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直笑。下一刻里,骤然惊见了蓝衣染血的雪枭十三郎,他面色大变,不及多想,立时就从床上跳下来,冲上去扶那跪倒在地的雪枭,口中询问着:“伤势重不重?外面出了什么事?速速详细向我道来!”
而何当归也还未及反应,甚至还在拿着匕首当镜子照,确认她多了一颗眉心痣的事,忽而,就听见那厢传出一声“蓬”的东西倒地时的闷响。惊而扭头去看时,但见地上趴着一动不动的段晓楼,旁边蹲着哂笑的雪枭,而看那雪枭的气色,分明不似受伤之人。
于是电光火石间,何当归就明白了什么,掩口惊呼道:“住手,别杀他!有话好说!”引起对方注意后,她又沉声问,“侠士,你是何帮派人物?说出你的上峰来,或许我认得,你莫伤害段晓楼——我力保他,我有足够的筹码。”说这话时,她还是半个人站在冰雕后没出来,之前段晓楼撕坏她的裙子,她只找着一件极长的大氅裹身,里面只一件比中衣更薄的素软缎薄衣,见陆江北还可,见别人却是不行的。
因此,登一见雪枭站起来走向她,她立刻喝了一声:“别过来!有话请在原地说,我,我刚起床还未更衣。”她手中的匕首握紧,心头慌慌,怯怯地观望紫棠面皮的雪枭,不知对方有多少斤两,又有什么目的。
其实单论内力和功法的深浅,何当归已经隐隐超出雪枭之流,步入上乘高手的行列了,毕竟她刚不幸得到杜尧全部的内力。可一则她身体未康复,四肢空空无力,心中也发虚,二则她衣不蔽体,面对一陌生男人,当然束着手脚。使一女高手去裸身打一地痞,只怕也是打不过的,因为女子的面皮最薄,名节攸关。最重要的是,何当归空有高手的层次,却没有高手的心理素质,上一世的惯性使然,她也改不去身为低手的自卑和怯战心理。
那雪枭倒不似刚刚不知施何诡计弄倒段晓楼时的阴险奸邪,反而表现得很有礼,依着何当归的话在原地站定了,笑道:“何小姐别怕,你不让我过去,那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过去。“”且不论你那日对杜尧用的手段,只看段少对你的宝贝样,没有哪个男人还敢多看你两眼。”口中这样说着,头却伸长了脖子向左一探,朝冰雕后窥了一眼,倒没怎么注意何当归的奇怪衣饰,却看见了她手中寒光闪闪的兵刃。他的面上露出点焦急的神色,摆着双手低呼道:“我不会伤害你,快将那匕首扔下!女子怎能拿刀使刀,回头杀不了别人,倒将你自己给划伤了!”
何当归见他态度如此客气,见她手中有兵刃,反应不是防备而是焦虑,她心中大觉怪异,思忖只在一个喘息瞬间,然后她开口问:“侠士,你的主子是谁,能说出来听听吗?我们已经成了砧板上的肉,殒命只在瞬息之间,你可以不必瞒我。”
雪枭怔了怔,然后发出一声猫头鹰一样短而急促的笑声,摇头道:“我本来还想说与你听,可你这么问法儿,反而让我疑心你有什么后手,所以——”他将最后一字拉得很长,面团一样越拉越长越细,直到“嗒”地一声拉断了,他才做好了决定,“我要将你带走,将段少留在这里,可是我也不能确定这迷香能迷晕他多久,因此么,我要用锁铐打穿他的琵琶骨,将他锁在冰上。”说着,还真从袖笼中拿出一副锁链来。
“住手!”何当归凤眼圆睁,也顾不上自己的穿着问题,从冰雕后奔出来扑在段晓楼身上,喝止雪枭说,“你一个异乡人,怎敢在大明的土地上残害大明的侯爵?一旦此事传扬出去,那么不管你的后台是谁,你都难再在中原立足!”
她这话说的十分有理,立刻就说动了雪枭,可雪枭心中动摇,口中却仍犟着说:“何小姐你有所不知,我真是因为敬重段少,不敢让他有所损伤才要将他穿上琵琶骨锁起来,否则他一醒,岂不要闹个天翻地覆,到那时,他的损伤更大。”手拿着锁链,不怀好意地逼近两步,他笑道,“何小姐你要真想与他做一对同命鸳鸯,我很替段少欢喜,也不好拆散你们,只能将你二人锁在一处,带出这冰窖。让外人瞧见了,何小姐你自然除了段少不能再嫁别人,等我们阁主瞧见了,说不定一怒之下,就将一同绑着的段少砍了也未可知。”
阁主?哪一阁的哪一位阁主?
何当归整个人匍匐在段晓楼的胸膛上,双手死死巴住他,因为太用力,而将昏迷中的他压得连连皱眉。她顿一顿,调整自己的情绪说:“听雪大人你的口气,那位阁主难道还是认得我的人?可我思来想去,也没交上过阁主一类的朋友,不知能不能透个姓名,让我膜拜一下。”
雪枭挠一挠下巴,一对暗褐色的眼珠在她的雪白小脸上转了一圈儿,忽而笑赞道:“何小姐你眉间这个花钿做的真不错,简直就是画龙点睛的神来之笔,比你从前的样子更美上三分。廖少评你是‘大明第十一美人’,依我瞧,有了眉心这颗殷红点砂,你的名次能再往上提一提。”有了这番话打底,他的心中已经琢磨出结论来,趁趁地说,“三个人名,我讲出来,假如何小姐你认得其中一人,那么我就不锁你和段少。”
何当归点头:“请说,我洗耳恭听。”
于是雪枭开讲了:“司马明月,上官明日,‘茶博士’关元北。”他打量着何当归的神色,慢慢问,“你是否跟他们其中一人有交情?”
何当归的面上露出笑意来,这笑如湖水的涟漪,越荡越大,让她的整张面容都变得笑容可掬,亲切极了。她摇头叹气道:“原来足下也是伍樱阁三七团的人,怎么不早说呢,害我白白受惊一场,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
雪枭闻言大吃一惊,瞪眼瞧着何当归,上下打量一番,疑惑地说:“姑娘果然知道伍樱阁,那,你是有朋友在伍樱阁做事,还是说,连你也是……”话到此处止住,又戒惕地看她,“你这女子狡猾得很,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何当归笑一笑尚未答话,掌下的人却突然醒过来。段晓楼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朱砂雪颜,就在他的鼻息上方,于是他满怀温馨,咧嘴笑了。可嘴巴刚咧开,他立时就忆起了自己昏迷前一刻发生的事,暴喝一声坐起来,将怀里的何当归都冲到地上去了,也将雪枭吓得紧急避退两步。可是,没等段晓楼发飙,他又自己软倒躺回去,以肘撑地坐了两次都坐不起来。
“段晓楼,你怎么样?你快别乱动!”歪倒的何当归上去抱住他的头,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匆匆问,“你哪里不舒服?”同时,伸手去搭他的脉门。
雪枭松口气,向对面二人解释说:“我的迷香是专门用来对付高手的奇香、麻药,名叫‘三日安息草’,功力越高,越会受到钳制,而且无药可解,只能等它的药效自己褪去。适才,我将大量的安息草藏在竹管中点燃,趁段少不备时喷在他的脸上,将他喷晕。”
“三日,安息草?”何当归的手从段晓楼的腕上拿下来。她的表情可以用“怪异”来形容,眉头打结,嘴角抽动,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的表情。这种表情的画外音,仿佛是在吐槽,开什么国际玩笑!那三日安息草,是劳资上辈子二十五岁时才发明出的麻醉药方,怎么这辈子十五岁不到,就有人拿出来招摇撞骗,祸害四方,还祸害到劳资头上了?!是谁传播出去的?不懂得吃水莫忘打井人的道理吗!
雪枭见她感兴趣,于是点点头,详细向她这位“安息草祖师”说了说安息草的功用:“安息草专门用来麻醉顶级高手,吸入人体之后,只要有功力在一甲子以上的习武者,在运气行功时才会感觉半身或全身麻痹,三日之后才能渐渐解除药性,故而得名‘三日安息草’,是我们阁中自创的秘药。我怕对付不了段少,或者不能一下制伏他,于是又在竹管顶端加了点上等迷香,双管齐下,才让他一下就中招了,想要反抗时催动内劲,却只加快的安息草在经脉中扩撒。而我虽然也吸进了安息草,功力却没达到一甲子那么高,所以安息草对我无害。”
他普及完安息草常识后,又对何当归笑笑说:“何小姐,这下你明白了吧,段少现在已没有翻盘的能力,他保护不了你了。并且,你露馅了,何小姐,你绝对不是我伍樱阁之人,因为你连今年人人配备的安息草麻药都不知,你是假的。”
何当归又一种要放声大笑的冲动,她不知道安息草?她是外行人?这是什么世道!怎么主从不分,乾坤颠倒!还记得三年前,她只用从兔儿镇买得的一些劣质药材,就配出一副“三日安息草”来,原本打算对付当时住在罗家的身份不明、对她有恶意的宁渊。可后来在欣荣殿赴宴,中途冒出个面具刺客,刚好她随身带着安息草,就借着烹茶焚香之机,将安息草给所有人闻过,最后迷倒了在场的两名高手,孟瑄和刺客。她怎可能不懂安息草?
至于伍樱阁有从另一个时空带来的安息草配方,也是很容易解释的,现成的,宁王府就有一个从另一时空同来的宁王魂魄碎片呢。想来一定是宁王“回忆”起了这个配方,传给了伍樱阁,才让伍樱阁提前十年配备了这种秒杀高手的秘密武器,真是可恶,用她发明的东西,欺压到她的头上了。
可是雪枭也没说错,这安息草的确是无药可解,功力越高越难解,这也是此药最难得最珍贵的地方,因为伍樱阁的对手通常都不是一般角色。何当归舒一口气,垂眸动思,怎么办?怎么逃出生天?怎么骗倒这个东瀛人?怎么解救段晓楼和其他人?可是话说回来,她已被陆江北和段晓楼窥得了自己的秘密,假如他们二人永远闭嘴,对她而言则好处多多,麻烦少少。
两个深呼吸下来,突然,她有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第388章 垂涎神色毕露
更新时间:2013…12…03
何当归清一清嗓子,随意和雪枭谈了些东瀛的生活习俗之类,从饮食讲到衣饰、家具、庭院布置——全都是用他们东瀛人的东瀛话说的……
虽然,她讲的东瀛话自认流利,前世也曾跟伍樱阁的几名东瀛人成功沟通过,可有一次青儿听说她会说日语,非得拉着她“表演”,于是她就大大方方地讲给青儿听,青儿听后却捂着肚子笑哭了,捶墙挠地,乐不可支。从那之后她便有了心理阴影,再也不自称会讲东瀛话,这次要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会再拿出“欧哈有”和“口你七哇”来献丑。
可她才说了四五句话,就将雪枭的眼珠子惊得都凸出来了,心道,这女子竟然能讲他的家乡话,难道她也是东瀛所遣的……可再听下去,她的一番话里,用语和文法都有很大的错漏,比东瀛一名四岁孩童讲得还差,真难为她能有勇气开口。
可换另一个角度想,假如他一个异国人不懂任何中原语言,又迫切地想融入当地,此时若有一个会点儿东瀛话的本地人跟他做沟通,那可真无异于是雪中送炭了。这样想着,又被何当归说的蹩脚东瀛话勾动了思乡情怀,雪枭也忍不住开口,用家乡话跟她交流起来。两人一个说“早上好”——“欧哈有”,另一个却答“下午好”——“口你七哇”,也不觉得突兀,因为一个包容心强,一个理解力低,错了也不自知。
就这样,上一刻还剑拔弩张的两个敌对双方,只因为一句勾动了雪枭乡思的乡音,就暂时性休战了。两人聊得非常亲切,何当归投其所好,给他介绍中原风物风俗,这些话,她曾专门背过的,现在从嘴里冒出来,比流水还顺溜自然。而雪枭惊奇之余,答话时也非常之体贴,将话中复杂的句式拆开说,说得极慢,好让何当归能听懂。
地上的段晓楼虽然不能动弹一下,可仍有清醒的神智在,他一开始是悔青了肠子,只因轻信了一个来历不清楚的东瀛人雪枭十三郎,结果陪进自己也就算了,现在还将与此事无关的何当归也牵扯进来。倘或连累她有个分毫差池,那他倒真不如自己先死了的好,免得见到那样的景象而致疯。一想到柔弱如花的何妹妹将要落入贼人之手,备受欺凌,他就慌不迭地想要从地上坐起来,可他中的迷药忒也厉害,两次卯足了力气,却连半坐起身子都难。
重复了两次企图坐起来、又乏力倒回何当归腿上的动作,段晓楼以为已到了黔驴技穷的末路,却忽而听得何当归朱唇轻启,说了一长串他半个字都听不懂的清脆悦耳的话语。听那抑扬顿挫的语调,明显是有意义的语言,正当段晓楼不解之时,却听雪枭也开了口,叽里呱啦地回复了一长篇什么鬼话。这二人你来我往的说了好几句,段晓楼才明白过来,何当归在用东瀛话跟东瀛人雪枭交谈。
段晓楼讶异地仰