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些人里,包括了罗家、宁王府、京城何家等许多模糊在一片白茫茫烟雾中的面容。
“小逸……你怎么了?”青儿忐忑地发问。为什么心中突然有些不安的感觉。
何当归转面朝向院中一株名为“玻璃棠”的新品海棠,誓词曰:“倘若你们也觉得我想得对,也觉得我与他们两清了,就将这一枝海棠碾碎成泥,作为警示——倘若他日我再有心软的时候,下场就如那海棠一样,连来世都不必再有了。”
吴大夫和青儿听得又疑惑,又隐隐有点紧张感。三小姐(小逸)怎么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亲和柔弱的表象已然完全遮掩不住她的冰雪内在了,她怎么变成这样的?青儿虽听过何当归的大部分经历,可有的心境和凄凉不能诉诸于语言,青儿再同情、再对她有好感和默契,都不能理解十分之一,何当归立下这道誓言的决心。
如此默默沉寂了盏茶工夫,忽而一阵东南风从院子里刮过去,呜呜咽咽,如泣如诉。吴大夫和青儿不约而同地去看院里那株玻璃棠,看得目不转睛,越看眼珠子瞪得越大。但见这道风过去之后,那一整株玻璃棠的白色花瓣儿,竟没有一瓣留在那枝头花萼上了……
同样看得目不转睛的,还有门口站着的熠迢,他也听到了何当归的誓词,见到了风吹花落的异象,一时只觉得匪夷所思。原本他和熠彤二人的遁术,都已算得这世间最匪夷所思的存在了,可看了公子病愈之后的绝妙神功,不禁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再看了何当归一语“可沟通神佛”的玲珑剔透心窍,不禁打从心底对她生出了一般敬畏。这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不同于这三名旁观者的惊诧莫名状,何当归看到那新绽的玻璃棠零落一地的奇景,面上却是安之若素的淡然,把这当成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冥冥之中,神明自在,这是她早就猜到,并且一回回在波折经历中验证过的事。
那些神明又公正又严厉,只因她的前世经历了几重背叛和辜负,所以累加起来,才获得了一次重生的机会。可她也并不是一直都能得神明眷顾,因为神明不偏不倚。譬如最近的这次“神迹”,她就因为当年惩罚九岁的罗白芍过了头,而在手心上吃了一道烫疤;而恰在同一天里,罗白芍姐妹竟进宫当娘娘去了,可不是一种变相的补偿么。
好在,神明也认同了她的想法,觉得她跟罗家、王府、何家的那些人全都两清了,该做真正的陌路人了。思及此处,她望着那一地白色花瓣,很开心地笑了:“如此甚好,白茫茫一片好干净。心里干净了,人就少挂碍。”
“小逸?”青儿眨眨眼,换了个家常的问题问,“孟瑄干嘛给你请个郎中来?你哪里出毛病了?”还是……怀孕了?这样想完,青儿又汗颜起来,就算一夜七次,也不能睡一回就验一回吧……
何当归亮出一直藏在袖里的左手,微笑道:“吴老爹是疗治金疮烫伤的圣手,七爷一定是让他来看这个伤的,可这只手已经包扎的很好了,等下午再换药罢。老爹,你那里有什么治烫伤烧伤的药,给我多配几瓶好的,我来日得了好方子也叫上你一同鉴赏。”
吴大夫从药箱中取出几只细颈蓝瓷瓶,仍不死心地问:“老太太真的想你,三小姐真没空回家看看吗?”
何当归只能猜测,老太太不是有急事找她商量,就是让她给传家之宝的回春丹“开光”,寻常里,那位老人家是难得想她一回的,既然如今跟罗家断绝了关系……想到这里,她不做丝毫犹豫,铺纸提笔,写下一张“回春丹已全部解封,但吃无妨”的信笺,封好之后让吴大夫转呈给罗家老太太。
此事一了,老太太就再不会惦记她了吧。何当归满目嘲讽地送走了吴大夫,又问熠迢:“你来做什么,七爷让你来的?”
熠迢进屋,将一个圆高盒子搁在桌上,说了句,“公子让我送来的,他还让我带话说,他要出两个月的远门,娘子你在园子里通行无阻,自管行事就行了。再过几日,北边儿要过来大公子、九公子、十一公子等人。”然后也不告辞就走了,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把落海棠的事告诉公子。
待屋里清净下来,青儿终于有机会开问了:“怎么回事,孟瑄跟你两个,看着不对劲儿了。”
何当归打开圆盒盖子,慢悠悠地说:“你就当,他也失忆了就对了。反正我心里也不难过,就算有难过也不是为他。”
青儿狐疑地看何当归,忽而想到另一件事,惊呼问道:“那个,昨天你们圆房了吗?你不是得了一种不圆房就马上要不能生孩子的病?孟瑄要出两个月的院门?!”说完也不等何当归发问了,扬声一连串把苏子喊过来,让她去打听打听孟瑄出远门的具体情况。回头见何当归还是一脸懒懒散散的样子,青儿不禁气得捶腿:“你怎么不急?你不要命了!”
“此事你不必挂心,我自有主意。”何当归拨弄盒子里的东西,“我倒有过不想活的时候,可不在这辈子里。其实想一想,人的这口气儿长着呢,怎么折腾都折腾不死。”
青儿探头看盒中的东西,讶异道:“桂子糖、香饴糖、榛珠棒糖……软酒心儿糖、可可糖,啊?他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可可糖!我们怡红院里卖到一钱银子一颗,怡红院外已经断货了,孟瑄一大早进城去就买回来这个?”青儿推一把何当归,刺激她说,“喂,逸姐儿嘞,你失忆的相公他洞房花烛不抱你,第二天去青楼里抱花姑娘了!还给你带回来糖果留念,这是赤果果的示威,快还击吧!”
何当归剥出一颗可可糖含了,笑问:“你都不好奇,罗家为什么突然那么好运,接到了那么富贵的皇差吗?我已大概猜出一些了。”
青儿将盒子里的糖抓走一把喜欢吃的那几种,拿帕子包好收进怀里,涎着脸笑道:“我理他们家的事干什么,罗家变成皇亲国戚和沿街要饭,我听在耳里都是一句笑话。我现在只关心你怎么治你的‘不圆房就马上要不能生孩子的病’,你要是敢亏待了你自己,我第一个不饶你。”
“我逗你玩儿呢,我根本没病,只是瞧你哥不大顺眼才跟你说谎编排他。”何当归眨眼说谎道。
“我瞧苏子那丫头笨笨的不大机灵,所以我要亲自去刺探一下那个所谓失忆的孟公子。假如查出他是一个负心汉,我只好让我哥先休了我嫂子,绑过来给你治病谢罪了~~”青儿充耳不闻地挥一挥手跑掉了。
何当归凝望她远去的背影消失成一点,旋即眯上眼睛,微微地笑了。
翌日,熠彤果然捧了孟瑄先前交代的账簿、库房钥匙、支会管事专用的对牌和家务杂事专用的小木牌,满满当当的一个大盒子,叮呤当啷地捧进了水谦居。他先寻个由头将苏子指派走了,然后他自己给自己倒一杯茶,站着喝了两大口,才笑道:“娘子可听说了么,你们罗家变成皇亲了,罗老太君还想接你回去,娘子若是打算回去,小人给你安排车马礼物。”
“这个招呼打的一点都不好笑,”何当归绷唇道,“你有事就直接说吧,我以为这几回处下来,咱们之间也有点儿老交情了,何必拐绕。”
☆、第488章 圆房前的准备
更新时间:2014…01…03
熠彤嘿笑一声道:“也无旁的事,只想问娘子是愿意留在园子里做这个当家奶奶,还是愿意跟着爷去一趟青州?来回一至两个月,当然了,路上有些颠簸辛苦,饮食也比不上家里。起程之日就在明天,娘子想去的话,要赶早准备。”
“我还有自主选择跟或不跟的权利?”何当归不由诧异起来,想了想问道,“是七爷让你来问我意见的?”
熠彤搁下茶碗,语重心长地说:“公子出门在外,我们有的事始终照顾不到位,思来想去,娘子你跟着去最合适。你若愿意跟去,我跟公子举荐你,他一准儿同意。”
何当归巴着纸盒子看里面的账簿等物,微笑问:“这些原不是都跑到帛姑娘手里了,你们这样给人家抢过来,不要紧吗,会不会得罪人?”
熠彤摊手:“公子吩咐的,我也只是照办而已,公子这次病愈后,许多事都办得不着调,这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况且青小姐当众说出那女人似购并贮藏婴孩于地窖的事,不管她认与不认,咱们都起出了七八个哇哇大哭的孩子,如今都养在园子,等着官府来处置。”
何当归又跟熠彤打听了一回孟瑄四叔的事,他的记忆倒不像青儿柳穗那样被消去,可他近几年根本没见过孟兮,只在孟瑄小时候跟着见过他四叔一回,她听后有些失望。几句话打发走了熠彤,她写了一封信简,绑在小白狼的脖子上,让它送去陌茶山庄陆江北的书房内。小白狼从罗家跟到陌茶山庄,陆江北拿一种厂卫新法驯良过它,如今已会往他那里单线送信了。
午饭后有两个体面穿着的婆子过来问安,何当归简单沟通几句,听得她们都是扬州口音,一问才知是本地某富户家的金算盘手,新聘进园子里,专门用于跟她这个本地姨娘听事的。
那“金算盘手”的名号她也听过,以前想延聘她们却联系不上,现在却住进一个园子里了。她觉得在让这二人在清园里管那两遭账目,真是浪费人才,心中一阵蠢动,她试着“挖角”,先打听了一下清园雇她们的福利几何,又说服她们考虑下换个更有发展空间好去处。她知道青儿近日里忙着拓展业务,手里是很是缺人,会计上都打饥荒了。
两名婆子听懂何当归的意思后先是一呆,然后一个机灵些的点头笑道:“左右是为娘子办事,莫说是当大买卖的账房,就算递水扫地,我们也欣然接受,只不知那买卖是在扬州城哪一家酒楼或店铺……”
“怡红院。”何当归心想反正她们早晚得知道,早坦白早沟通才好,她介绍道,“怡红院是我们的人手培训基地,等把一套带定数的流程规例熟悉下来,或十日或月余,至多小半年,等南城的几间铺子上了轨道,就让二位过去效劳。期望的工钱与福利,两位尽可以提出来,或全家一块儿干,或给子女谋个清园的体面活儿,或食宿医疗补助一类,都有尽可谈的余地,我们很渴才的。”
她这话说到一半,二婆子面上忽然有了点紧张神色,她还以为是二人对怡红院有什么不满意。等话音收尾时,她的身后突然有笑声响起,她回头一看,原来她“挖角”的好事刚好被孟瑄给撞个正着,再回头看两名婆子,已经欠身出楼了。
她丝毫不觉得尴尬,面色如常的起身给孟瑄让座、递茶、看点心。所谓妾么,就是夫君坐着你站着,夫君吃着你看着,夫君躺着你陪着。
孟瑄挑出块榛子糕丢在口中,笑问:“期望的福利中,怎么还包括‘给子女谋个清园的体面活儿’,这是为你们怡红院求人才,怎么福利在清园这头出?这算不算是,以权谋私?”
何当归初时以为孟瑄的笑是真笑,还以为他这种马踏山河的大英雄,才不会理睬她这点子小动作呢。可看他薄唇掀动的那点弧度,越看越觉得他是在冷笑,又或者说,是种带着点点寒霜的皮笑肉不笑。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这么笑法,贪新鲜多看了一会儿,她才解释道:“妾身既然已嫁入孟门,名下财产从官府籍册那里就已经自动划入你们这儿了,当然也就没有彼此之分,让清园出这点子福利也不算逾矩。”
孟瑄仰头看她,仍笑道:“既没有彼此之分,那‘孟门’怎么还是‘你们这儿’?”
他这是来找茬的?何当归不答反问:“听说爷明日出远门儿?晚上要温锅吧,下帖子请邻居的客人了吗?对了,北方这时节冷着呢,你的冬衣须多备下两样,替换着穿才好。”
两人的话有点风马牛不相及,孟瑄说:“刚才从你院子里过,看花儿开得都分外热闹些了,南国的初春就是如此多变,一夜一新景。”
“那,爷还继续坐吗?今晚很忙吧?”何当归兀自说她的,“我听说起程前的温锅要喝八种酒,寓意道路四通八达,不知‘咱们家’有没有这么多种类的酒。”她很刻意地强调了一回,自己有把清园当家。
经过昨夜一思,她是已经打算在此好好安家落户的了,不管身边的人来了又去了多少,终究她才是那个要守着自己到地老天荒的人,其他的人,相遇时再轰轰烈烈到什么境地,也有一拍屁股走人的时候。这么一样,她果然接受了孟瑄换人扮演、跟她不熟的事实,也一点都不孤单难过了。
“怕你在清园孤单,”孟瑄笑道,“想让兄长回京的时候把你一同捎回去,不知你的意思如何,你若想去,我修书一封留给大哥。听消息说,他们在外地不防被绊住了,而我明日就得准时起程,彼此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