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丫鬟的耳根和脖颈都红了,看上去平添一番动人的娇色,她强自分辩说:“郡主请别多心,夫人怎么会不想认女儿呢?实在是她最近为你伤神过度,哭坏了身子,现在还下不得床呢。她还让奴婢千万不要在你面前提起,以免惹你担心,夫人这样为你着想,你都不去彭府看看她,尽一个女儿的孝心吗?”
何当归勾唇道:“孝心我当然会尽,虽然我跟我娘聚少离多,但生身大恩,我一天都不敢忘,每月初一十五我都焚香祈祷母亲在‘那边’过得安好。至于彭夫人,她说是我的亲娘,至今却未露一面,派了个来历不明的丫鬟,带着个不会说话的傻小姐,只凭你们几句话,就让我抛弃了生我宇我的罗川芎,该拜他人为父母?我若笨成这样,才是真的大不孝。”
青儿哈哈大笑,夸张地鼓掌喝彩。本来她还很担心,何当归虽然厉害,却常常因为不屑跟小人正面较量而吃亏,万一到时说不过罗家的无耻之徒,在这些八卦贵妇面前背上一个“数典忘祖”的包袱,那可就糟糕了。
所以昨天,段晓楼一来通知了她这件事,她就打定主意弄张请帖,混进孟家的节宴,万一何当归处于下风,不会跟那些小人对骂,她就出面当泼妇,一定把那些居心不良的人骂个狗血淋头。
俏丫鬟眼珠一转,突然哇地哭出声来:“郡主您说话何必如此尖刻,奴婢勤勤恳恳服侍了我们小姐十多年,今天是带着她来认姑太太罗川芎做母亲的,您为什么说奴婢来历不明?难道您听说罗家出事,就要跟罗家划清界限?还是你不想把姑太太还给我们小姐!”
青儿撇撇嘴,斜睨着俏丫鬟,就算她长得漂亮惹人怜,也只好去男人跟前卖弄风情。现场还没来男人,她就呜呜哇哇地哭开了,装可怜给谁看?
可是,青儿才刚这么一想,那边真就来了一群男人。他们是今天宴会的主角,也是在场近五十名花枝招展的官家小姐们的目标,孟家十一虎中的十虎都到齐了,只有孟瑄人在外地,至今还没归京。
他们个个俊逸如仙,试想十位仙人同时出场的情景,就能理解这些小姐们发自内心的豪迈呼喊了:“啊~~~孟三公子!啊~~~孟四公子!啊~~~孟五公子!啊~~~”
何当归听得头皮发麻,等到这十个走进花园里的露天茶宴,在上首落座后,欢呼声总算变小了一些。何当归趁机向大奶奶商氏报告道:“大嫂,大事不妙,这个茶宴上出现了一个可疑人物,搞不好是刺客,再不就是居心叵测的恶人!咱家茶宴上的女客金尊玉贵,万万不能被这个人冲撞了!”
刺客?这话成功地把小姐们的芳心归拢回来,继续观赏认亲闹剧。一听有刺客,又惹起少女们的娇喘连连。
商氏奇怪地问:“刺客在哪儿?孟家护卫一向严密,宾客也是一一检查登记过的,怎会有刺客?”
何当归一指满脸泪痕的俏丫鬟,努嘴道:“喏,就是她啰,她就是个刺客,是个奸细,大嫂快点让护卫把她捉住,一通乱棍打下去,看她招是不招!”被指为刺客和奸细的俏丫鬟,吓得脸色发白。
众人闻言都将信将疑,十位孟家男主人都在场,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也都关注起来。大爷孟贤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上,只看见何当归的一个背影,觉得楚楚动人,不禁有些发怔。旋即,他又越过何当归看见了俏丫鬟,梨花带雨的样子,娇美异常。
孟贤忍不住就为俏丫鬟说话:“这位姑娘弱不禁风,应该不懂武艺,又怎会是刺客呢,七弟妹是否看错了?”
商氏看了眼孟贤,立刻就明白,他是看那丫头俏丽,同情心泛滥,才会帮着俏丫鬟说话。商氏心里一堵,立刻就向着何当归说起话来:“不对,我看这个丫鬟也很可疑。七弟妹是堂堂郡主,怎么会诬陷一个小小的卑贱侍女呢?快来人,把这个贱人抓起来!”
商氏握着当家钥匙,等于临时主母,她的话自然好使,茶宴外围的十几名健壮嬷嬷一起扑上来,把俏丫鬟按到地上,全身一摸,还真的摸出把小刀来。一时,众人皆惊,连青儿都吃了一惊,一个丫鬟身上,怎么还带刀子?虽然只是一把小小的竹刀,但上别人家参加这种等级的茶会,带着个刀子,实在是大忌讳!
俏丫鬟也非常吃惊,哭哭啼啼地申辩道:“各位夫人为我做主,这把刀子不是我的,我也不知自己身上怎么放着一把刀。一定有人栽赃陷害我,一定是清宁郡主!”
青儿冷哼一声,喝令那些嬷嬷:“这女人胡说八道,你们也由着她不成,还不一通耳光让她闭嘴?”
见其他主子没有阻止的意思,几个嬷嬷立刻赏了那丫鬟俩耳光,使她俏脸通红一片,看上去更加可怜了。何当归平静地看着她,淡然道:“从你身上只是搜出凶器,你还没杀过人,这样罚你,恐你还不大服气,那我就说说为什么罚你。”
这时,傻小姐彭珍珠早吓得跪倒在地上,下身的裙子有点湿意,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尿出来了。这种检验,至少能证明她是真傻,稍微正常点的女孩儿,肯定都不会在十名俊逸的公子面前做下这样的丑事。
何当归上前,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叹气道:“可怜的姑娘,不知被谁绑架到这里,还被一个信口雌黄的丫鬟挟持,认一幅画做亲娘。那丫鬟说她‘勤勤恳恳服侍了小姐十多年’,而且如她们所言,彭小姐不是在彭府长大,而是在彭老爷的兄弟家,另一个彭府长大。那么假如真是这样,这个丫鬟就应该是彭家的家生丫鬟,那她一口一个‘姑太太罗川芎’,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啊,姑太太罗川芎,是罗家人才会有的称呼,专喊已经嫁出去的女儿,外人怎么可能管一个不相干的夫人叫“姑太太”?也就是说,这俏丫鬟不是什么彭府的人,而是罗府的人才对!
☆、第628章 龌龊的真相下
更新时间:2014…03…07
这丫鬟没料到自己的这个口误,一时嘴唇发白,不能应答,脑子飞速地转着,思考脱身的办法。
没错,她当然不是彭家的丫鬟,也不是彭珍珠的婢女,因为那名少女根本不叫彭珍珠,不过是罗家前几年发现的一个女孩子,长得跟罗川芎一模一样,当时,他们还当成笑话传说了一阵子:罗川芎莫不是有个私生女丢在外面?
后来,京城罗府的二老爷罗杜松,想帮罗家脱罪,可他自己没那么大本事,也不想牵连自己的两个女婿进来,于是就想到了利用何当归的关系,让孟家出面摆平。
罗杜松原来的剧本是,拿何当归的操守和闺誉做文章,诬陷她跟彭二少爷彭渐有过一段情,再随便拉出几个丫鬟嬷嬷当证人。到时,先拿着这件事威胁何当归,让她去求丈夫或公公,替罗家洗清罪名,假如何当归不肯从命,要把事情闹大,他们就陪着闹大,反正最后臭的是何当归的名声,他们罗家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
罗川谷和罗川乌听过之后都说好,然而,罗杜松把外孙彭渐叫来吩咐,一向听话的彭渐却是坚决不从命,最后,罗杜松气得将彭渐关起来,依然于事无补。
本来还想拉来大外孙彭时,把故事的男主角换成他,可彭时成天随在皇长孙跟前,去哪儿都离不了他,实在贵人事忙。
正发愁时,罗杜松的大女儿罗川贝献计:当年她生完彭渐之后,还怀过个女婴,几个月上没保住,流掉了,从那之后就绝了生育能力。那时候她非常想要一个女孩儿,住得不远的何夫人、她的堂妹罗川芎刚生了一个女孩儿,所以她经常去看望,还趁罗川芎产后虚弱时劝她多保养,把她的女儿抱回家玩了几天。只是那婴孩天天哭得烦人,消耗尽了她那点儿母爱,所以她后来又还给了罗川芎。
有这么一段往事在,何不拿出来做个文章?反正罗川芎已经死了,她的女儿与其流落在外,还不如拿来当她的女儿。要是有一个郡主女儿、一个将军女婿,那彭府和罗府就全都不用发愁了。
这个龌龊的计划被商量好后,他们恐怕有什么纰漏,事情不成功也就罢了,千万别使罗家丢脸才好。于是他们想出了罗川贝不出场,让罗川贝的陪嫁、如今抬作姨娘的马氏出面,跟何当归母女相认。如果顺利地认着了女儿,日后再由罗川贝出面,随便编个理由就搪塞过了,何当归纵使恼他们不尊重她,一个小丫头又能翻起什么浪来,反正他们只是借用孟家一时之力。
那个马姨娘虽然能上得台面,口齿也不错,但大庭广众之下她就不能出面了,因为何当归若是当着众人喊她“彭夫人”,那事情就露馅了,因为京城里认识罗川贝的人很多。所以,还得找个会说话的,跟着彭珍珠一块儿出来,把该说的话说清楚。
一开始,他们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甚是发愁,后来罗川乌灵机一动,想到了他新近从青楼买回的花魁蓝凤凰,觉得很适合办这个差事。蓝凤凰是惯会迎来送往的风尘女子,舌灿莲花,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死人说成活的,都是她的看家本领。她跟罗家毫无关系,就算被拆穿,也可以推诿过去。
于是,罗川乌把事情跟蓝凤凰一说,让她扮作一个丫鬟,跟着那个化名“彭珍珠”的妞儿,适时地添油加醋,哭两声博取众人的同情。在那种公众场合上,姑娘奶奶的脸皮子都薄,就算何当归心里疑惑,不认罗川贝是亲娘,她也搁不住一个“不孝、忘本”的大帽子扣下来,只得勉强认下,她是彭夫人换出去的女儿。
到那时,他们就拿出彭家的族谱来,当着众人的面,把何当归更名“彭当归”,写上彭家族谱。事后,罗家谋反的事要诛九族,何当归固然是一死,就连她的丈夫孟七将军,也得被判个充军流放。保定侯孟善要么就不救,要救就得全救。
这个法子是稍微损了点儿,况且,湖州罗家谋反,目前只是牵上了罗东府和罗西府,并未牵涉到京城罗府,诛九族的事,也只是他们杞人忧天而已。到目前为止,东西二府还没定罪呢,官府查案也要讲求真凭实据的,不会仅凭一个人的一句话,就把天大的帽子压下来给他们戴。
这种情况下,他们假如循正途上诉,申辩东西二府的冤屈,还有很大的可为之地。但是,走旁门左道、想不劳而获,是罗府近些年的一贯家风。有何当归这条捷径可走,他们何必去搞那些麻烦辛苦的事?
现在,何当归揭出了蓝凤凰的身份,口吻中俨然以罗家人自居,绝对不是彭珍珠小姐的贴身侍婢。众人都很信服,纷纷点头称是。
蓝凤凰被几个大力气的嬷嬷按在地上,一动都不能动,她心里也慌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把小刀绑在自己的小腿上。现在她被孟府认定为刺客,不要说认什么亲了,就是她的小命保不保得住都是两说。她生怕罗川乌和罗家会就此抛弃她,呜呜咽咽的可怜极了。
孟贤虽然也是孟家的英才,却天性喜好女色,最吃女人这一套哭功。他忍不住又开口说:“就算这丫鬟不是彭家人,身上带着小刀,她究竟只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儿家,能做出什么坏事?不如七弟妹发个慈悲,把她给放了吧,看她这副样子,实在可怜。”
商氏厌恶地斜了一眼地上勾引她丈夫的狐狸精,心中甚是厌恶。
何当归避重就轻,将这个烫手山芋转交给商氏处置,她笑道:“大哥说得非常有理,咱们孟家是积善世家,不该欺压一个弱小女子,即使她身份不明,带着一把刀来赴孟家的亲友节宴,咱们也不能就此给她定下刺客的罪名。大嫂,你说呢?毕竟如今大嫂掌家,这等关系到亲友女眷的大事,还是由大嫂拍板决定才好。”
带刀赴宴、当众撒谎,光这两条就足够置一个奴籍的卑微女人于死地了。商氏手中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而彭家、罗家的头脸人物,半个都没出来,打死这个冒名的丫鬟,他们也没立场出来说话。
商氏又看一眼同情心泛滥的孟贤,她的心肠在一瞬间变硬,凤眼一睁,柳眉倒竖,厉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个女刺客拖出去,重杖一百棍子作为惩戒!这样的贱人都不拿出来作法,任凭她拿着一把刀在孟府自由进出,往后世人都不把孟府放在眼里了,下次还不知会跑出多少刺客来呢!”
嬷嬷们得令,当然立即照办。蓝凤凰仰天高呼一声,“川乌,救我!”就被抹布塞住嘴巴,反剪着双臂拖了出去。
罗家有个罗川乌,在太医院当一个没有品级的副使,很多人都认得他,听她这么一喊,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果然是罗家在搞鬼,目的就是针对孟家的七奶奶,这是狗急跳墙、疯狗乱咬人之举。
忽而,席间有一公子惊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