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孟家军身上背着两百二十九条人命,而且,当年屠村的命令是我父帅孟善亲口下的。”
何当归吃惊地瞪着他看,只觉得接受不了,纪律严明的孟家军怎么可能将屠刀伸向百姓,做下那种兽行?公公孟善,从哪一面看都是绝对的正人君子,礼义仁孝一样不少,怎会如此丧心病狂?
想了想,何当归问:“是不是,公公受奸人蒙蔽,才下达那种命令?”
如果是这种理由,或许皇上也能宽免一些孟善的罪行,至少不会连累孟家太深。否则的话……
没想到孟瑄还是否认:“父帅耳聪目明,没受到蒙蔽,他的的确确是行军途经台州,在清醒的意识里下达了屠村的军令。前后不过两个时辰,方圆十里就渺无人烟了。这件事,我是亲耳从父帅那儿听说的,千真万确。”
他每说一句,何当归的心就沉一分,等他全说完了,就彻底沉进谷底了。
若真相真是这样,那么龙颜大怒,孟家就是他开刀的对象!
困惑地偏头看向孟瑄,既然孟瑄吃了紫霄的威胁,还把熠迢送上去“牺牲”,为什么这时候又当着陆江北的面全说出来?
就算孟善真的罪大恶极,孟家上下也有很多无辜的人,不应该被卷进来!
孟瑄轻叹口气,拍拍她的头,“走,咱们先回家。”
她一脸迷惘,全被陆江北知道了。他们还走得了吗?
“呼啦——”
果然,陆江北堵住去路,宽阔的长袖经风一吹,露出手腕上缠的黑皮带。何当归听段晓楼提过,那个皮带里的东西威力非同凡响,连他也对付不了。陆江北的江湖名号,似乎就是什么“袖里乾坤”。
孟瑄看向陆江北结着一层寒冰的脸孔,笑笑说:“既已说出来了,我就不会逃。送她回了家,我就一人进宫面圣,向皇上坦诚那一桩台州谜案后的真相。”
“两百多条人命的事,可能无法给你留出这么自由的余地。”陆江北沉声,“我不想闹大,现在就进宫吧。”递上一条麻绳,“还要委屈你一下。”
何当归道:“麻绳连我都困不在,别说他了。”
陆江北话中有话地说:“因此才用了‘委屈’二字。”
何当归挑眉:“此言何意?”
“孟家手里的精兵超过二十万,而整个大明也不过三十余万兵马。”陆江北一言惊心,“恕我直言,今时今日,不管是麻绳、锁链还是别的什么,放眼天下都没东西能困住以孟将军为首的孟家人了。孟将军此刻突然给保定侯加了这么一项大罪,还是当着陆某的面,敢问有什么深意?”
何当归心头一突,故作无知状,道:“他良心发现,认罪而已,还能有什么深意!”
孟瑄却针尖对麦芒,正面回道:“大总管是怕我以此为由头,先向皇上示弱,让皇上重重治孟家的罪,最好先下令斩我,而我父亲就用救儿子的名义起兵——这是大总管的担忧吗?”
所谓“起兵”,也就是造反了!
何当归捏一下孟瑄的手,孟瑄反握,干燥的掌心温暖而包容,让她一下子就安心了。
陆江北递上麻绳,示意让孟瑄自己绑自己,“不管是不是陆某杞人忧天,不管孟家有无野心,至少你们已经具备那种实力了。这条麻绳,就算是让皇上安心吧,请。”
孟瑄接过绳子,何当归帮他绑上,一阵口苦。
风云变色只是短短一刻的工夫,一刻之前,孟瑄和陆江北还合力杀死了蒋毅,只一转眼,他们两个也变成敌对方了。
紫霄、小陶,早不见了踪影。也对,现在正是避嫌疑的时候。
孟瑄低头,以温热的额头轻触她的额头,低声吩咐:“雨雾阵的事,还作数,就辛苦你了。父亲叫你先回家一趟,可惜我不能送你了,路上小心。不必担心我。”
“我送她。”一直没说话的段晓楼开口。
刚才还人声鼎沸的骑兵营,转眼好似变成一座空营,陆江北押孟瑄走后,段晓楼取来两匹马,送何当归回城。穿过半边营寨,几乎看不见人影。
“别担心。”段晓楼安慰,“他的样子可不像是去送死,反倒是你的脸色发白,哪里不舒服吗?”
“没,我很好。”马背上的何当归恹恹垂头。
段晓楼的红鬃马靠近了些,声音也变近了,“我在饮马镇有个别院。就在白沙山庄旁边。如果你不想回孟家,我带你去别院。”
何当归扯唇道:“多谢你好意,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辈子。我也是孟家的一份子,荣光的时候我是,灭顶之灾降临,我还是。我只是有点事没想明白而已。”
“果然。”段晓楼了然的笑笑。
“对了,”何当归偏头看段晓楼,问,“蒋毅是皇上指定的监军,还没蹦跶就死了,皇上会不会降旨怪罪?”
段晓楼摇首道:“无妨,蒋毅之死是他咎由自取,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大概不知道,其实当今皇上和蒋毅有私人恩怨,这次之所以任命蒋毅当监军,就是抱着借他人之手除掉蒋毅的想法。江北连罪名也给他定好了,一共二十条,足够他死十次了。”
何当归略松口气,自嘲道:“还好还好,不是因为我就好了,否则做梦也忘不了那家伙的死状。”
“不怪你,是他的错。”
“那个蒋邳,是他的弟弟吧?你们杀了他亲哥,他不会跟你们拼命吗?”
“不会。”段晓楼道,“蒋毅脱离锦衣府的时候,也同样脱离了蒋家,为了追求名利,他是不计一切代价的。当时蒋母拦着不许他出门,他一甩手,蒋母头触柱而死,他一滴泪未掉,连丧礼都不出现。蒋邳曾发誓要杀了他,现在我和江北代劳,蒋邳不会说什么的。”
“哦,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
两马并行,很快进了城,首先路过的是安宁侯府,何当归打破沉默问:“你母亲的身体还好吗?上次在扬州见她气色似乎不大好。”
段晓楼答道:“她有点旧伤患,是早年战场留下的,不过没有大碍。”
“哦,那可得注意调理才好。”
“她会的。”
又是一阵压抑的沉默。何当归见快到孟府大街了,就勒一勒缰绳,扬声道:“不用送了,这会儿孟府外面应该已被御林军包围。你别露面了,免担干系,这样对大家都好。”
段晓楼果然听话地减了马速,落后她半个马身。
何当归点头:“后会有期!”
刷地又加了一记重重的马鞭,眼看两马的距离越来越远,一路上话不多的段晓楼突然开口,顺着风从后面飘过来。
“你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辈子。如果我说,我愿意陪你躲一辈子,你肯调转马头,跟我走吗?”
“……”
骏马还在奔驰,风呜呜吹着,她吃惊地回头,看向远处模糊的人脸。他似乎在笑,继续说着:“不用给我答案,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嗯,那后会有期,段晓楼你保重。”
段晓楼最后又说:“之前说的理由,都是骗你的……江北杀蒋毅是因为皇帝的密旨,我杀蒋毅,就是因为看见他在欺负你。”
“嗯?”她又吃惊回头。
街上人多车多,已经看不见段晓楼的影子了。多年之后她再回忆起当初的离别,也只能缅怀一下这最后一句告别。
☆、第776章 拜见这位母亲
因为孟瑄道出了孟善二十多年前屠村的罪行,陆江北押走了孟瑄作为人质,此刻此事应该已传遍宫廷了。可奇怪的是,孟家没有什么激烈动作,皇帝也没调遣兵力,将矛头指向孟家。
孟家大门外,气象平和,进出的宾客大多穿着官袍,是来走动的官员。石狮子的拐角下,几个小孩儿正在弹弹珠,珠子被弹飞了,一直滚到何当归脚下。
她将弹珠还给小孩子,刚要进门,后面有人叫:“夫人,我也去!”回头一看,原来是小陶。
何当归挑眉,慢慢说:“你也看见了,孟瑄变成了阶下囚、笼中鸟,今时不同往日,奉劝你还是少与孟家扯上关系为妙。”
“可是……”小陶一脸不信,小声道,“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嘛。”孟家反应这么平静,显然是有所准备的。想起她与孟瑄之间发生的事,以及孟瑄的那句“在下会给你一个交代,姑娘切莫轻生!”她耳廓发红,心头揣鹿。
何当归看见小陶这个害羞的动作,略感到不爽,死孟瑄,你怎么惹的人家姑娘害这么重的相思病?
但何当归还是笑容得体,好心地告诉小陶:“凡事不能只看表象哦,登高必跌重,这是任何人都知道的道理,这时候看着好,下一时就说不准了。”
“那……你也回来了。”小陶反驳着。言下之意是,你不逃跑,反而回了孟家,可见是心里有底的。
何当归对这姑娘有点无语,自己怎么比?自己是孟家媳妇,万一抄家诛九族,自己跑去天涯海角,也还在九族之内。
“就让我跟着你,伺候你吧,夫人!”小陶抓着她袖子摇晃。
“罢了,一起进去好了。”何当归转身入府。
熟门熟路地往府里走,下人大概都认得她,远远望一眼就行大礼,是对当朝公主行礼才用的标准,看来经过专门的训练,搞的何当归就像公主出巡一样。
有个仆妇引着一顶软轿过来,问她坐不坐,她没坐。这时,隔着一堵墙的对面院落,传来了争吵声。
“对不起何小姐,我不是故意的!”一个女声惊慌地说。
“泼了我一身茶水,一句对不起就完了?臭丫头!”第二个响起的女声,甘甜动听,带点儿缠舌的软糯,可语气实在很糟糕。
惹祸的女子说:“我走过来时这里空无一人,何小姐你突然冒出来,我才失手打翻这壶茶,我自己烫伤更重,你只泼到一点裙角罢了。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那位何小姐冷笑:“你这么说,是想让我反过来跟你致歉了?”
请何当归上轿代步的仆妇是个管事媳妇,听到这里面色一变,小跑到墙对面,呵斥那名丫鬟:“死妮子,冲撞了贵客,你还有理了你?快道歉!”
丫鬟带点委屈说:“对不起何小姐,全是我的错,是我走路没长眼,求何小姐原谅!”
何小姐又冷笑:“一口一个‘我’,孟府丫鬟好教养!”
在管事媳妇要求下,丫鬟又用“奴婢”道了一回歉。何小姐又说:“在我家,下人有敢站着同我说话的,都要受罚。你知道罚什么吗?”
丫鬟憋不住火,愤愤道:“我是二小姐房里的丫鬟,连大小姐都不让我跪,你凭什么让我跪!”
她一急,“我”字又冒出来了,管事媳妇大声教训她。
墙外的何当归没再听下去,转身就走,也没有管闲事的意思。管事媳妇故意嚷嚷得很大声,一定是想让她过去解围,不过一点泼茶的小事,她不想插手过问。
那个“何小姐”大约就是来孟府做客的何家母女中小的那一位,当客人当得还挺神气的。何当归在心中做出这样的评语。
进得内院,回园子换了身衣裳,简单检查了一下她的房间和窗外的园子,都让管事的竟嬷嬷打理得井井有条。
竟嬷嬷见到她很高兴,喜滋滋地汇报:“酒窖改成的小库房早就建好了,七奶奶的那批嫁妆都入库了,前些日子七爷迷上了雕玉,弄出不少七奶奶的玉人儿,也都收在库房内。您去点查一番吧?”
“不必了,交给你打理,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竟嬷嬷又问:“您饿了吧?七爷聘了三个扬州厨娘,做得一手好菜,奴婢去安排一桌?”
“我不饿,嬷嬷,”何当归放下茶杯,“我问你,孟瑄的事,家里都知道了么?”
竟嬷嬷一愣,反问:“七爷怎么了,奴婢不知。”
何当归点点头,刚才她在外院打听,那些孟家的家臣分明都清楚知道了。内院却一点消息都不闻,看来是被封锁了消息,下达命令的人应该是孟善。
“公公这会儿还在兵部吧?”她问。
“听说已回府了,刚刚前院宴宾客,还抽走了后院一批粗使丫鬟呢。”
何当归偏头看窗外的老梅树,小陶还在那下边站着,一脸不知所措的怯怯神情。于是吩咐竟嬷嬷:“那是我半路上捡回来的丫头,名叫小陶。给她些吃食和衣裳,分一个独立的房间让她洗尘。再给她安排一个针线上的活。”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竟嬷嬷隔窗望了一眼,暗暗皱眉,那丫鬟的眼神……透出的意思真叫人喜欢不起来。
何当归又去了一趟外院,听说孟善在书房,于是走过去敲门,无人应答,她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再出来时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神情略显疲惫,没人知道她和孟善谈了些什么。
这时候,孟瑄触怒圣上,被发怒的皇帝下旨关起来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