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兮目光寒冷。这些本就是不符合逻辑之事,她却现在才看破。
“齐。恩。瑞。”
颜兮一字一句地念出他的名字,语气中包含着想立刻便将他开膛破肚的无尽恨意。
“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欺侮谋害。为什么他不肯放过我从家!”
“那时文贵妃势力未倒,他本就有意将女儿嫁给南荣衡。因此那时,他应是为南荣衡所做这些事的。”
颜兮冷笑:“又一个因势利导,见风使舵之徒。”
“当务之急,是去落星,重整从将军部下士兵。查清此事来龙去脉。”吉承冷静分析道。
颜兮点点头,旋即又问:“可是如何能拿到手谕与公案?”
吉承沉默,看着眼前的烛台灯影跳动,他静神稍思。
而后说道:“一个月。一个月内,就可以办到。”
见颜兮不解,便俯身在她耳畔说了些什么。
颜兮听后一愣:“吉承你——”
谁知就在她话只说了一半之际,突然听到门外一声女人凄厉的尖叫,而后便传来刀剑碰撞发出的刺耳响声!院内一时大乱!
颜兮大惊,忙想开门去看,却被吉承在旁一把拉住:“大小姐,别出去!”
颜兮一愣之际,屋外院内已是乱成一团,隔着门上窗纸隐约看到人影攒动,刀剑声不绝于耳。宫女叫喊着“抓刺客,快来人啊——!”
“刺客!?”颜兮大骇,惊慌地回头看着吉承。
虽不知为何宫中会有刺客进入,可她深知的是,长冬楼地处后宫偏僻之地,附近除了几名守卫之外,再无人会路过此处。这疏于防范之地,若是几名守卫无法击退刺客,那短时间内便再无人能赶来救援。
到底是谁?是谁竟不惜动用死士,也要她死?!
吉承面色凝重,回眸看她:“大小姐。你待在这里,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出去!”
说罢,便要推门,颜兮忙拦住了他:“吉承!外面情况尚不得而知,你贸然出去太危险了!”
“我在军中一年多,不会有事。”
“不行——”颜兮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她的心跳如鼓阵阵:“怎么不会有事?你不能出去,吉承——”
这时,便听屋外惨叫奔逃声不绝于耳,而刀剑碰撞声却逐渐减少。
其实二人都知,要杀颜兮的人既然能行此招,必是有详密准备,几个守卫又如何能抵挡得住?而只要守卫一倒下,下一个目标便是屋中的颜兮!
吉承心知不妙,一用力挣脱颜兮的手。
颜兮急道:“那我和你一起去,要死就一起死!”
吉承听后,面有愠色:“大小姐!你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么?”
颜兮一愣。
就在她愣神的一刹那,吉承已迅速推开屋门,颜兮恍惚间从门缝中看到院内一片狼藉,鲜血洒在了青石桌上,地面横七竖八是太监守卫的尸体。月色如同沾了鲜血,将院中映照成了鲜红的人间炼狱。
颜兮想都没想,抬脚就要跟上吉承。可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到脖上一痛,整个脑袋嗡地一声响,人已站不稳脚跟,坐倒在地。
而后,门被重重地关上。
屋内一片寂静,烛火摇动,青烟浮沉。
倒在地上的她面色苍白,全身发抖,黑发散落一地。她是尚有知觉的,迷迷糊糊中想站起身来,却一丁点力气也没有。
她眯着眼睛,眼角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落在地。
她听着,屋外的刀剑声再度响起,宫女撕心裂肺喊着“救命”。
她不知道外面到底在发生什么,牙关一直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头脑昏昏沉沉,下一秒恐怕就要失去知觉。
可是她知道,要保持清醒。
因为,在那扇雕栏木门外,那个鲜血流淌的院中,吉承还在那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那些尖叫声都如万箭刺进颜兮的心里。
“无论什么时候,你必须平安活着。”
黑暗漫漫袭来,眼前那扇木门渐渐变得模糊,屋外的喧杂声已渐渐消失,天地间仿佛笼罩在让人窒息的寂静之中。
颜兮等着,想等着吉承推开那扇门,平安站在自己面前,说一句大小姐,没事了。
可是她迟迟没有等到。
而后,泪水弥漫之中,她闭上了双眼。
☆、错过
鼻中有熏香之气微凉,身子却暖暖地躺在什么地方。
颜兮缓缓睁开双眼,阳光倾照,空气中浮尘飞舞。
“娘娘醒了!”并莲细软的声音传来,惊喜道:“娘娘可觉身子有何不适么?”
颜兮神思恍惚,有些不解地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并莲。
而后突然一个激灵,似是回想起了什么,不顾并莲阻拦,起身下床走到了门前。
却见门外院中,□□正好,青石桌上好端端地摆着茶点,应是为了颜兮醒来后能在花下吃些点心而早做的准备。地面干净如洗,没有丝毫血迹。
颜兮迷茫着,就好像那种绝望之感,只不过是她做的一场梦。
“吉承呢?”她问道。
并莲神情为难,扶着颜兮道:“娘娘,你先别急,坐下慢慢说。”
“你先告诉我,吉承还安好么?!”
并莲轻叹,点点头:“他……已没有了生命危险,被送回了府上。可是会不会安好……”她蹙着眉,无助地看着颜兮:“王上与众侍卫来时,已是见到了正躺在院中,浑身是血的吉承。那时王上开口说得第一句话,就是……‘他为何会在这。’”
颜兮心里一紧。
就在此时,采风走来,她依旧是没什么喜怒的神态,可目光中却隐有闪躲之意,她低头请安:“娘娘身子好些了么。”
颜兮看看她,问道:“昨天晚上,刺客来袭时,你在哪儿?”
“回娘娘,奴婢去了浣衣局拿换洗衣裳,这娘娘应该是知道的。”
“去浣衣局,这么久么?”
“是。因为那些老奴偷懒,奴婢要取的衣物还未洗好,因此奴婢在那等了一会儿才回来。”
“……”颜兮没再说话。
采风道:“娘娘,王上昨日来时,特意说请您醒后去御书房找他。”
颜兮点了点头。
该来的总归要来。
她来到御书房,子明正在批阅奏章,听到她进门的脚步声,却并未抬头。
她垂着头,跪在地上,只言不说,亦一动不动。
过了良久,子明的声音传来:“身子好些了么?”
颜兮抬头看他,见他的目光仍停留在奏章上。她复低下头去:“已无碍,谢王上关心。”
说罢,她问:“刺客,捉到了么?”
“自然。”子明唇角一抹讥笑:“已被吉承打伤大半,又有重重守卫,怎能逃出去。只是他们口中含有□□,行径一被发现,立刻咬破毒囊自尽。”
颜兮垂着头,她在等他问出口。
子明放下奏章,目光深邃,不动喜怒:“外臣若无特准,入后宫乃是大罪。这你该知道吧。”
“嫔妾明白。”
“你明白就好。”子明道:“虽然和韵哭着求情,可亦免不了对他还有江半的处罚。”
他并不问吉承为何会在长冬楼,也不问他在那做什么。他只陈述着这件事的结果。
颜兮跪着,俯身行大礼:“恳请王上从宽处置。”
子明没料到颜兮竟会在这种情况下仍为他们请罪,心中莫名地感到烦闷,他问道:“理由?”
“吉承之所以会夜里来长冬楼拜访,江半之所以会协助吉承,这一切都是嫔妾的主意。吉承原为从府家仆,江半又因从前治愈嫔妾肺痨而有些交情,因而他们二人无法推辞。因此,如果要罚,请由嫔妾替受。”
子明低头看着她:“那时在从府里,我第二次见你那天。你也是这样子。”
颜兮的目光一跳。
“不论处罚会是什么,却总挡在别人身前。最不济,也愿与之同罪。五年前是他,如今,还是他。”子明的嗓音冰冰凉凉,却夹杂不易察觉的一抹苦涩。
春风自支起的窗户外送入花香,阳光洒在子明身前的宣纸上,而他的身子,留在了窗影里。
他张了张口,低喃了一句:“何时,会是我?”
颜兮深埋着的头紧贴着地面,她闭了闭眼睛。
那一刻,说不上是何种情绪。
心像是被拧了一把。
良久,她道:“嫔妾不懂,王上在说什么。”
子明看着她,自嘲地微微笑了。他说:“你起身吧。”
颜兮站起身子,稳住了心神,淡淡说道:“嫔妾之所以会叫吉承入宫,并非为了私事。而是一桩嫔妾不敢妄做决定的公事。”
“公事?”子明问。
“是”颜兮镇定地说道:“起因是吉承奉旨跟随丰将军前去东南半岛秀岩驻扎,为对抗白泽。因在秀岩岛时日颇长,他慢慢也了解了一些当地之事。据说秀岩并不富裕,可因临苍海,当地渔民很多,倒也自给自足。只是五年前一个朝廷官员在秀岩私设捕鱼场,大量捕捞苍海鱼蟹自行运往凤凰各地贩卖。他们捕鱼没有节制,苍海里可捕捞的海鲜逐渐减少不说,更是因有人把守海岸线,渔民都只得在夜里偷偷去捕,若被发现,便会被毒打一顿。因而秀岩的渔民们苦不堪言。告上当地衙门,却因那开设捕鱼场的是个朝廷命官,官府根本不敢得罪。此事也就无人敢上报王上。”
子明没料到秀岩竟会有如此之事,他半眯着眸子,问道:“这些,是吉承告诉你的?”
颜兮点点头:“他在秀岩时,因战事在即,便没能多管。却一直将此事放在心上。后来临行前,暗自查了一番。最后竟查到了朝中一名从一品官员身上。因兹事体大,他初入官场,不懂中间利害。又无熟人可商量,一时拿不定主意,便托人寄信给我这个以前的小姐,想让我旁敲侧击问问王上的意思。”
她顿了顿:“我也知这事关系前朝动荡,非同小可。便让他暗自遣人顺着线索查下去。果然查到了些东西。我却怕以信件往来会被有心者发现,便斗胆让他亲来长冬楼,口述于我。再定夺此事到底是否为真,是否应该向王上禀告。却不料那人竟派出了刺客,想要以我们的死来封口。”
听到这儿,子明眉头微皱了一下。不过须臾,又恢复了常态。
“那人是谁?”他问道。
颜兮郑重说道:“户部尚书,王晖。”
“吉承后面查到的是何事?可有证据在手?”子明又问。
颜兮摇首:“嫔妾并不知晓。吉承那时刚对嫔妾详细说了在秀岩的事,便来了刺客,之后嫔妾昏厥,往后的事全然不得而知。”
她复跪下身子:“无论如何,嫔妾犯了宫规。任凭王上处置。”
子明看着她,沉默着。
颜兮不懂他在想什么。
“你先回去吧。这事我会派人去查。若你所言为真,那时再说不迟。”
颜兮出了书房,并莲在旁忙来扶她,却被她轻轻一阻。
“让我自己静静。”
并莲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行礼离开。
她一个人从御书房走回长冬楼。
这一路,早春无限好,阳光普照于天地,一片鸟语花香,燕语莺歌之景。百花怒放,争奇斗艳,红红绿绿,皆是最好的颜色。
她却沉默地,驻足看着一树紫藤萝花。
“啊,是紫藤萝花,和在王宫中看到的一模一样啊。”那时,她喜出望外地看着家仆种下的藤萝花,惊喜地对子明说道。
“兮儿,喜欢么。”阳光下的子明,月白衣衫,貌若天人,他温柔地看着她笑问。
“嗯。谢谢你。”她拼命点着头。难怪那时在宫里,她说藤萝花如帘如瀑,他却只淡淡说知道了。原来,他那时便早已想好要运来满园的花来赠她。
子明摸了摸她的头:“喜欢就好。不需言谢。”
“那,作为交换。我为你做一桌好菜,可好?”她笑眯眯问道。
子明略惊讶地问:“兮儿还会做菜?”
“是特意学的。”颜兮点着头:“偷偷学的,一直想做给你吃。只是你平日忙,没什么时间。”
子明心里一暖,把她搂在怀里,安抚着她的背:“好。今日我留在府中,尝尝你的手艺。”
他身后有随从犹豫道:“可是今日是——”
子明抬眸看了看他,后者只得噤声。
那时,也是这样的天气,也是这样如梦如幻的紫藤萝花。
一阵风吹过,紫色花瓣凌舞空中。
可是花前之人,人前之景,景中之情。已不复。
颜兮面色漠然,垂垂落下一滴泪来。
梅花树下的那一回眸,她永远都忘不了。新婚之夜,红罗帐暖,他亲手将他二人长发系起,她永远都忘不了。他弯下身子,轻轻亲吻她的嘴唇,离开唇后,眼中氤氲着的柔情,她永远都忘不了。
可是,她忘不了的事,还有许多,比这些多得多。
她忘不了他为了齐恩瑞手上之权,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