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瑛这话儿放的漂亮,听上去很是一回事,其实说白了他还是想多找找弟弟,先前他不让孟瑄留在城中找何当归时,说的可不是这样的话。
孟瑄沉吟片刻,还是摇头说:“大哥他们失踪了一个月,说句不顺耳的话,要出事早出事了……”他看向郑反一脸血渍的疯狂笑脸,出其不意地化掌为爪,钳在郑反的肩头,用分筋错骨的手法捏碎他的右肩骨。郑反疼得发狂,依然咧着一口血红的牙齿,发出“咔咔”的笑声。
孟瑛看得眼睛喷火,孟瑄则轻叹一声道:“看来咱们往后须补一补刑讯的知识了,远水不解近渴,先回合大军再说。”见孟瑛满面迟疑,复又劝道,“诚如三哥你所言,湖广军不是孟家军,二哥也没有多少带兵经验,万一在城外出了什么岔子,那才真正追悔莫及,也让外人看‘孟家十一虎’的笑话,你说呢?”
孟瑛听后也是摇头叹气,灰心地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可瑜儿才是个十二岁的孩子,陷落敌手,我,我……倒宁愿是我落在叛匪手中。”
孟瑄提了半死的郑反,催着赶路,沉静地说:“瑜儿等显然不在叛匪手中,或许郑反只是捕风捉影地听了这么一个信儿,现在就拿出来让咱们着急,以泄他心头之愤,这也未可知。自打咱们来了青州,上下谁不帮着找瑜儿他们,叛匪们的眼线又灵活广密,如何不能查知一二了。”
孟瑛听了这番话,立刻就宽心不少,他最怕就是瑜儿也落在叛匪手中,也出现之前他们遭遇的那种“群狼扑食”的厄运。现听孟瑄这么一说,孟瑛也点头心道,是啊,叛匪手里要真有孟家三虎,那老早就该亮出底牌来要挟他们了。郑反在异族中都是骗子出身的人,做了二十年的神棍,靠邪派异教聚敛乌合之众,他的谎话如何听得!
一番分析下来,孟瑛二人面上都有了轻松之色,孟瑄甚至微微笑了:“我家小逸十岁时就能从锦衣卫手里救下我,何况瑜儿已经十二,大哥也是身经百战的悍将。且勿忧之,他们吉人自有天相,孟家子弟中怎会有弱者?”
孟瑛点头说很是很是,于是重重向前推了郑反一把,催促他快些走。而郑反的本意真就跟孟瑄说的差不多,故意放狠话吓唬他们,以泄心头之愤,现在没收到效果,他如何甘心了。于是郑反冷笑道:“七公子真是冷漠无情,连亲弟的生死都不放在心上,虽然他三个没落在我们手上,但是你若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你会巴不得他们落在我们手里,还能落个全尸,哈哈!哈哈哈!”
他这么一说,孟瑛又被勾得神魂不安了,一个脚尖踢断了郑反的小腿胫骨,骂道:“你再胡说八道,爷爷将你黄子掏出来!爷爷说到做到!”
“孟瑛?!”后方的宅院中,穿好衣裳的凌妙艺溜出来,先扶墙听了一会儿壁角,最后听出外面说话的不是叛匪,而是熟人孟瑛,顿时大喜过望。她跟孟瑛虽然有过节,可那些都是小事,如今她杀了两名叛匪,处于被追杀的不利局面,向孟瑛这样知根知底的熟人求助,他不会面酸心硬到袖手旁观吧?
凌妙艺一边呼叫一边跑过来,问:“你们要出城吗?城外有大军是吗?带我一起去吧,三公子、七公子!”
孟瑄尚未答话,孟瑛却抢着说:“没门儿,你要出城自己出,谎话精我们带一个就够了,再多一个就悬了。”他指的“谎话精”当然是靠异教蛊惑人心的郑反,说着这话时,他又踢断郑反另一边的腿骨,顺便看能不能踢出孟瑜等的下落来。
可恨这郑反是个实打实的硬骨头,打死不说,而凌妙艺却说了:“我听方十二讲,这青州城里除了叛匪这一拨人之外,另有‘权柄人物’一派,你们的兄弟就陷落在那些人手里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
孟瑛听后大惊,孟瑄也微有动容,孟瑛想在多打听一些,可凌妙艺只知道这么多,再多也不知了,如此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就是谋个进身之阶,让孟瑄孟瑛两名高手捎带捎带她。凌妙艺最后攀交情说:“三公子读过应辉,七公子读过澄煦,而我读过澄煦和应辉两家书院,大家都是同学;京城里,我父亲跟保定伯的关系也是极好的,咱们两家算是世交;我还是何当归的表姐,她不是嫁给七公子你了吗,看这层亲戚关系,你们不会忍心把我一弱女子丢在大街上吧?”
“世交妹妹,”孟瑛哼哼道,“你消息太不灵通了,我父亲做‘保定侯’已经一个月了,你都一无所知,这样的交情还扯什么世交?”
孟瑄却开口了:“够了别耽搁了,大家快出城,迟则生变!”
既然是“大家”,那也就是包括凌妙艺喽,于是孟瑛引路,凌妙艺居中,孟瑄拖米袋一样拖着双腿齐断的郑反垫后。快走到城门口的时候,迎面过来一人,孟瑛看清了那人的面目,顿时高兴地喊道:“马鸣!是我们!二哥和大军已经到了吗?”过来的那人也回喊道:“全在城外了,末将是奉二公子之命来迎两位公子的!”
孟瑄不认得此人,于是问孟瑛,孟瑛铁沉的面上终于有了点笑意,介绍说,马鸣是二哥孟颀的副将,去年年底才晋升,因此将近半年不回军中的孟瑄不认得他。
马鸣上前,叩见过孟瑄与孟瑛之后,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在城中找了他们半宿,摸熟了道路,此路通向南门,走下去不顺路,应当往东去才好,一万一千人的大军,全都驻扎在东门呢。孟瑛听后,夸他办事细心,令他引路,于是一行五人又在这个三十出头的瘦高黑汉子马鸣的引领下,往东方而去。
半个时辰行过了四五条街,凌妙艺开始哭着说脚疼,指着一家客栈说,不如去马厩中牵两匹马代步。孟瑛讽刺她,不问自取谓之贼。不过见她的绣花鞋破了一洞,表情看上去也很痛苦的样子,孟瑛也就叫停了众人,给凌妙艺盗马的时间。而前方引路的马鸣听见后,十分焦急地催促说,二公子等得急,盼快些才好。
于是凌妙艺钻进客栈去找马了,其余人在街边等她,孟瑄趁这个空隙向马鸣发问,问的全是二哥孟颀军中的各样详况。连珠炮似的十个问题抛出来,那个口齿还算伶俐的马鸣,却显得面有难色,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上来。孟瑛以为他是畏于瑄弟的盛名,这才说话紧张,笑着打了个圆场。
孟瑄垂下长长羽睫,默然一刻,然后猛然拉起孟瑛的手,往客栈方向冲去,低斥道:“马鸣是个奸细,他领咱们踩陷阱去呢,前方定有埋伏!”孟瑛连忙伸长脖子,回头看地上半死的郑反,叫道:“将这厮带走!”孟瑄不理,只拉着孟瑛走:“废人一个,对任何一方都没用了。”
两人奔出十丈,因为孟瑛那两步里的迟疑拖延,给马鸣争取了时间,但见那马鸣一个响箭放上天去,街道两旁的屋顶上就突然多出了人头和箭簇。乌压压的几百人都不止,冷不丁一支冷箭就斜插过去,贯穿了孟瑛的左臂,血浆四溅。
孟瑄连忙带着他躲入一旁的檐下,暂时避开伏兵的锋锐力量,附耳叮咛孟瑛莫吃痛出声,缓缓抽走他臂间长箭。见血色正红,无毒,方略松一口气。
如今三哥孟瑛受伤,就只剩他一个人两只拳头了,在中伏之后再去打,已然落了下乘。况且他现在气血沸腾,难以施展出那种杀人于无形的手段,勉强用出来,那他潜藏在他体内的野兽,就比屋顶上密密麻麻的伏兵更可怕了。单靠拳脚功夫去折对方的弓箭手,难保不吃冷箭,纵然将伏兵全杀光了,也没有意义。
下一刻,月光照不亮的夜里响起了钢头长尾羽箭的簌簌声,连绵不断,谱出了一曲压抑人心的十面埋伏。
与此同时,街道另一旁的马鸣也大松了一口气,阴笑着想道,原来伏兵已经提前布置到了这一条街上,怎么没人通知他一声,害他白瞎操心了一场。哈哈,这下子孟家二少在劫难逃,此二人的尸身,刚好做他的进身之阶!
然而下一刻,一支空中飞来的羽箭射穿了他的左耳,啪嗒!一块血肉落地有声。
☆、第571章 孩子他爹是谁
更新时间:2014…02…02
马鸣惊骇地捂着左脸上的血洞,一刻之前,那里长着他的耳朵!谁?是谁射飞他的耳朵?是无心的,还是……受上峰指使,用完了他就杀人灭口?
不等他嘶吼着骂出声来,接二连三射穿他手脚与四肢的钢箭,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想要的答案。
周身被箭簇穿透的马鸣悲愤异常,没想到他卧底与背主,最后换来的是这样的下场!他仰天大叫一声:“宁王!朱权!你这个背信弃义之徒,作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许给我高官厚禄,最后老子大功告成你却变卦!啊——你不得好死!你的下场会比我惨十倍!”
他喊着这些话的时候,十几道裹挟着劲风的钢箭头从他的胸口穿过,将他这一副死不瞑目的躯壳钉在了街边客栈的门板上,然后“咣当”一声压倒门板,压出一个咋咋呼呼的女声来:“啊~~~别放箭,别杀我~~~我是、我是……”
门板散开后,凌妙艺失去庇护,大脑高速运转,急速地编了一个谎话:“我是宁王的相好,我是他的嫔妃!”
不知是否房顶的弓箭手的领队人脑袋秀逗,竟然就叫停了密不透风的箭雨,冲下方喊话道:“你真的是是王爷的嫔妃?速速报名辨验!你是王爷的哪一位妃子?”
凌妙艺没想到这一帮大老粗中还有认得宁王嫔妃的人,她哪里能回答得上来?不过她灵机一动,想出一招移祸江东,指着斜对面的孟瑛孟瑄二人,大叫道:“王爷有令,要杀了这两个人,还不快放箭,给我射死他们!”
她这一喊果然气势十足、似模似样,顿时就转移了那些弓箭手的注意力,于是,又一批箭雨落下,瞄准的都是孟瑄他们,生生将他们迫进了身后的米铺中,台阶上赫然一道血痕。孟瑛气得破口大骂凌妙艺,“凌三你这毒妇,打量小爷不知道你的丑事!追着廖之远满世界跑,倒贴尚无男人要你,我们救你你还恩将……”
孟瑛的声音说到这里戛然而止,箭雨又下一阵,渐渐停住,房顶上的人和屋檐下的凌妙艺一起伸头去看米铺招牌下那个黑漆漆的洞。孟家兄弟中招了?
弓箭手的领队人让探子下去看情况,少时即来回:“两个都死了,一个箭支贯头,一个穿胸,全都死翘翘了,七孔流血死挺了。”
领队满意地点头,又扬手一指正在悄悄摸走的凌妙艺,冷声道:“我认得这个女人了,她是京城高官之女,又窥得了咱们的秘密,不能让她活着——放箭,给我射死她!”随着这一声令下,十几支箭簇同时鸣响,将只来及做出一个飞跃姿势的凌妙艺钉在客栈的招牌上,尖锐的女声叫了两声“救命”就止住了。因为凌妙艺绝望地想起,本来能救她的孟瑄二人,现在也不能伸出援手了。
她拼劲全身力气,凄厉地大叫了一声,“廖之远,我恨你,死了变鬼也要来找你!”这声音幽幽森森地传遍一整条夜的街道,袅袅不散,弓箭手领队听得头皮发麻,暗道女人麻烦,死也不像男人死得那般肃静。
就当这一行弓箭手“暗杀朝廷平叛统帅”的任务圆满完成,那一道凄厉的女声也渐渐淡去的时候,却有另一道声音,突兀地在静夜中响起,听上去像是一声女子的叹息。这声叹息与凌妙艺遗言的回音交叠在一处,不知何故,让房顶上的弓箭手们背脊蓦地一凉。
“熠迢,快去!”那个女声吩咐道。
“是。”
有个男声答应着,瞬发瞬至,奔到了房顶的弓箭手身后,在还无一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揭开一片屋瓦,下面是一家桐油店。熠迢丢了根火折子进去,并用他火遁的本事将火苗“噌”地一下引上来。
其实所谓火遁,不是人就火不侵体了,不怕被烫伤了,而是跟土遁的道理一样,使人可以在小范围内操控元素的排布和移动。火遁就是在火要烫伤自己的时候,拨开一个安全距离;土遁就是在泥土挡路的时候,叫挡路的泥土让让路,给自己一个容身之所,这就是“遁”的含义。
于是乎,在屋顶的一片火海中,唯一能来去自如的,就是会东瀛遁术的熠迢。火苗这么烧上来,还不足以杀死所有人,弓箭手领队也没有十分畏惧,然而下一刻,他的鼻翼翕动,闻见了一股清晰的焦呛味道,脸色一变,放喉叫了一声“不好,是火药!”再来不及说别的,这一片埋伏弓箭手的屋顶就整个儿被炸飞了。
黑夜被一片火海照亮,也照亮了街道尽头踽踽行来的一道纤瘦身影。看身影显见是一名女子,见了这等爆炸失火的危险事端,身为女子的她怎么还有胆量往这边走?
当她渐渐走近,一片窜起的火苗照亮她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