做什么?不怕我告诉王上么!”
颜兮淡定自若道:“别怕。我并非来找你晦气。相反,我是来帮你的。”
齐落嫣冷笑:“你会帮我?那真是太阳打西边——”
“就是打西边出来了。”颜兮淡淡一笑,道。
齐落嫣身边的唤琴低声对齐落嫣道:“娘娘,之前兰婕妤可就折在了她手上,娘娘可千万小心她又使什么手段。”
“光天化日,难道她还能杀了我不成?!”齐落嫣冷冷地看着颜兮。
与对面之人的剑拔弩张不同,颜兮仍旧冷静地不急不缓地说道:“我若真想杀你,就不会只带着一个婢女前来了。因此,你不必如此紧张。我只有几句话想单独对你说,说完我便走。”
齐落嫣狐疑且警惕地看着她。
她笑笑:“若我现在真的对你怎么样,还能走出这座凭阑宫么?以你我认识多年,我是做事这么冲动的人么?荣妃,你已惊弓之鸟到这种地步了么?”
一连三个问题,让齐落嫣无法回答。她想了想,不顾唤琴唤书的阻拦,将众人遣了出去。
颜兮等下人关上屋门,对齐落嫣道:“与你面对面单独这样说话,还是第一次。”
齐落嫣皱着眉头,显然不想与她叙旧,不耐烦道:“有话快说!”
颜兮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问道:“有句话想问你,若不得你亲口最真诚的回答,我不会说接下来的话。”
“……”齐落嫣看着她,实在想不通她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她盯着齐落嫣的眸子,一字一句地问:“嫁王上,入王宫,是为你所愿么?若真成了王后,亦是你所愿么?”
“这与你何干?!”
“因入王宫非我所愿,成为王后亦非我所愿。所以我想确定,你到底与我是不是同一种人。”
齐落嫣眯着眼睛:“你对我说这些,不怕我都说出去?”
“若现在在我面前的是兰锦,甚至是碧痕,我都不会说这句话。可是在我面前的是你。我自然了解你的性情,虽然脾气坏了些,却并非背地里使阴招的人。”
“哼。你真有脸说这句话。”
颜兮并不恼怒,微笑道:“面对不同的人,自然要用不同的手段。若对阴毒之人仁慈,不就是对自己残忍么?”
“……”
齐落嫣别过目光,良久,道:“即使非我所愿,又如何?”
“那就好。”颜兮答道:“我问你一句,若我能助你离开这里,你可愿意?”
齐落嫣一怔。
“我为何要离开?给我个理由?”她冷笑道。
“理由就是,宫外有你之所愿。”
说完,颜兮从袖中拿出了那枚玉佩。
齐落嫣大惊,连忙夺过玉佩,不可置信地说道:“这……这是阿衡的玉佩,怎么会在你那里?!”
“是他托人给我……应该说是,他托我给你的。”
齐落嫣只看见了玉佩,眼角竟就泛起泪光,她忙道:“他现在在哪里?他不是应该在川行寺吗!”
颜兮用食指在唇前比了一下,示意她小声,而后道:“他如今,人在青龙。”
“!!!”齐落嫣心中一惊,睁大眼睛:“怎么可能?是你?”
“是我。”
“先王降罪于他和清和公主,让他们二人永生流放川行寺。连我父亲都不敢去寻他,你怎敢?这可是杀头的重罪!”
颜兮淡淡道:“齐将军不敢,只是因为他不想。而我敢,是因为我一定要找到他。”
“为什么?”
“因为有了他,才能没有你。你在宫里,我看了心烦。”颜兮笑道。
“……只是因为这个?你不是恨极了我么?为什么要帮我?”
“我说了,并非是帮你。冬儿之仇,我仍旧记得。可是现下,你身后有齐将军,还有大王子。我无法奈你何。这就像是一盘棋,看着你的棋子太多,我吃不掉你。唯一的方法,就是让你自己走出这棋局。”
“你竟这样直言对我说这些?如果我不离开呢?”
“选择在你。可只有一点,南荣衡在青龙不能久留,这京城里认得他的人太多。另外,他肯冒着杀头的风险选择回来,自然也是因为相信你。你们二人之间的感情多深我无从窥探,但起码我做的这一举动,对你个人而言,不是个坏事。”
齐落嫣紧紧握着手中的玉佩,沉默了很久很久。
“我走不的。父亲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齐落嫣道。
颜兮问道:“从很久之前,我便觉得怀疑。你对齐恩瑞的态度总是冷淡,而他则更像是把你当做一枚棋子。我也是有父亲的人,实在无法理解父女间的感情竟会如此。”
齐落嫣惨然一笑:“你自然无法理解。因为我和他,本来就并非父女。”
☆、交易
颜兮静静地看着齐落嫣:“果然。”
齐落嫣一愣,问道:“你早就猜到了?”
“倒并非是我猜的……”颜兮唇角略有笑意,却不作答,而后问道:“所以,你是他的养女?”
齐落嫣犹豫着,虽然颜兮手中拿着南荣衡的玉佩,可她忽然想到,万一是她骗了南荣衡,目的只是为了逼自己就范呢?从颜兮其人,机敏且心狠,她真的能信任她么?
她突然有些懊恼,刚刚不该一时心急,竟将自己不是齐恩瑞生女之事就这样说了出来。
颜兮早已看出她的心思,她状似随意,别开了视线,说道:“你是齐恩瑞养女一事,即使你不说,我也早已有了关于此事的怀疑。而即使你说了,我也无法奈你何。难不成我会跑去王上那里空口无凭地告发么?对我有什么好处?”
她看齐落嫣不答,一笑:“你对我心存芥蒂是必然的。可我今日要跟你说一句话,说完后,我不想解释,也不会重复第二遍。”
齐落嫣看向她。
她一字一句道:“你当初没了第一个孩子,并非我所害,我毫不知情。在你伤害凌冬儿之前,我也从未对你心生过怨恨。说到底,我们之间的种种仇恨,不过是家族之争,和诸多误会罢了。”
“你这么轻易地就想与我冰释前嫌?”齐落嫣问道。
“我不想与你冰释前嫌。只是我说过,我帮你,是一场交易,于你于我都有好处,我们各取所需。我解释这些,是因为交易需要信任。你若总对我遮遮掩掩,难以相信,我们又如何合作呢?”
齐落嫣看着面前之人,一席朱红罗裙,外面披着件兔毛袍子,清清冷冷笑着,仿佛世界上不论发生什么,都再也不会让她惧怕。
她脱口而出:“你冷静得可怕。你以前并非这样的人……”
颜兮淡淡回答:“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都经历过什么……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可愿意说说齐恩瑞之事。”
“你先说说你的计划。”齐落嫣道:“你说要帮我,到底如何帮我?”
“自然是助你逃出宫去。十天后,王上要为新年祭天,届时几乎所有后宫之人和前朝文武百官都要跟随,而你大可以借口刚生育身子不适而留在宫里。那祭天有多么的声势浩大夺人眼球,你就有多容易逃出去。”
齐落嫣质疑:“然后呢?虽然后宫大部分人会出宫祭天,可也不代表这后宫里便是什么守卫都没有。”
“那就需要你手下的唤琴唤书相助了。让她们将你扮成侍女的模样,一路行至城门。我在祭天大殿上会勾破裙摆,借口要派侍女乘马车回宫另取衣裙。而接下来,便不用我再多言了吧。”
齐落嫣的神情凝重:“好一计偷梁换柱。可是,我就此失踪,那嫌疑最大的不就是在祭天大殿上突发状况的你了么?你又何以脱身?”
“何须脱身?你若失踪,大家的第一反应必是你被后宫之人加害,有几人会想到你竟是在即将封后的前夕自己逃出宫去呢?而状况频发,被众人看在眼里的我,则更有不在场证据,连我的侍女进出时间,亦有城门侍卫为证。”
“他们以为我被加害,却找不到我,之后会如何?”齐落嫣又问。
颜兮站得累了,坐在椅子上撑着腮道:“后宫如此大,单单水井就数不胜数,又何况那些花园池塘。他们一时找不到你的尸体,只会以为是没有找对地方。等到真的有一天侍卫已经将后宫所有的地方都翻了一遍,却还是寻不见你的时候,你恐怕早就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