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绕过段晓楼,走向忘心,挑眉发问:“居士的指责我不太明白,能否解释一下,这些死掉的小鸡很珍贵吗,跟杜尧又有何关系?我不过是随意在院子里走一走,遇上了居士,给我一把小米喂鸡,怎么转眼间就弄得好像犯了天错一般?”
忘心气得嘴唇发青,营养不良的面色更苍白了,失声叫道:“你怎能这样若无其事,这些药鸡的血是用来救杜尧弟的命的,血没有了,杜尧就性命不保了!我说过不能喂砂米,你一定是故意的,只因为我说了几句不客气的话,你就拿杜尧的命来开玩笑?”
何当归毫不留情地反问:“如果那种砂米能毒死鸡,居士何必将它搁在院子里、随手可以拿到的地方?还是居士认为,我一个来贵府做客半日的人专程带着米过来,只为毒死您家的鸡?顺便说一句,杜尧与我是至交好友,我从来不拿朋友的命开玩笑。”
“小姑娘,你的意思是,说谎的人是我?!”
忘心怒目而视,忽而又卸去怒气,低头喃喃,“你什么都不懂,你这种人,不会懂……只顾自己的心情,就拿刀去割坏别人的幸福……”
段晓楼插嘴劝了句:“大嫂息怒,你回房歇歇去吧。”
陆江北则叹气:“药鸡一死,杜尧他再也无法……怪我太大意了,怪我。”
青儿戳一下高绝,问:“杜尧染了什么了不得的病,要吃这么多鸡,他又不是狐狸?就算鸡没了,小逸也能帮忙救人呀,那位大嫂太凶悍了点儿吧,小逸只是跟她讲道理,但她不答小逸的话,还人身公鸡,你们干嘛还向着她?”
高绝不耐烦地瞪青儿一眼,答:“忘心居士三十年没说过谎话,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
青儿更吃惊了,喃喃道:“三十年不说谎话?看那大嫂年纪也不很老,难道是从娘胎里开始算起?谁又能证明她没说过谎,有人十二时辰跟着她吗,是公证所的公证员吗……”
忘心咬唇,竖起三根指头,仰天发下毒誓:“若我有半句谎言,就让我受虿盆之刑,永世不得超生……”
段晓楼连忙打断她的话:“大嫂不必如此,我代郡主向你道歉。”他唤来两名丫鬟,扶走了头晕眼花、走路摇晃的忘心。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那些没被砂米毒死的鸟儿、金貂,成群结队地跟在忘心的身后走。而当小动物们路过何当归足下时,都慌乱地躲开,绕着远路走,还因此挤倒了不少只小雀。
是什么原因,让单纯的小动物们如此恐惧?仿佛是佐证了忘心的指控,小动物的反应变为最好的证据。这一下,陆江北和段晓楼看何当归的眼神都奇怪起来。
何当归先是一愣,然后低头看自己脚上的木屐,这是忘心让她换上的吸引小鸡的鞋。再看已经走远的忘心,不知什么时候换了鞋子,早不再是那双藕荷色木屐了。真是个好计策!
怪不得陆江北说忘心擅长和飞禽走兽打交道,这种小花样,同样擅长此道的何当归也会玩。只要喂食前后有特定的手势、气味,就能让贪吃的小动物靠近身边。然后在喂食之后,殴打小动物,使之产生恐惧——长期穿同一双木屐做这样的事,就会有这样的效果。
先将小动物饿上几天,饿得发狂,一见了木屐就冲上去,骗着何当归也穿木屐,中了忘心设好的圈套。这么简单的陷害,竟然还骗过了几个了解何当归为人的锦衣卫之眼,不可谓不高明。
“这样也行?”青儿咂舌,“发个毒誓就相信她,不信小逸,你们的脑袋没进水吧?好,那我也来发誓——若我家小逸存心毒死鸡,我也吃那个什么‘菜盆’,死后下地狱……”
何当归连忙阻止青儿:“别跟不认识的人乱学,你又不是猩猩。那也不是菜盆,而是虿盆之刑,即万蛇噬咬而死的悲惨死法,由商朝苏妲己所创。就算你不忌讳这个,我听了还心惊肉跳的呢。”
青儿不在意地说:“我不怕毒蛇,只害怕毒人。”
两人的话落在陆江北耳中,眉皱得更紧。段晓楼叹着气问:“现在如何是好?难道杜尧当真如此命苦,要做一辈子废人!”
高绝冷哼了一声,转身而走,“我进宫去找皇帝,让他交出另一棵灵根草!”
段晓楼在后面边追边叫:“我跟你一起去,表哥!”
陆江北侧身一翻,白衣如电地拦在门口,沉声喝道:“都给我站住,你们两个哪里也不准去,等脑子清醒了再出这扇门,否则我就将杜尧带走藏起来,让你们谁也见不着!”
段晓楼闷声闷气地说:“杜尧为我而伤,让我如何不愧疚?老大你别拦着,皇宫我是定要去的。”
高绝附和:“只要有一线希望,就拿出十分的力抓住,杜尧值得咱们这么做。国库里明明就有灵根草,却被皇帝扣住不放,我岂能坐视不理?”
“万一皇帝不肯给,你预备怎么做?”陆江北问。
“抢。”高绝干脆地说。
青儿打了个哆嗦,拉着何当归走远一些,坚决地远离这个声称要抢国库的人。这个人,她们不认识。
陆江北又转头问段晓楼:“你呢?”
段晓楼道:“表哥有个三长两短,我无颜去见姨母,所以只好跟表哥同生共死。”说完这话,他的目光幽幽落在何当归脸上,带一点依依惜别的味道。
何当归通过他们的谈话,大致弄清了目前的状况,尽管这三个刚才都选择相信忘心,让她有点生气,但气归气,帮朋友的忙归帮忙。出声拦道:“你们三个都不能去,尤其是你,高绝,脑后面的反骨都露出来了,我是皇帝都忍不住想除掉你。陆江北,你看好了他们两个,我即刻进宫去讨那个灵根草,你们都在这儿等着!”
拉着青儿去换装,没走两步就大幅度摇晃了一下。青儿忙一把抱住她,焦急地问:“小逸你哪里难受,怎么病成这样的?你连路都走不了要怎么进宫,还是让我直接去找蝉衣吧。如果她都要不来,就没人能要来了。”
何当归摇头,固执地说:“不亲自去面圣,我不会甘心的,万一蝉衣也没那么大的面子,索要失败,我会深深责怪自己没尽全力去救杜尧。走,别耽搁了。”
“可你根本走不动!”青儿指出。
“喊一顶轿子来。”何当归底气十足地说,“青儿你认识我多久了,久到开始怀疑我了吗?老虎尚且有打盹的时候,何况……”
☆、第746章 和夫人的约定
青儿气陆江北不相信何当归,冤枉她毒死小鸡,不想让陆江北与何当归两个人独处,最后还是扮成青衣丫鬟一起跟着走了。
路上,何当归大致从青儿那里听说了来龙去脉,原来锦衣卫的杜尧自从失去内力后,就一直在扬州的陌茶山庄休养,偶然截获线报得知有人要对陆江北等人不利,赶来京城相救。最后成功从刀口下救了段晓楼,杜尧自己却中了化功散,第二次化去了他还没恢复一半的功力,而且这次的情况更紧急。
还好,陆江北三个月前从南疆找到了能帮杜尧恢复内力的灵药,灵根草。只是这草意外被一群农家的母鸡给啄食了,陆江北只好买下母鸡,将鸡生蛋孵的小鸡全部带回家里养。
灵根草的药性如火,即使这么一折腾,还保留着很多。只要杜尧定时喝药鸡的血,就能获取灵药帮助。现在他情况危急,那些血就成了救命的东西。陆江北、段晓楼匆匆赶到时,就看见了一群小鸡倒在何当归裙边的一幕。
摇晃的轿子里,青儿气愤地说:“没想到陆江北娶了那么个坏女人,亏我以前听哥提起陆江北为练功而不近女色,一直让他妻子守活寡,还为那个女人抱不平来着。哼,如果我是男人,也不愿意跟那样的女人好,为什么陷害小逸你,难道长得美也是一种罪吗……”
何当归闭目微笑,觉得现在这样其实挺好的,有一个无论何时何地都愿意与她并肩而立的朋友。
明明,青儿与那三人是一同到,一同目睹了所谓真相,但是连段晓楼都选择相信忘心,还替她给忘心赔罪。高绝大概是为杜尧的事太上火,脑子里只剩一个杜尧,混淆了判断力。陆江北不必说,当然向着自己夫人。可不管有怎样的理由,那三个人都不信她,毫无保留与她站在一起的人是青儿。
转过头,看一眼青儿犹自气呼呼的样子,何当归安慰道:“目前最重要的拿到灵根草,救杜尧,其他事真的不算什么,有青儿你这么帮我说话,我做梦都会笑醒的。”心道,如果青儿是男人,当“他”妻子的人一定是最幸福的。
“哈?救杜尧当然重要了,可说谎的忘心一定要付出代价,否则我会吃不下饭!”
“适当控制饮食对你有好处,这几天你的脸好像又变圆了。”何当归凉凉道。
“真的?!”青儿摸脸,摸肚子,紧张地检查着。
何当归扑哧一笑:“安心安心,孟瑛不会嫌弃你的,我收到咱们酒楼的消息,孟瑛每天去晃一圈,找不到你就很失望地离开。话说,你不是已经住在孟家里,还没过门就深受未来婆婆苏夫人的喜爱么,好端端为什么离开那里,也不跟孟瑛联系?”
青儿故作忧郁地叹气:“距离产生美,我有自知之明没他的春夏秋冬四美妾的外貌美和心灵美,只能追求一下距离美了。”
谁知竟背后不能说人,说曹操曹操就到,车轿停在皇宫北门上,一打轿帘就撞上了急急火火的孟瑛。
他一看见了青儿,双眼亮得发紫,像饥饿的人看见了肉包子,像落魄的乞丐看见了欠他八百吊钱的旧识,像江湖豪客终于找到了杀他全家的大仇人,扑过来抓住青儿的双肩用力摇晃,红眼嘶吼着问:“侮辱皇家祭坛是怎么回事?皇帝要斩你,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青儿扶着发晕的额头说:“你的消息太闭塞太落后了,老兄!砍头是昨日黄花的旧新闻,后来被你弟弟给搭救了,所以今天我还是皇宫的客人。”
“可是,为什么总把自己搅在危险里?”孟瑛继续摇晃。
“别晃了别晃了,我有点晕车,”青儿双手捂着脸说,“祭坛的事我完全是被构陷的,宫里的何太妃是黑手,孟小三你有很多发泄不完的激情就去找她吧,不用客气,能搞死她最好。现在我要失陪了。小逸,咱们走!”青儿像泥鳅一样从孟瑛掌下滑出来,扯着何当归的袖子往宫门走。
孟瑛紧步追上来,扣着青儿的手腕,质问:“为什么故意躲着我,为什么不让我看你的脸,为什么一月不见你瘦了这么多?”
青儿一边甩手一边答道:“我哥不同意我嫁给你,威胁说再看见我跟你在一起就打断我的腿。孟小三,我跟你好歹也好了一场,你不会那么狠心让我变成残疾人吧?快放手,我有急事要进宫,你回家去陪你的春夏秋冬四美人,拜拜。”
孟瑛拿青儿没办法,一眼瞧见何当归淡淡看戏的表情,顿时转移了怒气问:“你又在弄什么鬼?身为孟家妇却不守妇道,成天在外抛头露面,家里的事一概撒手不管。明知这丫头又蠢又笨,还拉着她跳火坑,你安的什么心?”
何当归撇嘴,知道有些时候的男人是不可理喻的。听说孟瑛被青儿的“距离美”折腾了一个月,她深表同情,也不跟孟瑛计较了。
但青儿却不干了,甩不脱孟瑛的手,索性一口小白牙恶狠狠咬上去,颇有些拼命的味道。孟瑛大惊失色,控制着自己身体的第一挥拳反应,又怕肌肉太硬硌坏了心爱之人的牙,“松口!这成何体统?”
青儿红着眼,用山羊抵角的姿势去顶孟瑛的胸口,“敢骂小逸,我跟你拼了!呀——”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何当归劝了句“冷静,这里是皇宫门口”,打架的二人充耳不闻,何当归也就作罢,只是心里不太美好地猜想着,青儿继“侮辱皇家祭坛”之后,会不会又落个“无视皇家庄严,搅闹宫门”的罪名。
前面马车上的陆江北下来,冲她打手势,何当归走过去。陆江北道:“让廖小姐在这儿等吧,我们进宫面圣。”
何当归蹙眉道:“只怕青儿不肯,回头又擅闯宫门。”
“无妨,孟公子会看着她的。”
“哦。”何当归心头恍然,孟瑛一个月都摸不到青儿一片衣角,现在却先知先闻地在宫门口守株待兔,敢情是陆江北事先通风报了信,让孟瑛领走青儿。也罢,让青儿回家祸害孟瑛吧,免得一直跟着她涉险。
于是,何当归双耳忽略了身后面青儿的哇哇大叫、以及被孟瑛捂嘴后的呜呜哼叫,与陆江北一同通过了宫门。
二人默默走在宫道上,仿佛有某种默契,谁也不先开口说话。直到陆江北打破沉默,低低说了句“对不起”,何当归才摇头说:“不必道歉,杜尧大哥失去内力本来就是我害的,心中委实愧疚得紧。既然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