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致电公关部,看看他们派谁去接机,就能知道用车等级了。那头回复说:“凌总吩咐了总监亲自去接。”
阵仗还挺大,那车辆怎么的也得是A8了,苏叶吩咐下去准备。又按照同等规格看了公司附近的酒店,行政套间是要的了。
这些琐事说来简单,真正上手得很细心,苏叶再也不敢跟姜姨说自己只是个订盒饭的了。
崔教授到的这天,苏叶再次确认好车辆、司机和酒店,一切都没问题才放心。
她很想知道这个崔教授是来做什么的,但是公司部门各司其职,互相之间除了工作相关,其余不能过问太多,她几次打算顺口问问都打住了。
她拿着桌上的小石头把玩,眼珠子习惯性滴溜转。突然就“蹭”地一下往外走,巩家航忙问她要干嘛去,苏叶:“我去酒店再看看有没有出什么纰漏。”
巩家航看她的背影感慨——苏姐都跟先生关系匪浅了还这么拼,他这个下属要更努力以后才有机会跟着大姐大飞黄腾达啊!
苏叶去酒店前,先拐去市场部找老肥,看见她的胸牌老肥惊讶,“苏小姐您到RC来上班了啊?”
办公室里几个新人在培训时都听说过有关苏叶的流言,这会儿纷纷侧目,刘经理(老肥刘建飙)都认识她,看起来对她还很尊敬,这卡罗琳是真的关系户啊。
“刘经理,叫我苏叶,或者卡罗琳就好啦,我现在是您的下级。”苏叶笑说。
老肥:“嗨,谁在意这个,怎么了,到市场部有事?”
“不,我是来找您的,求您帮个忙。”
苏叶眼神狡黠。
老肥办事,苏叶很放心,周末她果然接到老肥的电话,说崔教授让叫上她一同前往巴达村。
崔教授待人很热情,没有老学究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老顽童,见了苏叶就笑说:“咱们北京的漂亮小姑娘在黑妞里头赏心悦目啊!”
苏叶:“回到北京我就是那个黑妞。”
众人皆笑,互相作了介绍就欢欢喜喜上车了。
路途漫长颠簸,崔教授毕竟年老了,苏叶之前准备车子的时候就特意命人把坐垫换了,崔教授感慨说:“这年头的企业啊,都把生意伙伴奉若神明,研究人员啊,就是走过场,我给不少企业当顾问,这么用心的还就RC一家啊。”
老肥说:“都是苏副理细致,蕙质兰心。”
老肥就是苏叶安排给崔教授的翻译,崔教授虽然英语很精,但是当地英语带口音,还有许多从未接受过学校教育的人,只会说当地的约鲁巴语,比如今天要去的巴达村,半数村民不会英语。实地研究势必要询问当地人,语言不通就很麻烦了。
这也多亏苏叶想到了。
崔教授摊开掌心:“听说这个石头就是你发现的?”
苏叶赧然,“真抱歉崔教授,您行程紧凑,我还擅自作主意。”
这块石头,是她放在他酒店茶几上的,就是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毕竟他要去巴达村,如果顺便能够看看这石头就好了,安排老肥作翻译也是私心,想让老肥引荐引荐。
崔教授微笑:“怎么会,我此行,就是为这石头来的。”
苏叶惊讶,“我以为您……”
“你们凌总亲自找的我,我看了一些资料,觉得很有意思,也很有价值,前日我看到这石头,更坚信自己不虚此行。”
苏叶这会儿只觉得兴奋,“真的吗,您也认为它不是普通的石子?”
崔教授语气神秘起来:“小姑娘,如果它的贮藏量客观,它很有可能成为21世纪的坦桑石。”
坦桑石是20世纪末被发现的一种蓝紫色晶体,之后Tiffany公司把它推到了国际珠宝市场,它成为了世界公认的新兴宝石。
因为它呈现蓝紫色,净度也高,与蓝宝石色调十分接近,一定程度上可以代替蓝宝石,又因为它比蓝宝石的贮藏量更大,克拉也更大,价格却更便宜,所以很受欢迎。当时更是震动了整个珠宝界。
手里这种,则很有可能成为绿宝石的替代品。
所以,如果它的贮藏量客观——
“你也极有可能以发现者之名被载入宝石界的史册。”崔教授说。
这下子车子里静了下来,苏叶看看老肥,愣愣说:“刘经理,这样的话,公司要开采,会修路吧?”
老肥被她跳跃性的问题搞懵了,这不是在说她有可能创造了一项丰功伟绩吗,怎么……
崔教授笑起来,“敢情你是扶贫来了,不是要给RC创收啊!”
众人又笑,老肥心里头暗想,你说一句话的事,还问我!面上笑得憨实,“如果像崔教授说的,那应该会的。”
喜悦来得太快,苏叶的兴奋藏都藏不住,崔教授直感慨,年轻人难得有情怀。
奔波了三个多小时到了巴达村,几个村妇见到她迎了上来,苏叶这下子也还没敢透露消息,只说要雇她们带路,她这几日看书,也知道些矿石勘探的知识,若在河流发现的,得求根溯源找河流源头,这个没有当地人的帮助是办不来的。
在河边苏叶看到了Max和几个小孩在玩耍,见苏叶来,叽叽喳喳地说:“老师,我们在洗手洗澡。”
苏叶蹲下来,看他们的指甲,“老师检查一下。”
指甲缝里干干净净的,孩子们脸上是邀功的表情,她揉揉Max的脑袋,夸赞说:“真棒!”
太阳很晒,照的清澈河流波光粼粼,青草绿得刺眼,苏叶蹲在草地上,微微抬头微笑着,伸手柔柔地抚摸孩子的脑袋,黑皮肤和白皮肤反差感强烈,她披散的黑发勾勒出线条柔美的背部轮廓,阳光下熠熠生辉,像是天使。
一众研究员都看着眼前的一幕,纷纷站住了没再往前走,后头带了相机的研究员愣怔了,边上的人撞了撞他的肩膀,他才想起来托起相机按下快门。
苏叶从孩子们手里拿过已经刮开泥的石头,给研究院人手一个,他们拿着打量了会儿,拿出工具,又是称重又是射光查验,还好苏叶今日做了功课,否则这会儿就会和老肥一样闲。
研究院都脱了鞋下河去勘察,打洞,取土层样本,苏叶帮不上什么忙,就站在河边等。
老肥突然问:“其实这样的村子在尼日利亚数不胜数。”
苏叶惊讶,“那RC为什么不开发?”说完才意识到老肥指的不是有矿产资源的村子,而是这样道路不通,贫穷落后的村子。
她敛了讶然之色,老肥知道她懂了,又说:“你知道RC刚进驻到非洲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吗?”
苏叶老实摇头。
“当时先生有不少自己的积蓄,都是在大学时期自己投资挣的,到了这边,也许是老先生压着,想看看先生的能耐,公司给的经费吃紧,搞开发都不够,更不用说接济这些村子了,那会儿,先生所有的积蓄都用来给周围的村子修路了。”
苏叶心头一震,认认真真听。
“后来,消息越传越远,没路的村子就有人到公司里来闹,说为什么隔壁村子有路,他们没有,公司出来人,说是先生私人经费修的路,他们应该懂得知足感恩。但不管用,他们骂骂咧咧,说中国人资助只看利益,真是恶心。”
哪里都有不讲理的人,苏叶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志愿者,也知道一些。
“先生还因此,在实地勘察的时候被村民绑架,他们把先生手底下的员工绑起来用尖锐的树枝把他们刮得面目全非,刮一次人就叫一次,到最后鲜血淋淋人还没死,十分血腥,他们就这样给先生视觉折磨,野蛮可怖。当时我和凌总就躲在木房子后头,枪膛里只有一颗子弹,凌总掐准了时机开枪,先生趁乱暴起,被绑着手,还愣是打趴了好几个村民,最后当地警察来了,医院的证明显示,我们的人只是轻伤,所以村民的刑责很轻……”
苏叶心口一直收缩着,喘不来气。他竟有这样的经历,那段时间,很艰难吧,她想起来,他甚至不吃生鲜。
心口顿痛,确切的,类似钟磬撞击的感受。
“后来呢?”她问。
“后来,没有后来了,之后RC就真的成为了,除非有利益绝不施舍的集团,其实苏小姐,非洲如果不参与到全球化产业链分工里面来,是没办法摆脱贫困的,别人帮不了他们。”
然而实际上,RC还是在援助着这片土地,雨季,就捐药物,旱季,就捐钱,经融危机,就发放贷款……更不用提RC给非洲带来了多少就业机会。他们,不正在帮助非洲参与产业链分工么?
她突然想起来在巴布贾村遇到的RC工程师,他们对她这样的志愿者充满了鄙夷,他们说——救急不救穷,非洲就是个无底洞,还不如靠RC。
也许,真的是这样。
苏叶看着河畔那边,广袤的稀树草原上,零零星星的高树点缀着荒芜原野,偶尔可见飞速窜过的野生动物,说不定转瞬就被更强大的猛兽所获。
弱肉强食,自然规则,没什么道理可讲。
第31章 Chapter 31
研究小组在村民的带领下一直溯流而上,太阳西斜时才到达小河的源头,村民说这还不算真正的源头,但再往上走会有猛兽出没。
勘探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这回他们准备也不算充分,回头大部队定是还要来的,于是就地又取了土层样本,在崔教授的提示下,连周边植物样本都采集了回去。
“为什么?”老肥感兴趣地问。
崔教授说:“这种石头看着圆圆滑滑,像鹅卵石,但比鹅卵石大得多,这是要经过长时间或者高流速冲刷河水搬运摩擦才能形成的,但我们可以看到,这条河流速一直很缓慢,我怀疑这里以前发生过剧烈的地质运动,土质里的东西跟植物根茎共同作用,产生了它表面附着的皂类物质。”
老肥听得云里雾里,还是点了头,苏叶则若有所思。
苏叶说:“所以也许这是地表很深的地方产生的物质,现在我们看到的这些,都是经过剧烈运动被带上表面的,地底下才大量储藏着?”
崔教授眼睛一亮,“没错,并且在净度上会有不错的数值。”
这意味着——
苏叶蹦起来,“有开采价值!”
“现在判断为时过早,还得再勘察,中和考虑开采难度等等,复杂着呢,不过,很有希望!”崔教授说。
“好开心啊。”苏叶笑咧咧的,毫不掩饰。
回程大伙都困得不行了,苏叶也还在兴奋的状态里,睁着眼精神得很,她睡不着,看着窗外,漆黑窗子没什么风景,只反映着她的脸。
到了城里,众人又找了地儿吃饭才回酒店,老肥把苏叶送回学校。
已经是晚上十点,新装的路灯照地学校主干道干净明亮,路上已经没有几个人,苏叶走在路上,盯着自己的影子——这影子可来之不易,这路灯可不是之前就有的。
到了寝室楼门口,她回望一整条路灯带,绵延直向校门口,长长的,灯光暖黄,一派辉煌。
路途尽处,暗夜和着光,相互浸染,没有了明显的分割线。
她想起周浦深说——你想好了要说什么,再给我打电话。
他气极,她以为他不会记得她说了什么。
他还说——苏叶,且走且看。
“嗯,”苏叶看着路灯,自言自语,“且走且看。”
第二周上班的时候,苏叶站在楼底下,仰望RC的棕色旗帜,突然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碰一下她就要原地爆炸。
接下来的日子,苏叶就像是秋天望着自己麦田的农民,有了盼头,每天都满心欢喜,工作也感觉格外带劲。
转眼,元旦假期都快来了。
尼日利亚没有冬季,没有了温度和衣着的提醒,新年来得无知无觉,苏叶意识到的时候,是她竟然要结课了。
拉各斯大学有复习周,选修课要给主干课腾时间,提前一个月就要结课。苏叶至此,已经上了十六周的课,一共四个班,每周四节课。
提交结课申请那天,苏叶按下确定键,感觉手指有千斤重。
她始终记得,她的老师吴老先生,这位给中国棋坛作了杰出贡献的人,临终前仍旧抱憾,“小晚,我这辈子,战胜过许多人,却始终没有做到,让世界重新意识到,围棋发源于中国,属于中国,也将长盛于中国。”
老师这么多年,战胜了数不胜数的棋手,把日本国手都打掉了段,却仍抱憾而终,苏叶自认不如老师,她没有那么大的胸怀,也从未真正专注于围棋,她爱棋,却也只当那是一项兴趣爱好,甚至成为了国手,也从未想过放弃学业,让下棋成为职业。
来非洲,她的目标是周宪,但无可否认,当时姜姨说的:你可以教围棋,不止孔子学院,你可以上全校任选课——才是她下决断的最直接因素。
如今,她是不是也算完成了人生一大任务。
至少,她让来自十多个国家的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